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出世之举（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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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阶漫无边际，两旁是密密的翠竹林，林叶交错，风穿而过，簌簌作响。长阶的尽头，是宫殿飞檐，琉璃黑瓦。庄严的钟声悠远沉闷，缓缓荡开在山林。
长阶底下，红衣女子一步一步缓慢地行走在石梯。她动作很慢，每走一步似乎都极为费劲，脚腕仿佛挂了千斤石，脚步缓缓抬起，重重落下。
雪沫飘飘扬扬落下，堆在积了薄薄一层的石梯，未化开的水渍被雪挡住，延缓了融化的速度。
女子头上同样落满了细雪，白色雪粒飘在她的睫羽，微微一颤，又化为晶莹的水珠，从扇丛般的眼睫落在，好似掉下的泪珠。
她的脸颊苍白，鼻尖红润，每走一步，呼吸之间就会飘出点点白雾。白雪之下，衬得她肤白似瓷，浑身的寒气也掩不住眸中的光彩。
她的身后，是曲折蜿蜒的石梯，盘旋在险恶的山林之中。雪纷纷落下，盖住来人的脚印。
一滴红随着轻柔的雪落下，更有重量的砸在地上，溅成四五瓣，像是腊月的寒梅绽放，飘落人间。
一滴，两滴，三滴......血滴落的速度几乎快赶上雪落地的速度。
血迹是从女子裙角滴下，那质地上乘的布料似是承受不住湿哒哒的分量，血水聚在一起，像是雨后天晴的屋檐瓦片滴落着残留的雨迹。
仔细看去，女子一身红衣原是被血染成鲜红，裙摆处眼色最深，领口颜色最浅，还能隐隐辨出原本的青色。
一身浓艳的衣裙破破烂烂，浑身数十道伤口深可见骨，伤口随着她的动作还在不停浸出血迹。
也许是因为天气寒凉，血液流失的速度也缓慢下来。
江槿仰头朝上看去，飞雪氲湿了她昳丽的眉眼，在她脸上拢出一点薄雾。
这是最后一阵了。
钟离曾说，里面十道阵法，前五道是连环变换的杀阵，然后是幻阵，最后是千机阵。
她一路不曾停歇，连闯九阵，几乎到了筋疲力竭的地步。
杀阵三千六百八十八个方位，幻阵七十二般变化，她靠着从前苦读的记忆挣扎过来。
而今终于只剩下千机阵。
千机阵之所以难，不是难在阵法有多精妙，而是难在其中变化万千。
不同的人在不同时刻入阵，所见皆是不同。
她从入阵到现在，已经走过七百八十一阶，每上一阶，神魂都会受到强烈的压迫。
若是猜得不错，这便是砚辞曾经的宫殿。
砚辞战神，上古一脉，生性孤傲，在上古一役中因堕魔而陨落。
这便是她如今了解的全部。
虽不知为何她会入了这种阵法，但眼下看来，唯有走到尽头，她才能知道答案。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她顶着满头白雪，终于走到长阶尽头，再往后看去，漫天大雪又渐渐掩住了她留下的血迹。
前方是巍峨的宫殿，湛蓝的天空，身后的风雪好似不复存在，唯有她一身伤痕代表了她来时的艰辛。
宫殿主人慢步而出，来人一身白衣，头上戴了一只素簪，余下的黑发垂落肩头。
白衣女子面容寡淡，眉宇忧愁，似是有舒展不开的思虑。
女子看向江槿，脸上划出一丝浅浅的笑：“多少年了，原以为这里不会再来人了。”
听砚辞的意思，她似乎见过许多人。但她身为钟离的制造者以及第一任主人，见过许多后来闯阵者也不稀奇。
江槿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晚辈拜见上神。”
砚辞随手一挥，江槿便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钱飞去，落在她的面前。
她拉开江槿的手，手轻轻抚过，一枚浅浅的青色印记就显露出来，两人的目光同样落在那枚印记上。
按理说，只要江槿不用灵力催动，这枚印记本应当好好的藏在皮肤之下。但砚辞只消身后，就能让其显形。
她淡淡一笑：“已成灵契，还要来此，想来那小子吃了点苦头。”
眼前虽只是砚辞的一缕残念，或者说连残念都不算，只是遗留的一点气息。但光是一点气息，都能把如今的江槿压制得死死的，这便是古神的能耐。
江槿不知作何应答，只能垂首应声：“钟离他...”
