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05.嫁衣 ...

  •   薛玉镇采莲庄,有一件从十年前至今杀了三个新娘的嫁衣;也是十年前狮魂最后出现的地方。

      因为这两个原因,李莲花、笛飞声、方多病一行来到了此处。

      方多病看着采莲庄的牌匾,道:“奇怪,不是才死了人,按理说还在办丧事,这看着不像啊。”他回头看了看李莲花与阿飞,旋即想到,自己是他们这一行三人中武功最强,应当起到带头作用,便一挥手,“走,进去看看。”

      一行见过庄主郭乾、疯癫颠的郭坤以及唯唯诺诺的郭祸之后,便被仆从领着去看莲花。待仆从走后,李莲花忽道:“这莲花,好看得有些邪性。”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听得方多病一愣,转头去看李莲花,“什么意思啊?”

      李莲花不答,只看了笛飞声一眼。

      笛飞声听懂了李莲花的这句话,明白李莲花是在说这莲池有问题,狮魂定然来过此处,用了什么特殊的法子来养莲。他瞧着一无所知的方多病,忽然被李莲花看他的那一眼取悦。

      约莫是方多病自己也知道自己不甚机敏,因此查案时总喜欢拖着李莲花。笛飞声也接借着轻功四处查验,竟也叫他查出了少许狮魂的痕迹。

      等到能进屋休息的时候,月已在中天。

      笛飞声夜间少眠,一向习惯打坐运气练功,如今内力被封,运也运不起来,只能试着用悲风白杨冲开修罗草。这几日,他已试了不下百次,仍是不行。

      李莲花来了。

      笛飞声听见他的脚步声从回廊上传来,走近,接着,门户开合。他睁开眼时,李莲花恰好在他身侧落座。

      “老笛啊,你说这个狮魂,十年前就无影无踪了,他会不会,已经死了啊?”

      笛飞声眼风描着李莲花的侧脸和脖颈,他穿着一身灰绿的衣,衬着皮肤白得晃眼,他嘴唇很薄、很软,唇珠很圆润。他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嘴上答的却很正经:“狮魂处理遗骸都有记录,死了也无妨,只要找到他的记事册子也能找到单孤刀的尸身。”

      李莲花听说,这才微微放心,侧头见笛飞声盘膝而坐,一乐,道:“除了洗髓诀,没有功法能排出修罗草,你别白费力气了。”

      笛飞声忽然有点生气,他没想清楚自己到底在气什么东西,就已经和李莲花呛呛起来了:“我不像你,便纵没有洗髓诀,我也不会任自己做一个内力尽失的废人!”

      哟,又生哪门子气,还开始点他了。李莲花没好气儿地喝了杯茶,道:“啧,说话不要那么难听,我还会种菜烧菜箍水桶呢,你会吗?”

      笛飞声语塞,这些他是真不会。

      嘴仗赢了一局,李莲花得意地轻哼了一声。

      二人正在此间说话,窗外忽地传来打斗声。二人赶紧出门去看。不多时,方多病施展轻功落在二人面前,大声叫唤道:“李莲花,那个疯子郭坤,会武功!他还背着个骷髅——”话到此节,方多病一停,话锋一转,“你俩怎么在一间屋子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李莲花觑了笛飞声一眼,见他懒得说话,只得自行开口,力求将方大公子糊弄过去,“这个郭坤会武功啊,倒不奇怪。今天在堂上见他时,他步伐就十分稳健,很像罗汉乾坤步,至于郭乾呢,内功底子像是西南八卦门一脉。”

      方多病果然被糊弄过去,再不追究他二人一间房的事,“什么?!你们怎么看出来的?”

      笛飞声在此时补刀:“我们也没想到你没看出来。”

      方多病被怼得说不出话,硬着头皮跟阿飞呛:“哼,看出来没说而已!不过……你们俩,功夫差,眼力怎么这么厉害?”

      李莲花接话很快:“正是因为功夫差,才更要眼力好,不然怎么保命?”

      “那你们半夜凑在一个屋里鬼鬼祟祟的究竟要干什么?”

      很好,又回来了,这一茬是糊弄不过去了。

      李莲花又挠了挠鼻尖,道:“啊……我就是忽然想起来,既然都说是嫁衣杀人,那我就想着去看看那杀人的嫁衣,我一人呢,不敢去,过来找阿飞让他陪我。”

      “哼!你想看那嫁衣,也不该找阿飞,该来找我才是!毕竟本少爷武功可比阿飞强多了。”方多病一面得意,一面向前走,“本少爷大发慈悲,就带你们去看看那杀人嫁衣吧。”

      “那就多谢方大少爷了。”李莲花一面笑着说奉承话,一面跟在笛飞声身侧,一手扶在他身后,带着他往前走,一手给他顺胸口,生怕他又生气了再口出什么狂言。

      笛飞声垂眼看着在自己胸前上下,白生生的,没了剑茧的,柔软得不像话的手,再一次被取悦。

      三人站在了嫁衣前。

      李莲花冲着嫁衣指指点点,“这一身衣服,加上这个纯银头冠,怕是有三十斤啊。”

      方多病上手掂了掂头冠,点了点头,道:“穿这一身,累都要累死。这东西虽然华贵,但毕竟不大吉利,怎么老有新娘子愿意穿它呢?”

