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府打工升职》梦千丈

70、出世之举（八）

　　“陆大人。”江槿望着陆微时，他的脸上挂着令人猜不透的表情，带着一点胜券在握的镇定。

　　与他相处了三百年，江槿自认为应对陆微时多多少少了解一些。

　　但现在，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些猜不透这位陆大人的想法。

　　陆微时笑眯眯请她往里座，低头瞥了一眼她的左手：“钟离大人也不必在里面憋着。”

　　江槿一愣，陆微时也知道？

　　她猛地扫向付子卿，后者连忙摆手撇清关系，瞪大眼睛无辜地眨眼，潜台词：不是我说的。

　　钟离大方的化形出来，因为江槿度过雷劫，实力大增，他的灵体也比之前更完整，身上的灵气更为浓郁。

　　江槿见他突然化形，拽住他的衣袖，朝他使了个眼色。

　　他怎么这么轻易就出来了，万一陆微时只是诈他们呢。

　　钟离的手落在她的手背，没怎么用力地拍了拍：“放心。”

　　江槿垂眸，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停了片刻后又收了回去。

　　从三清虚境出来后，她也是第一次见到钟离，总觉得他身上的气质隐隐变了些许。

　　身形好像比以前更高大，轮廓好像也变得更有棱角。是她有了人身之后眼神也变了？

　　陆微时朝钟离鞠了一躬，眼中闪着惊叹之色：“能得见您的真容，是下官的福气。”

　　钟离双手负于身后，悠然自得地受了他的礼：“陆大人，算计我许多，怎么还如此拘礼。”

　　他语气悠悠，听的人可就没有他这般坦然。

　　陆微时尴尬地笑了笑，坦诚相待：“事出有因，您大人有大量，想来会谅解下官的难处。”

　　江槿：......？

　　怎么觉得她错过很多？

　　他们二人的对话，她为何听得云里雾里。

　　钟离余光瞥见她的困惑，还是在神念里给她解释了一遍。

　　当初他们订下契约，有陆微时的一份功劳。他早前便知道钟离的灵体被压在狱塔里面，趁着狱塔破碎，特意让钟离和她立下灵契。

　　江槿登时全部了然，难怪陆判官之前刻意透露灵犀阵给她，还告诉了她月罗的事，明明这些事与她一个小小副判官来说没有多大用处。

　　若是这样说起来，那她去三清虚境也在他的算计内。

　　那地方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陆判官到底想做什么？

　　江槿目光锐利地看向陆判官，三清虚境可不是说去就去，说走就走的地方。

　　陆微时看着眼前两人齐刷刷地盯着自己，后背不禁冒出一丝冷汗。

　　虽说他是掺了点自己的心思在里面，可结果不错，不也是皆大欢喜么。

　　他抬手安抚道：“二位稍安勿躁，江槿仙子，我先前说过，会将所有事情全数告知，二位可愿听听我的解释？”

　　钟离默了默，下意识看向身旁的人。在人间的时候，向来都是江槿出面回答，他也乐得清静自在。

　　江槿抿嘴，点了点头。她心里可存了好多问题，既然陆微时说会全盘托出，她也不急这一时半会。

　　只是...

　　她目光移向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付子卿，她当时不曾思虑，现在想来，他出现的时机真是恰恰刚好。

