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版莲花楼] 寄余生》陆灼

7、多钱公子

　　鬼市的入口处是一座二层楼高的画舫。

　　画舫精巧，楼阁飞檐，檐下廊前挂着宫灯，层层叠叠，远远看去像是一座建在水中的楼台。

　　船头站着一位女管事同两个小婢子，看起来是在迎客。

　　李莲花三人将篷船靠在画舫边上，刚刚上了画舫，便有船工将他们的船划走了。

　　“哎——”方多病刚喊出一声，手里就被小婢子动作熟练地塞了一块铜牌。

　　“汨罗鬼市不缺一艘船，客人收好这牌子，待到离开时会有人将你们的船划来的。”小婢子语速很快，语气中带着些许不耐，显然是如他们这般初次造访的人不少，这话大概说了许多遍。

　　李莲花从袖口掏出三张请帖交予管事，只见管事一一翻过，便将请帖交予身后另一位婢子，垂下头毕恭毕敬地说道：“不知是贵客临门，下人无状了。”遂又回头对着身后的守卫说，“掌嘴。”

　　那小婢子顿时跪在地上满脸惊慌地求饶起来。

　　方多病没见过这种一言不合就掌嘴的御下阵仗，震惊得赶忙拦住：“哎哎，不必动手。”

　　管事转身看向那小婢子，严厉道：“还不向客人谢罪！”

　　小婢子赶忙转过身膝行到方多病面前，对着他重重磕起了头，每磕一下嘴里便念一句：“多谢客人大恩，多谢客人大恩……”

　　这让方多病更加不适。他想将那小婢子扶起来，但她好像膝盖下面绑了石头一把坠在船板上，方多病没法硬把人抬起来，他有些无措地看了一眼李莲花，见李莲花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只好作罢。

　　管事将两人的眉眼官司看在眼里却不点破，只笑着将李莲花三人往船舱内引：“贵客里面请。”

　　三人跟着管事进了船里，头几步还能听见小婢子在外面将空心的船板砸得咚咚作响，一进到舫内，却是半点声音都听不见了。

　　管事等待三人都坐定，低眉顺眼地开头道：“奴去为贵客备茶。”说完便离开了。

　　方多病见那管事走远，便立刻跳起来左右看看，确认门窗外都没人，忍不住开口道：“这鬼市怎么感觉怪怪的。”

　　李莲花老神在在：“方小宝，功力退步了啊，这你都看不出来。”

　　方多病疑惑地睁大眼睛：“啊？”又顺着李莲花的话乱猜起来，“难道说那个管事就是苏媚媚？”

　　笛飞声不想看他这副蠢样子：“恩威并施。”又看向李莲花，“你这面子倒还挺大，怕不是今夜要当那上门婿了。”

　　方多病仍旧没听明白他们在打什么谜语，不明所以地挠了挠脸。

　　“等着吧，”李莲花理了理衣袖，“他们一会儿一定会让那个小姑娘跟着我们的。”

　　方多病还想细问，那女管事带着两个婢子各自端着一杯茶一盘糕点回来了。

　　方多病连忙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盯着身旁茶几上摆着的盆景看，这才发现那盆景原来不是真盆景，而是一整块翡翠雕成的，片片绿叶娇嫩欲滴，叶脉由金丝钩成，每一片叶子上都写着贵气。

　　这样上好的翡翠，随便一块雕成的首饰放在京城里都要价值千金，可现在却被雕成一大块翡翠摆在船里当盆景，也不知是财大气粗还是太不识货。

　　女管事将茶水和茶点端给李莲花，后两个婢子则是分别端给了方多病和笛飞声。

　　“贵客尝尝，今年头茬的明前龙井，便是皇家也只得了几两呢。”

　　李莲花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赞叹道：“确实好茶。”

　　女管事又指向盘中糕点：“公子再尝尝这个，这是雨前龙井做的龙井酥。我们主事说，雨前龙井味道不如明前，拿来泡茶只是费水，不若做成糕点，味道正好。”

　　方多病听着忍不住呛了一口。

　　明前龙井是皇家贡品，每年采来的茶都直接送进宫里，市面上买不到，宫里大人们若不是皇帝赏赐自然也是喝不到的，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选雨前龙井。

　　因此这雨前龙井在京中素来价格不菲，却没想到在这鬼市里竟是只能被做成酥点。

　　他借着茶碗遮挡瞥向李莲花，却见李莲花被那女管事完全挡住；又看向笛飞声，只见笛飞声大口喝了一口茶，又两口吃掉一块糕点，看得他差点要把喝到嘴里的茶全喷出来。

　　糟蹋，真是糟蹋。还好方尚书看不见，不然非得心疼死。

　　待到用完茶和茶点，那女管事又问：“贵客可是休息好了？若是休息好，咱们这便可以进鬼市了。”

　　李莲花站起身，冲女管事微微一笑：“烦请姑娘带路。”

　　女管事福福身子行了个礼：“不敢当。”

　　三人随着那女管事走到外间，是与进门时相反的方向。一踏出去，便好似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面前数艘船舫相连，灯火通明，照得这里仿若白昼；中间没有留出水道，而是用船板铺成了行路，整片连在一起，仿若平地，一眼望去说是水中城阙也不为过。

　　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若此时湖边有旅夜的行人经过，兴许会觉得是撞见了蜃景，待过个几年，说不定还会有神仙降于天落湖夜宴的传说流传于世。