      李莲花看着这石榴裙窄窄的下摆,瞥了一眼从旁站着的笛飞声,眼里忽然闪过一点笑意,旋即正色,道:“这个凶手,好像专门杀穿了这套嫁衣的人。”话到此处,李莲花憋着一点笑意,看向笛飞声,“倘若有人充当诱饵,说不定,他还会出现。”

      笛飞声看透了李莲花所想,哼了一声:“馊主意。”

      “诶,这可不是馊主意。是对案情的还原。你说是不是,方大少爷?”李莲花一面说,一面朝着方多病使眼色。

      方多病道:“李莲花说得有道理。但我们毕竟是三个大男人,想必谁也不愿意穿这个石榴裙。公平起见,猜拳吧。”话毕,方大少咧嘴一笑,那叫一个人畜无害。

      猜拳呢,李莲花的运气,一向是不好的。

      方多病笑得见牙不见眼,道:“愿赌服输,去吧。”

      李莲花翻了个白眼,认命地去屏风后换衣服。

      片刻后,李莲花遭遇了重大困难。

      他已穿上了裙子和上衣,甚至戴上了耳环,但嫁衣的上衣对他来说实在太窄,他在戴头冠的时候,根本抬不起手,然而,想要放下头冠时,却放不下了,因为头冠上的细小纯银挂坠不知道挂在了哪里,导致他举着个快二十斤的头冠,上不能上下不能下。

      李莲花绝望地闭了闭眼,轻声唤道:“阿飞。”

      方多病听见,正要绕过屏风来看,却被笛飞声一把薅住。方多病回头,见笛飞声脸上写着“他在叫我”几个大字,哼了一声,不动了。

      笛飞声绕过屏风,就见李莲花以一个很别扭的姿势举着沉重的头冠站着,约莫是累得不轻,人已经在微微发抖。笛飞声三两步赶到他身侧,稳住他的脊背,“怎么了?”

      “你帮我看看,这头冠挂在哪儿了。”李莲花体力本就差,举着个死沉的头冠,已累得微微有些气喘。

      笛飞声一手托住头冠,让李莲花松手,一手拆解被银冠穗子挂住的衣服上的穗子。

      李莲花垂下双手之后,大松了一口气,不由抬眼去看近在咫尺的笛飞声。灯火幽微,但这么近的距离,也足以令他将笛飞声的眼睛看清楚。笛飞声的眼睛,与旁人很不一样,他的睫毛很长,颜色很浓、很深。他从未好好看过这一双眼睛,此时来看时,才知道,这一双眼里没有杀意与怒意时,竟也如此清浅。

      “好了。”笛飞声拿开了头冠,抬眼,不期然撞进李莲花眸中,那眸子如此清澈,清澈地能叫他看见里面倒映的自己。

      李莲花轻声说:“你帮我戴上吧,我手举不起来。”

      笛飞声举着头冠,绕到李莲花身后,小心翼翼地替他戴上,头冠上的穗子晃晃悠悠地垂下来,互相击打,发出极轻,又极脆的声响。笛飞声在替他顺头冠上的穗子时,忽然发现,他竟然连耳环都戴上了。

      笛飞声觉得诧异,但他的手指已经不由自主地拨开了穗子,碰上了李莲花的耳垂。这耳垂,又软,又薄,被这长长的银饰坠得发红。笛飞声的指尖不自觉顺着耳廓的形状描摹,看着它一点点变红,变得更红,红得透了,显得它更薄、更软……

      “李相夷,你怎么连耳洞都有?”

