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版莲花楼] 寄余生》陆灼

6、覃州城

　　覃州城的特点是水多。

　　城周南北两面环山，形似关隘，是天然的屏障，名为关山；一条河道贯穿全城，名为覃江，覃州因此而得名。

　　覃江将覃州城一分为二，北边住着平民百姓，南边则属于乡绅贵族；整条河道上跨着一座能使三辆马车并驾的大桥同十几座只能走人的小桥，用以连通南北，只是也有限制，桥上有驻兵轮守，每日戌时至第二日卯时，南城的人可以往北城走，北城的人却不许往南城去。

　　沿着河道向城外走，往西二十里，往东三十里，分别接着两座湖。

　　西边的那个略小些，叫镜湖；东边的那个十分宽广，沿湖还有好几个乡镇，不少人以此湖为生，相传东湖是王母娘娘宴请众仙时撒下的琼浆落成，养育一方，所以取名天落湖，沿湖百姓因着这个传说还在湖边建了一座娘娘庙，为王母颂功德。

　　而这一次的汨罗鬼市，就开在天落湖上。

　　李莲花同方多病笛飞声是三日前到达覃州城的。

　　苏小慵本也想跟着一起来，但关河梦想去悬信阁借览医书，苏小慵想到李莲花说的那四十万两黄金，又想到自家义兄实在板正，不善心计，恐他被悬信阁哄骗，于是也只好跟了去。

　　方多病如今没了家中限制，出手阔绰，直接包下了覃州南城最好的客栈里最贵的两间房，并且不容李莲花拒绝的将他一并带走，理由是“找图耗费心神，必须住的舒服些”。

　　笛飞声不归他管，他爱住哪住哪。

　　这最好的客栈取名望月雅筑，建在覃江边，临江望山，端的是好风景。

　　方多病推开窗，向下望去是滟滟江水，日光落下，给江水披上一层金光；向前平视是北城市坊，人头攒动，是烟火人间；再向远望去便见北关山竦峙，山上一片绿意盎然，隐约可见隐在其中的小屋三两座。

　　“这里可真是个惬意的地方。”方多病感叹道，“要是叫何女侠来看，定然要在这覃州城买下几方宅院。”

　　感叹完方多病回头问身后人：“李莲花，你以前来过覃州城吗？”

　　应当是来过的。那时他为寻找师兄尸首四处奔波，驾着莲花楼几乎跑遍了所有能去的地方，该是来过这覃州城。只是他那时来去都匆匆，没怎么赏过景，哪里在他眼里都是差不多的样子，便也不太记得这覃州城。

　　李莲花摇摇头：“记不得了。”

　　方多病脸上顿时流露出喜色：“那正好，我们出去逛逛，顺便打听打听有没有这汨罗鬼市的消息。”

　　然而理由找得冠冕堂皇，方多病却是一出客栈就一头扎进了南城的街市里。

　　李莲花起先还不远不近地跟着，后来干脆就慢悠悠地坠在远处，左右方多病这么大的人了，丢不了的。

　　“你倒是惯着他。”笛飞声的声音突然响起，李莲花一回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跟在了他身后。

　　方多病只掏自己和李莲湖的钱银，但笛飞声好歹是金鸳盟盟主，虽然他自己不讲究，手下人做事时却不能真的不讲究，便为他包下望月雅筑最后一间上房。

　　只是这一间与李莲花和方多病的两间上方隔着段距离，出门时方多病没想着叫笛飞声，李莲花却也给忘了。
　　想到这里，李莲花心虚地咳了一嗓子。

　　“咳，哎呀，”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自己选的徒弟，如今这些就当是还债了。何况，小宝正在这个年纪，这年轻人嘛，活泼好动也是正常的，大家不都是从这种时候过来的。”

　　“我便没有。”笛飞声不留情面地答道。

　　李莲花连忙点头：“是是是，这笛大盟主自是与我们不同。”

　　“我从小在笛家堡，每日里除了杀人便是杀人，离开那里之后，我顺着万人册一路挑战上去，到最后也只剩一人还未成功。”笛飞声瞥了一眼李莲花，“你说的，也就只有他那种少爷才有机会体悟。”

　　“那真是太可惜了。”李莲花很是真挚的惋惜道，“阿飞呀，你该跟着小宝一起去才是。”

　　笛飞声冷淡地截断了这个话题：“无趣。”

　　两人说话间便行至了一座桥头。

　　桥不是最大的那座，往来行人也不算多，李莲花抬眼一瞟，远远还能瞧见方多病的身影，便又动身向桥上走去，随后停在了桥的正中。

　　覃州城靠水吃水，镇日里河道繁忙，船只往来不断。

　　只李莲花在这站的片刻，便已见三四位船工摇橹而过，有些是拉货的，有些是载客的。

　　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问起笛飞声：“阿飞，你之前有没有来过汨罗鬼市？”

　　笛飞声言简意赅：“不曾。”

　　李莲花忍不住叹了口气：“不应当呀，阿飞，你这堂堂金鸳盟盟主，怎么会没有来过汨罗鬼市呢？”

　　笛飞声反问道：“为何金鸳盟盟主就一定要来汨罗鬼市？”

　　金鸳盟在江湖上评价一向大有争议，尤其是笛飞声闭关十年、角丽谯把持金鸳盟大小事务时，几乎一度到了正道武林人人喊打的程度。以金鸳盟这样的名声，寻常人自是不敢或不齿和他们做生意的，想来也只有汨罗鬼市这种不论黑白不分正邪的才会不在乎。

　　李莲花不太想回答这个用膝盖想都能知道答案的问题，便随口编了两句：“我这不是想，金鸳盟人才济济，总是会有人和汨罗鬼市有些联系。”

