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出世之举（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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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一顿，三清虚境那方自成天地，外面一日，当属里面一年。此刻距离江槿进去，已经过去四日。
他皱眉，带有压迫地望过去。
付子卿微微一笑，如他先前所说，只说这最后一句。
钟离默了默，冷哼一声，转头化为一道流光，往西边掠去。
见到人离开，付子卿脸上的镇定如冰化开，整个人几乎要变成一滩水，靠在墙边才能站稳。
天知道他面对钟离要克服多少心里恐惧，钟离的存在简直是妖的天敌，光是一个眼神丢过来，就能让他这缕念力颤抖，更别提那一身令人窒息的灵力波动。
他只是想报恩而已，为什么这么难。
不过...
看着钟离终归还是往弥留之池的方向飞去，他心头也松了一口气。
以江槿的道心，成功应当只是时间的问题。但偏偏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他们要争分夺秒，之后还有许多事等着他们去做。
他的声音悄悄消散，最后重新化形在一座森冷的殿上：“大人，已经把他们都送进去了。”
“辛苦了。”陆微时淡淡一笑。
付子卿觉得自己确实担得起辛苦二字，除了江槿，旁人要想找到钟离简直是海底捞针。幽都城大无边际，要不是钟离平日只在那几个地方转悠，他要是挨个翻幽都城，不知道要花多久。
陆微时看着案几上又新出来的几宗失踪的生魂记载，叹道：“希望快些吧。”
*
一道穿破云霄的雷鸣响起，拘魂使惊得往天边一看，才三日，怎么感觉那边的黑云有愈发浓烈的感觉。
而且方才...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应该是闪电吧。
拘魂使收回目光，静静收在坑上，捞起一个刚刚净化完成的生魂。
钟离看着下方雷云翻腾，电弧缭绕，一道一道闪电劈亮云层，映得他身上斑驳交错。
在三清虚境里的经历并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记忆，他也从未想过还会再到这里来。
只是....
他看着手心的记忆，自从上次岚黎山回来后，印记就更加清晰了。
弯月般青色弓身周围被流纹遮住，始终缺了一角，唯有他重新与真身融合，这个印记才会真正完整。
此刻这枚印记偶尔也会窜出一点黑色的弧光，微微的电流淌过肌肤，没有什么痛感，但就像人轻轻挠过，酥酥麻麻的感觉刚探了个头，就戛然而止，引得人心念难平。
他盯着那片漩涡，仿佛那不是一片雷云，而是能吞噬人心的媚妖。
他混乱又冷静地拷问自己，为什么要下去，为什么要帮她，为什么要做这个选择。
此刻或许是离开她的最好时机，反正他最开始不就是这么打算的么。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偶然碰见，她一个小小的副判官，就算修成人身，可要面临的是那些神仙，是无数妖魔的恨意，她能做什么？
可真要他离开，脚像灌了铅似的，怎么都抬不动腿。
雷声好吵，吵得他脑仁发疼，连胸腔也跟着起伏，像有人贴着他的耳朵敲锣打鼓。
手心的电击感较之前更为强烈，他在脑中转过许多念头，最后却越想越混乱。
她明知此行危险不告诉他，就算在三清虚境遇到危险，也可以元神传念，叫他来救她。
她明明有那么多办法可以让他知晓，却偏偏一字不提，一句不说。
底下的雷云发现了这股久久停留不去的外来气息，闪电如银蛇般迅速蔓延而来。
在漫天的雷鸣声里，钟离终于反应过来，一直在耳边狂跳的不是这些暴躁的雷鸣，而是他举棋不定的心。
他清醒地任由虚境的雷云将自己吞没，那些熟悉的天雷刺骨，一鞭又一鞭的打在他的身上，仿佛要把他的神魂全部打碎。
眼前又是一片黑暗，这八百年来，他最熟悉的就是这种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白色的光线强硬地挤开眼皮，让他从黑暗中睁开了眼。
“你醒了？”江槿探头盯着他，水润的眸子里映着另一个人的模样，他隐隐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之间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江槿把他从蓬草堆里拉了起来，顺手替他摘下发梢卷起的一点碎屑：“阿舒，你方才怎么突然晕了？”
阿舒？
她在叫谁？
钟离捏了捏眉心，从江槿的眼神和模样辨出，这是江槿生前的幻境。
严格来说，这才是江槿的过往。
幻妖形成的幻境，终归是以江景的意识为主，幻妖也无法辨别真伪，只能根据江槿的心境判断，任由幻境平稳的发展。