      “你们俩干什么呢?!换个衣服怎么那么慢?”外头方多病忽然咋咋呼呼地喊了起来。

      “啧……”笛飞声撤开半步,身上骤然爆发出一阵不耐烦的杀意,旋即又被他自己压了下去,“来,我扶你出去。”

      李莲花轻轻地出了口气,被笛飞声的手指、甚至嘴唇擦过的左耳还在发烫,脸也烫,胸口也烫。他下意识扥住了笛飞声,不让他出去,又在笛飞声看向自己之前,合起了眼。他猜想,此时,他的眼神,应该藏不住他的心事。

      笛飞声一怔,侧头,看见李莲花合起的双眼和苍白面颊上浮起的红晕,这一片红晕,让李莲花看起来更具生命力。笛飞声无声无息地笑了,他找到了新的乐趣,和比武完全不同,甚至更胜一筹的乐趣。

      李莲花被笛飞声扶着,一点一点挪了出去,“这衣裙下摆好紧,根本走不动,头冠也好重。”

      方多病看着李莲花,一怔,接着又一乐,竖起大拇指,憋着笑道:“好一朵出水芙蓉!”说完,他再憋不住了,笑出了声。

      李莲花瞪他,“笑什么笑,不许笑。我看看,有那么好笑吗?”他一面说,一面艰难地转头找镜子,找了一圈,发现不对,“这不是新娘待嫁的房间吗?怎么没有镜子。”

      笛飞声忽然开口道:“镜子在外面。”

      屋外,有一面镜石。

      李莲花被笛飞声牵着,走到镜石跟前。他先看了看自己的倒影,看不大清,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好笑,接着,他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有一道斜坡,坡上摆着乱糟糟的寿山石。他想起了新死的嫁娘身上乱七八糟的碰伤,心里有了估量。

      就在此时,一道掌风从背后袭来。

      “你跑不掉啦!去死吧!”正是郭坤。

      方多病立即上前与人缠斗,李莲花躲避间被郭坤背后的骷髅吓得向后疾退了数步,最终被寿山石绊倒,顺着斜坡滚进了池塘里,落水之前,身上还被寿山石撞了好几下。

      甫一落水,被水包裹的窒息感瞬间降临,他周身被嫁衣束缚得太狠。他双腿用力挣开,将裙摆撕破,才待发力,一支手臂托住他的后腰,将他扶起。

      李莲花咳了两声之后,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看向笛飞声,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胸口示意无事。之后才发现,这塘里的水,其实浅得很,只到他腰际。但那些新娘都身穿这嫁衣,且落水之前又被寿山石反复撞击,运气不好的,怕是落水之前就已经被撞晕了。

      三位新娘之死,也已有了答案。

      此时,方多病已抓回了郭坤,此间动静闹得太大,郭乾也已被惊动。方多病将自己知晓的嫁衣杀人的秘密宣告众人。郭乾竟要拔刀将弟弟杀死,被方多病拦下。

      此间事了,笛飞声带着李莲花回屋换衣。

      李莲花坐在凳子上,笛飞声站在他身后,正帮他擦头发。李莲花手上也拿着一块手巾,缓缓擦拭手里的东西,“笛盟主怎么倒先来管我了?”

      “我想,你一会儿可能还得让我下水看看。”笛飞声抛下面巾,将李莲花的头发顺到一边,他的发丝极软,极细,沾了水之后,凉得令人心惊。他的颈后,还有方才寿山石撞出的淤伤。笛飞声自怀中取出膏药,仔细涂抹起这一处伤。

      李莲花笑了,道:“那我从水底摸上来的宝贝,你还看不看?”

      “不必看。”

      “好。”李莲花便将手巾放下,再不去擦拭手巾里包裹的东西,那东西,大概,是一节人的指骨。

      笛飞声用膏药涂抹着李莲花颈后的淤伤,一面不甚高兴地皱起眉,这脖颈,不该是这样,该……他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张开手掌贴上了这一片淤青,下意识想要用内力将这一片淤青化开。旋即,他想起自己内力被修罗草封住,根本无法施展。膏药被他掌心的温度化开,变地粘稠起来,他好像摸到了李莲花神身上的汗。

      难以名状的情绪忽然在笛飞声心里炸开,他眼前走马灯一样地滚过这一个月以来与李莲花相处的种种,他为李莲花起伏过的所有情绪被揉成一个粗粝的团从他的心上碾压过去。笛飞声轻而深地吸了一口气,哑声问道:“除了这里,你还碰伤了哪里?”

      从笛飞声握住他的后颈开始,李莲花便不敢动了,不仅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但心脏,却完全不受控制地乱跳了起来。他从笛飞声低沉的喉音里听出了磨牙吮血的暧昧,一股难以名状的压迫感缓缓向他罩了下来。李莲花轻轻吸了一口气,抖着嗓子,轻声道:“笛飞声,你知道的,我活不长了……”

      那股压迫感停滞了,但不曾消散,在距离他咫尺的位置逡巡来去。终于,笛飞声将手中的膏药塞进了李莲花手中,撤开一步,道:“我去探探水底,看看是不是狮魂的手笔。”

      李莲花垂眼看着掌心的膏药,缓缓地松了口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05.嫁衣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