　　笛飞声冷笑一声：“我看你是想说，金鸳盟多的是邪门歪道，而汨罗鬼市不问来处，正好吧。”

　　李莲花急忙否认：“我可什么都没说，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只是想要是金鸳盟和汨罗鬼市有交情，我们这一趟不就省事了。”

　　笛飞声懒得同他耍嘴皮子：“角丽谯有没有做过什么，我不清楚。但我确实没有来过汨罗鬼市，如果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你就直说，我找人去查便是。”

　　李莲花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朝着一个方向扬了扬下巴：“你看那个人。”

　　李莲花所指的是一个穿着灰衣的男子，长着一张过目就忘的脸，看起来十分平平无奇，正站在一艘乌篷船的船头，手里摇着一把绣金的折扇。

　　笛飞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小贼而已，抓来就是了。”说着就要飞身而起，却被李莲花按了下来。

　　“谁说要抓他了。”李莲花哭笑不得，“他可不是什么小贼，他是万人册的异人录中记载的‘盗神’荀空子。”

　　笛飞声递给他一个“与我何干”的眼神。

　　李莲花说道：“荀空子会出现在汨罗鬼市确实不算稀奇，盗神之名叫的再好听，不过也还是一个贼。这里比他更稀奇的人有的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可那个苏媚媚不仅能当上鬼市的主事，还当了五年，说明她镇得住这样的场子。你再看这河道。”

　　笛飞声转身看向后面的河，又回过身来看着眼前的河。

　　河道宽广，往来船只不断，乘船的人身份各异，除此以外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笛飞声皱了皱眉：“你想说什么？”

　　李莲花说道：“这一回的汨罗鬼市开在覃州，现在江湖上各路人骂都齐聚于此，这江面上的船都多了不少。”

　　笛飞声的脸色显得更迷惑了两分：“那又如何？”

　　李莲花慢条斯理地答道：“我只是在想，三日后就要开市，如此大的阵仗，可这河道也好，两头的湖也好，都没有瞧见一艘能用作搭出鬼市的船舫。难道说这鬼市真要等到开市的时候才从水上漂来吗？而且既是邀人鉴宝，却又神神秘秘不说地点，也不知这位苏主事心里是什么成算。”

　　笛飞声觉得李莲花就是想太多。“故弄玄虚而已。只要它出现，画出现，管它从哪里来。”

　　李莲花一愣，然后笑道：“你说的不错。”

　　话到这里，李莲花忽然想到他们已经在这桥上停留得太久，不知道方多病走哪了，便又抬眼去找方多病。

　　覃州南城街头人头攒动，李莲花仔细辨认了半天都没看见方多病的身影，“哎呀”叹了一声。

　　他一边下桥一边同笛飞声交待道：“我去看看方小宝走哪了，顺便找找有没有闻缨的消息。”

　　只是他话音刚落，方多病的声音便从一旁传来，语气颇有些不忿：“你们也不太仗义了，我一回头就没人了，还以为你们又丢下我行动了！”

　　笛飞声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方多病想起来自己和李莲花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喊他。但方多病的人生里从没有“心虚”二字，他权当没看见笛飞声的眼神，自然地岔开话题：“我刚才在这集市上发现了一方不错的酒器，是一尊阴阳倒转壶，十分精巧，正想买下时却发现钱袋里多了这个。”

　　他拿出一截小指长的细竹筒，从里面取出一个纸卷。

　　只见纸卷上写着：三日后戌时，天落湖，鬼市现。

　　方多病看着那小纸条，感叹道：“想不到这悬信阁的人竟是如此诡谲，我都没察觉到有人往我钱袋里放了这个。”

　　李莲花将纸卷收进袖笼：“那便等三日后瞧瞧这鬼市的庐山真面目。”

　　第一日，风平浪静，覃江河道未见有大型船舫经过。

　　第二日，一切照旧，覃江河道未见有大型船舫经过，只是肉眼可见覃江城里多了不少人。夜里小二敲门，说是有人给他们送了东西，李莲花接过，发现是三份汨罗鬼市的请帖，上面写着鬼市将于明日戌时在天落湖心开市，诚邀各路英雄汇集鉴宝。

　　第三日一早，河道上起了大雾，雾气蒙蒙，将整个覃江城都笼在其中。雾气绵延一日，直到午时才散了几分，待到申时便又泛了起来。

　　李莲花问了客栈的掌柜，掌柜说夏日里水汽重，这是常有的事，建议他们最好不要出城门在城里逛逛便好，这雾有几分邪性，若是不熟路的不知道会走到哪去，百姓们都说是鬼遮眼。

　　方多病早早便让船家将赁来的船停在了望月雅筑附近的客船码头，待到酉时二刻，三人一道上了船。

　　笛飞声和方多病负责行船，李莲花负责坐着，往天落湖的方向驶去。

　　天色/欲晚，雾气也更大了一些。

　　覃江河道虽宽阔，但到底是个河道，勉强还能看见边界，等到划出覃江进入天落湖，四周便只有茫茫一片，叫人辨不清方向。

　　方多病放下船桨，坐进了船篷里感慨道：“这下好了，若这雾一直不散，我看今夜我们都只能睡在这船上。”

　　李莲花笑了笑：“再等等。”

　　方多病嘴上停不下来：“李莲花，你说雾这么大，这汨罗鬼市会不会不开了？”

　　却见他刚刚说完，远处湖面上倏然亮起一片莹莹灯火，穿透雾气而来。他们离得有些距离，瞧的不是很真切，只看得一片朦朦胧胧，影影绰绰，不禁让人怀疑这到底是真实还是臆想。

　　李莲花望着那朦胧灯雾说道：“看来今夜我们不必睡船了。”

　　鬼市开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