砚辞话都没听完，就转身径直往旁边走去。
江槿话没说完，但碍于砚辞的身份，也只能默默跟了上去。
砚辞闲庭信步的走着，丝毫不急，还颇有闲心的给江槿介绍宫殿的来历。
“这里本不是我修炼的地方，而是钟离出生的地方。他天生有灵，难训得很，不肯另作他居，我才移了宫殿来此。”
江槿慢慢跟在后面，随着她的动作看过去。难怪这处宫殿突兀的出现在山顶，原来是砚辞直接把自己的地方搬了过来。
绕过宫殿，后面是一大片很竹林庭院，再往后走去，就是一条细长的桥，桥下是奔涌的长河，从桥上望下去，长河如一条蜿蜒的银蛇，水面在粼粼波光下宛如贴身的鳞片。
砚辞站在桥头，和善地指出去路：“他就在对面的山洞，你能引他出来，就算成功。”
这下轮到江槿愣神，砚辞就这么轻轻松松告诉了她？
想来对面才是真正的危机四伏，砚辞的气息或许只是充当一个引路人。
江槿又行了一礼：“多谢前辈。”
虽不知从前砚辞为何入魔，但眼下她亲和无害，且实力远超于她。她就算不去，恐怕也会被一脚踢上桥，毫无反抗之力。
砚辞目光落在她身上，目光如炬，霎时间，江槿觉得自己的神识好像都被看过一遍，什么东西都落在了她眼里。
砚辞转而笑了起来，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心：“不必紧张，是他亲自送你来的，你只需要走过去，就能见到他了。”
江槿没遇到过这种上古神仙留下来的神念，一时不知道砚辞到底是对外界之事了如指掌，还是只是者千机阵中幻化出来的幻像。
她同幻境也打了不少交道，自认为对幻境还算竟捅，其中人事物是真是假，已然有了一定的辨认能力。
她打量着眼前的仙人，最后只得出来一个结论。
砚辞留下的气息也成精了。
不仅实力强横，还高深莫测。
江槿踏上桥，忽然之间，周身气息尽变。原本风平浪静的水面忽而波涛汹涌，巨大的浪花拍在岸边，溅起飞扬的水花。
长桥也开始摇晃起来，江槿赶忙扶住边上的锁链，勉强稳住身形。
真正走上这桥才发现，这桥并不似先前看的那么长，望过去只有百来步似乎就能走到另一头。
她走出第一步，耳边突然响起了陌生的声音。
“晚辈轻弱柳，前来一试。”
接着，她的身旁就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那人身影雄伟，面色坚定。每一步都仿佛蕴含了万钧之力，慢慢往前走去。
只是轻弱柳还没走到桥中间，忽然眉眼一红，脸上多出许多红痕，先前还稳如泰山的脚步此刻就乱了起来，他的气息也开始变得混乱，整个人对着空气出招，像是在击打看不见的敌人。
江槿没看明白他为何突然发了狂，但轻弱柳的神识却是越来越暗，最后爆成了一缕烟雾消散。
江槿复而踏出第二步，身边又出了现了新的人物。
这次是名女子，女子身上流光溢彩，身形飘逸，轻巧踏上长桥。只是同样没过多久，女子也在中间堕魔发狂，最后化成云烟。
江槿接连走了好几步，都是不同的人出现，然后走到一半，眼眶发红，眉心堕纹，还有人直阶敌我不分，打到了自己身上，致使神魂消散。
她明白过来，这些人都是从前过这座桥的神仙，只是他们都没能成功过去，走到一半神魂就消散了。
对于神仙来说，自然不可能将所有神魂都投进这变幻多端的试炼阵中，所以这缕神魂消散了，于他们本体也无碍。
这百来步看似不远，但江槿觉得自己光是走到一半，就已经有些筋疲力竭。
她头某看向桥的另一端，中间究竟有什么，让这么多人都丧失本性，最终发狂而死。
恍然间，她好像对上一双冰冷的视线。她眨了眨眼，桥的那头什么也没有。
错觉吗...
不管怎样，江槿还是继续迈开步子。身旁不知出现了多少道前来闯阵的人留下的虚影。
走到最后一步，她也终于听到了自己尚且称得上熟悉的声音。
“云容，前来一试。”
云容的虚影出现在了长桥上，许多年前的她还没有在岚黎山时的狠戾与痴狂。
眼下她静静站在桥头，身上红衣翻飞，眉眼张狂恣意，仿佛一朵绚烂的花朵盛开，意气风发与少年意气并存，确实称得上举世无双。
她一步一步走着，终于也到了桥的中间。
云容走到中央，同样开始眉心生堕纹，在空中毫无章法的出了许多招后，眉心的堕纹忽然渐渐消去。
她成功从桥上走了过去，身形掩在群山之中。
虽然云容动作很快，但江槿还是瞧出了一点端倪。
云容消去魔纹的法子，是来自灵犀阵。她身上的魔气，是被泽兑吸收了去。
云容从这时候开始就与泽兑搭上了？还是说云容对此并不知情，是泽兑偷偷做的。
虚影消失，江槿看了看脚下，她正好走到长桥的中间。
天色由晴转暗，朦胧的黑夜挂上了一轮弯月，天地间的光源都从那幽冷的月光中漫开。
桥下的水浪击打着岸边的巨石，有一股不撞破誓不罢休的气势。
冷色调的山峰倒映着不规整的影子，像是长牙舞爪的冤魂，在夜深人静露出獠牙，向仇人索命。
江槿站在月色与山影之中，半边身子隐在暗处，模糊了她的面容，也藏住了她的神色。
自幽寂的山谷中，一道轻轻的脚步声慢慢响起，从夜色深处走了出来。
来人一身飘渺青衣，柔顺的黑发高高扎起，马尾顺从的散落在后腰。
半边月色落在他漆黑的眼眸里，散着粼粼波光，他的脸也在黑夜里显出神秘的意味。
那双如墨的眼瞳透着冰冷的气息，衬得一张脸更加精致。
钟离。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出世之举（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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