　　陆微时轻轻呼了口气，开始从头讲述他这么多年的布局。

　　八百年前，泽兑身死，但其神魂遍布在各处灵犀阵内，天界封锁了这个消息，众人皆以为泽兑早已灰飞烟灭。

　　那时陆微时刚刚上任主判官，发现总是莫名有生魂消失，于是沿着线索一路追查，追查到了灵犀阵。

　　灵犀阵太过残忍邪恶，于是三界把其相关的记载尽数抹除，连只言片语都不曾留给后来人，防止有人生了邪心。

　　灵犀阵虽然被天界镇压，但有许多妖族贼心不死，暗地里偷偷临摹阵法。

　　他们不敢大张旗鼓对凡人下手，若是凡人接连出事，那些人间的修士和天界第一时间就会察觉到。于是他们便把主意打到了由幽都城管理的生魂身上。

　　幽都城与人间和天界牵连甚少，可以称得上是各司其职，井水不犯河水。天界人间专管妖魔，幽都城独自管理死去的魂魄，由酆都大帝和十殿阎罗掌管轮回。

　　陆微时注意到好些生魂是被妖族捉去炼化，上报之后天界便接手了此事，那之后陆微时也就没再注意过这些。

　　直到有一日，天界闻名遐迩的月罗神将忽然堕魔，逃窜至人间。云容实力强横，天界请求幽都城派出人手增援，陆微时也在其中。

　　云容实在厉害，他们折损了不少人才将其封印。幽都城与人间各为两界，除了生死路和轮回道，几乎没有其他出路，就算是泽兑也无法打破。

　　天界决定将云容封印在碧落山下，下方刻着阎罗亲笔写下的咒文，绝无逃脱的可能。

　　也是在那一战中，陆微时第一次见到了青羽神弓。

　　云容不肯就范，临近封印前还把武器丢入人间，想让天界的人再也找不到青羽神弓。

　　“众神只以为她是想让天界损失神器，但具体如何，您应该更清楚吧？”陆微时意有所指地看向钟离。

　　江槿同样望向他，她只知道云容恨他至极，但具体是何原因，她也不清楚内情。

　　钟离怎么说也是她的神器，她都能干出把钟离的灵体活剥出来的事，想来当时她入魔不浅。

　　钟离眉头微微拧起，神色不太好，显然他并不想回忆起那段往事。

　　被自己的主人背叛，自己还遭受无妄之灾，江槿觉得他不愿说才是人之常情。

　　钟离余光瞥到江槿微微皱起的眉头，淡淡道：“因为我知道泽兑和她的事。”

　　陆微时赞同地点头：“是，泽兑与云容本是一对伴侣。”

　　伴侣？

　　江槿一下觉得脑子转不过来弯。

　　泽兑和云容这两人怎么会是这样的关系？

　　泽兑是修行千年的妖，有关他的记载无一不是残忍嗜血，冷酷无情，一心想率领妖族侵入人间。

　　她忍不住问道：“泽兑不是妖么？”

　　钟离回头望着她：“他是半妖之身。”

　　半妖与天才少女。

　　江槿怎么觉得这个故事的走向变得古怪起来。

　　陆微时跟着附和：“他们曾是少年夫妻。”

　　泽兑当初因为半妖之身受尽欺凌，在那个时候，他遇上了云容。云容一心修行，认为救人有助于道心稳固，于是将他救了回去。两人在日渐相处中渐渐生了情，还曾结为道侣。

　　但后来泽兑野心日益膨胀，加上他前半生杀孽太多，几乎不可能飞升。

　　他们的分歧越来越大，最后泽兑离开了云容，云容没过多久就飞升到天界，成了神将。

　　两人再相遇，是在战场上。两人彼此再见，兵刃相向，谁也没有说出当初的事情。众神都只知他们一个是天上神将，一个是残忍妖族首领。

　　直到后来，泽兑身死，云容的道心忽然动摇。

　　她离开天界的那十几年，都在搜寻关于灵犀阵的信息，终于发现了泽兑为何设下造就此阵。

　　江槿看过太多话本子，听故事走向逐渐狗血，犹豫地猜测道：“是为了云容？”

　　钟离和陆微时同时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泽兑的灵犀阵是为了保护云容，而不是为他自己，这也是云容为何甘愿成为魔修。

　　江槿不解地看向陆判官，这么隐秘的故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云容和泽兑曾经结为伴侣的事，恐怕翻遍整个天界也找不出几个知情的人，陆微时久在幽都城，为何会知晓此事？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陆微时转而看向钟离，眼含歉意，“大人可愿意说？”

　　钟离沉默片刻：“我自己说。”

　　他转身看着江槿，眸子闪着幽深的水色，像是吞噬天光的黑夜，寂静沉默。

　　当时云容躲到一座荒山，设了九九八十一道抽离魂魄的阵法，把他从真身中抽离了出来。

　　除了因为他知道她和泽兑的事，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能毁掉灵犀阵的人，只有他。

　　只要那些阵法还在，无论千年万年，他们都不会灭绝，只要一息尚存，一切就还有机会。

　　钟离当时劝过云容不要入魔，云容以为他懦弱不敢与天界为敌，认为他迟早会背叛她向天界告发，趁自己被封印的时候，把他的灵体丢进了狱塔。

　　他在进入狱塔之时，用最后的力量把有关的记忆顺手一砸，正好砸中来狱塔巡查的陆微时。

　　陆微时一直守着这个秘密，终于寻到机会，放出钟离。

　　江槿望着钟离，有些说不出话。

　　难怪，钟离认得出松青背后压制魂魄的阵法，难怪他总是纠结又矛盾，明明心里并没有那么不近人情，看似什么都不在意...

　　八十一道法阵，魂魄离体之苦，狱塔镇压的苦楚。

　　钟离垂眸看着她，心中叹口气，他其实不愿把在这些过往摊开到她面前。

　　他本来都打算用这副灵体一直跟在江槿身旁，但她偏偏去了三清虚境，还度过了雷劫，修成了人身。

　　度过雷劫也就意味着，她拥有了能够承受神器力量的身体，不会因为心智脆弱而生魔心。

　　他没有开口问她为何如此，怕问了是自己自作多情。

　　可是江槿是有事就会讲清楚的人，所以...

　　他可以暂时抱有一点期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