　　他们来时江面雾气甚重，在这里却不知是因为人太多还是别的什么，竟是只有薄薄一层水雾，不影响视线，倒是会让人生出一种身在仙境的感觉。

　　方多病感慨道：“这那里是什么鬼市，分明就是仙市才对。”

　　那女管事微微一笑：“小公子谬赞。”

　　随后她又转向李莲花：“奴还有旁的客人需要招待，就只送三位到这里，接下来的路便叫金翠带你们吧。”说完招招手，身后便有一个婢子上前。

　　方多病向来人看去，那婢子额上还红肿着，正是刚刚在他们面前磕头的那个。

　　那女管事肃声对小婢子说道：“金翠，刚刚几位客人为你求情替你免了一顿罚，如今叫你为几位客人引路，你可有不愿？”

　　小婢子摇摇头：“奴没有不愿。”说完便走到李莲花身前，向他行了一礼。

　　女管事又对李莲花说：“鬼市子时开夜戏，还望客人务必赏光。”

　　李莲花笑着点点头：“久闻鬼市夜戏大名，自是不会错过。”然后对小婢子温和道，“金翠姑娘，烦请带路了。”

　　有旁人跟着，方多病有些不自在。他本想问问李莲花如何知道他们一定会派人跟着，但是那个叫金翠的小婢子总是和他们只错着半步，他也不好明着去问。

　　方多病不由有点怀念还有内力的李莲花。

　　遥想当年，他们同在森严的皇宫大殿上也能隔着道门传音入密，圆了极乐塔的说辞，现在在这热闹街市里却说不出一句话，不由让方多病有些憋闷。

　　走了一会儿，李莲花回过头来，颇有几分关切地问道：“小宝啊，怎么光在这闷头走，来之前你不是说有很多想买的吗？”

　　“我什么……”方多病虽然对这鬼市好奇，也想过若有合适的物件就买下，但他从来没说过有很多东西想买这样的话，听到李莲花这样说便下意识地反驳。

　　只是刚吐出三个字，便见李莲花冲他挤眉弄眼，急忙改了口：“哦对对对对，我是有些想买的，但是我这……”他有些尴尬地看了两眼那小婢子，“算了算了，我不买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李莲花不赞同道：“这鬼市三个月才开一次，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能就这么算了。”他又扭头看向小婢子，“姑娘告诉我戏台在哪，子时到了我自会去看，只是现在有人跟着，我们小宝不自在。”

　　“这……”小婢子咬咬嘴唇，显得很为难。

　　李莲花笑道：“我们若要离开，还不是要走你们的大门，左右我就在鬼市里，你们若是有不放心的，反正后面不是还有人跟着吗？”

　　小婢子被人揭穿真相，却也不慌，抬起头往一个方向打了个眼神，然后低头道：“那，奴就先告退了。”

　　说完便立刻退入了人群了，再一个晃眼就不见了踪影。

　　方多病这才问道：“李莲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莲花并不直接作答，只是说道：“我有些猜测，但还需要验证。”说完看向笛飞声，“一会儿就拜托你了。”

　　方多病有些急了：“你们又在瞒着我打什么哑谜？”

　　李莲花安抚地拍拍方多病的肩膀：“小宝啊，你今天只有一个任务。”

　　方多病忙问：“什么？”

　　李莲花掏出一叠银票，方多病粗粗一数，发现竟值一万两黄金。方多病顿时瞪大了眼睛，既想不到李莲花哪来这么多钱，也想不到李莲花什么时候还带了这么一大笔钱在身上。

　　李莲花将银票塞进方多病衣领里：“做这鬼市里最亮眼的‘多钱公子’。”

　　***

　　不过一个时辰，方多病就在这鬼市上出了名。

　　他大包大揽了几乎每一个摊子，有些是他自己想买的，有些是他看有人争抢便过去高价抢来的，还有些则是顺手买的添头。

　　几乎每一个鬼市的客人和摊贩都知道，这次的鬼市里来了个生面孔，是个财大气粗的“愣头青”，看上的东西说买就买，还不还价，面孔喜庆，瞧着就像那财神爷座下的散财童子降世。

　　后来方多病买累了，找了个做吃食的摊子休息，竟还有人神神秘秘地找上门来献宝，嘴上吹得天花乱坠，把才烧成没两天的铜酒器说成上古孤品，俨然是把方多病当傻子骗。

　　“傻子”方多病还真叫他骗，看了两眼就买下了。

　　这便引来了更多人。

　　方多病被围得水泄不通，连李莲花和笛飞声的身影都看不见了，不由一个头两个大。

　　幸而此时，忽有鼓声阵阵响彻鬼市，那些围着他的人便忽然如潮水般褪去，随后竟齐齐往一处涌去。

　　方多病这才得了空闲，赶忙呼吸两口新鲜空气，又见自己被挤得衣领歪斜，发髻也摸着乱了些，而李莲花和笛飞声两人远远站着，皆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悠然模样，不由有些气闷。

　　方多病愤愤地冲笛飞声的方向扬扬下巴：“下次再有这样的事，让他来。”

　　李莲花摇头笑道：“那可不行，就阿飞这副样子，坐在那把人吓跑了怎么办。”他替方多病整整衣襟，“行了，这夜戏开场了，我们也该去看戏了。”

　　动作间，一张纸条不着痕迹地从方多病身上到了李莲花手里，除却三人外，再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