但三清虚境的幻境乃是天道所化，投射的都是她过往的真实经历。
他骤然出现，也被里面的幻境投成了她过往遇到过的人身上。
“没事。”钟离听见自己的这副躯体自动发出声音，还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声音柔和，“你今日不是还要赶回去么，我雇了辆马车送你。”
江槿笑了笑，脸上露出一丝羞赧，眼神也跟沾了蜜一样，落在他身上片刻，轻轻点了点头：“你向来考虑得周到。”
钟离怔了怔，江槿何时露出过这样女儿家的表情，他就算再眼拙，也能从她的眼里看出对这个人的情意。
他为她入了三清虚境，她就在幻境里跟另一个男人卿卿我我？
钟离险些气笑了，如果这副身躯现在由他掌控，他只怕能将后槽牙咬碎。
但他现在只能当个旁观者，跟这副身躯的主人共享视野，不能更改里面的人物轨迹。
好啊，那猫妖说什么幽都城孤寂，易生执念，看来她执念的不仅是父母，还有从前的舒君恒。
两人并肩朝小镇的门口走去，江槿腰间系了一串银铃，随着她的步伐摇摇晃晃，发出清脆的响动。
在这个人面前，江槿格外活跃，一会指着天上的云彩与他探讨形状，一会又捻起路边的玩意送到他面前。
身子的主人很有耐心地回答，偶尔还逗得江槿笑出声。
从身子的主人看去，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江槿的脸上，几乎是一路看着她前行。
此人如此不知礼节，江槿能忍得下来？
好在这段记忆或许对江槿的影响不是太大，他们二人还没有走到小镇门口，周围的景色就忽地变化，变成了幽都城的模样。
钟离再一睁眼，发现江槿站在大殿中央，旁边还杵着付子卿。
他余光瞥了瞥自己的处境，大抵是到了那陆判官的身体里。
“江槿，你可想好了？鬼修稍不留神，便会堕魔，届时飞灰湮灭，再无转世的机会。”
“我愿意。”
江槿的话在堂中铿锵有力，并未有退缩。
周围的画面飞速倒退，他又投身到江槿第一次捉厉鬼回来的场面。
江槿身后捆着一只不老实的厉鬼，正在向他附身的鬼差问路：“请问二殿是这个方向吗？”
另一个同样看守的鬼差热心地指路：“对，沿着河川走，别带错路了啊。”
幽都城地大路杂，不待上几年，自然不熟悉，那鬼差还不忘补充一句：“三途川岸头啊。”
江槿点头应声道谢，拽着手里的锁链一拉，后面锁着的魂魄遍跌跌撞撞跟上她的步伐。
钟离附身的鬼差终于有反应，摸了摸下巴，疑惑道：“咱们幽都城何时出了个女鬼差？”
身旁的鬼差跟着沉思，突然回神：“陆判官那新来了个女鬼差，说是本来要入福道，她偏不去，要在这来打杂。”
“那不才上任三日，她怎么敢拉厉鬼的？”
画面一转，这次他没有看见江槿的影子，自己还是附身成了这偌大幽都城里的鬼差之一。
几名鬼差走在路上，毫不顾忌是在背后说人闲话，大声交流起来。
“见过那个新来的女鬼差了吗？”
“见过见过，话少得很，装得清高呢。”
“嘁，别看她文文弱弱的，听说杀过人呢。”
“不对啊，我听他们说，她是自愿来的...”
“啧，这你也信，哪个好人来这当差，天天跟这些鬼打交道。”
“......”
钟离听着越传越离谱的谣言，心中冷笑，有的人真是死了都不安分。
只是...既然这是江槿的幻境，哪怕他现在看不见她，她却在某个角落听见了这些流言么。
若非虚境限制，他非得从这副躯壳里出去把这些人的嘴全缝上。
忽然身体一轻，他又跳到了另一副躯体身上。
此刻附身的人正低头在功德簿上写着什么东西，钟离仔细看去，瞬间知道这里是何处。
是那地下赌坊最里面的柜阁，只是格局摆设要更大一些，也没他去的时候那么破旧。
小窗口上的铃铛晃了晃，江槿的脸慢慢从窗口上方移下来，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她挑了挑眉，语气平和：“听说，你们在赌关于我的行踪。”
周围一阵倒嘘声。
“快来看啊，江槿生气了。”
“啧啧啧，不就下个赌，你动这么大火气做什么？”
“就是，别这么小气，又不耽搁你什么是，大伙就乐一乐。”
“......”
周围尽是说风凉话的人，无一人上前替那独自站在人群中的少女说话。
钟离如此直白地感受到幽都城对江槿的恶意。
他忽而想起她那日阻止文清时说的话。
那么多张嘴，一个个怼回去，嘴确实会秃噜皮。
对这些野火烧不尽的人，最好的办法要么是全部揍一顿，再不敢在背后嚼舌根，要么是从不放在心上，不被影响。
江槿化出捆魂链，甩着一头尖锐的锥体，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那么，我拆了这里你们大概也没有怨言吧？”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出世之举（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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