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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35章 迟来的道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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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1969年初开始,郝煜坤就不停地向当地gé wěi huì反映何重道的冤屈,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不予理会。他向省里反映,却总被“转当地gé wěi huì调查落实”,结果回来仍是不予理会。不断循环着这样的操作,如同鬼打墙般的莫比乌斯环,任凭付出多大的努力,依旧只是浸入深海的一团泥,永远浮不出水面,看不到阳光,走不出诅咒,找不到出口。
苦苦的煎熬,漫长的等待,终是让郝煜坤在何重道逝去整整十三年后见到了曙光。
那天,是1981年年底的一个冬日。
“煜坤哪,我儿子刚才回来说,厂里下午开职工大会,说是要在会上宣布píng fǎn证书,你家重道也在名单中。快和四喜收拾一下,赶紧去旁听。”年已七旬的孙广霞在听到这个好消息后,竟也能健步如飞地奔过来找郝氏兄妹报喜。
“什么?píng fǎn证书下来了?重道他清白了?”郝煜坤顿感许久悬挂的心终于落回了原本该属于它的地方,眼眶里氤氲着一汪悄然而升的水汽。
礼堂里挤满了人,曾被迫害的那几家人和郝氏兄妹一样,激动到几乎失语。
“关于对何建中......也就是何重道同志复查结论报告的批复。”
“经局dǎng组年底会议研究认为,何建中同志是在wén huà dà gé mìng中,受林biāo、‘sì rén bāng’jí zuǒ lù xiàn的影响下,于1968年XX月XX日含冤去世。现根据zhōng yāng组织部组织处理工作座谈会和省wěi有关文件精神,同意我厂dǎng wěi意见,对何建中同志píng fǎn昭雪,恢复名誉,推倒强加给何建中同志一切不实之词,按照国家有关政策规定,对其家属给与抚恤,并做好善后工作。”
聊聊百来字,听在郝氏兄妹的耳中,仿若空渺的梵音,久久回荡在礼堂的上空。
重道,你在天之灵看到了吗?你终于清白了!
颤抖着双手接过那张五克都不到的纸,却承载着何重道再也无法归来的生命,郝煜坤十三年辛苦彷徨的奔波,郝四喜的二儿子何宙永远失去的智力......一切都太重太重,重到一张纸怎么可能承载得了?!
“那五个害死重道的人呢?还有周四七呢?他们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郝煜坤急切地问道。这个问题他已经憋在心中十三年,需要有个确切的答案。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将那些人的尸体从坟地里挖出,狠狠地鞭上个七天七夜。
“这个......”被询问的厂dǎng wěi书记和身边几个人稍微耳语了一会,遗憾地说道:“那几个人好像都遭遇了各种天灾,殒命了。既然他们都已经去世,dǎng组织决定不再追究他们的责任。”
“什么?”郝煜坤如被当头棒喝,在原地如一根深深扎根于地的木桩般无法动弹,“不予追究?那我等到现在是为了什么?道歉在哪?”他失魂落魄地在郝四喜的搀扶下,缓慢地走出礼堂。
卧室内。
郝煜坤捧着那张píng fǎn文书,虽仅仅只是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纸,却让五十五岁老大叔的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他双手捧着那张纸,高举空中,双眸柔情似水地望着壁橱上十三年未曾有任何改变的棺木,那里睡着他一生的爱。
“重道,你看,你清白了。知道吗?你清白了!大家都知道你是枉死的,你笑一个给我看一下啊!好不好?哪怕是在梦里......”
窗外,冬夜的星空比以往都要安静清宁,也比以往更显得高不可及。镶满钻石的黑色沙丁布料上,一轮皎洁的明月疯狂地向大地、向郝煜坤的窗柩上挥洒着亮晶晶的银片。
那晚,悠长的二胡声整夜整夜地从郝煜坤的卧室中飘来。穿过窗,越过墙,爬上树梢,攀上月亮,在无尽的苍穹上谱写出一曲醇厚荡漾的弧线,飘向北方,与靓丽的绿色北极之光融为一体。
第二天一早刚起床,郝四喜迎面就怼上了郝煜坤那双无神的眼,眼底的淤青显而易见地证明了他昨晚一夜未眠的事实。
“哥,我告诉你,别想些有的没的,这只是第一步。那些奸|人还没道歉,重道的家谱还没找回来,操|蛋的日本也还没有向我们中国道歉。”
“四喜,你别操那么多心可以吗?我知道你说的这些还有得忙。”郝煜坤无力地挥挥手,走到蒸笼前,抄起一个馒头,大口大口地吃起来,“我就是出来找点吃的,回头睡一觉。昨晚有点激动过分,拉了一晚上二胡,现在我是累得够呛。”
“是吗?你拉了一晚上二胡,我怎么没听到?”原谅郝四喜的粗线条,论性格她真的和何重道绝配。有时候郝煜坤都在想,郝四喜和何重道在性格上更像是同一个爹娘生的.
时光飞逝,眨眼间又是一个十三年。
1994是个神奇的一年,郝煜坤几乎所有未了的心愿,均在这一年得到了实现。也是在这一年,审|判的钟声即将落幕。
年初,市政府给予烈士家属抚恤,郝四喜作为何重道生前的配偶,免费享有国家分给一套两室一厅的住房。斟酌再三,她选择了多年前儿时和父母生活过的那片地方。而郝煜坤则依旧留在那套国营工厂送给他们的破旧平房里。那里,他和心上人一起生活过十六年,每一个角落、每一块砖瓦、每一丝空气都有着何重道的身影,他舍不得离开。何宇和何梦怜均已成家立业,早就从平房搬离。而何宙虽已三十一岁,智力却依旧和三岁幼童无异,由郝四喜携带着一同搬进新家。虽说兄妹俩分家生活了,但郝四喜几乎每隔两天就会去哥哥那一趟。人一旦年纪大了,对亲人的依赖性就会与日俱增。
自从徐曾荣、廖锦西和黄海涛被审|判之雷劈死后,他们的老婆本就对重男轻女的婆家嗤之以鼻,所以三人前脚被雷劈死,后脚她们就将孩子撇给公婆后潇洒再婚,从此不管前夫一家的任何琐事。而李志伟一直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他死后,李家自此从人类的基因库中绝迹。
黄海波的小儿子在94年夏初到朋友在江中到处行驶的沙船上拼酒,醉得不省人事时一人去船尾向江中排泄,结果一脚踩空落水,被螺旋桨打晕后不幸溺亡。
黄海波的大儿子和廖锦西的小儿子关系一直走得比较近。在80年代末,经济大幅度发展的前景下,他们两家人在外地合伙开了个小餐馆,生意越做越大。在93年他们打算扩大餐馆规模,并计划积累资金几年以后开连锁早餐店,于是买下那片一楼的所有其他住房。为省钱两家人请了开价比市场价便宜近一半的装修团队来装潢新的餐馆。这团队不仅装修的风格讨喜,干活速度也贼快。可无人知道的是,这团队在打通几个套房组装为一个餐馆的过程中,无意将两个承重墙彻底砸掉且从头到尾都没有意识到这个致命的错误。装潢好后,两家人携家带口搬到新餐馆里特意空下来用做住房的几个房间定居,这样就再也不用额外掏钱租房住了。94年夏末的某天傍晚,两家人正围坐在一起做上个季度的结算,做完后他们发现进账又比半年前多了一半。欣喜若狂下两家人把酒言欢,一个没注意喝到不省人事,一个个直接就地躺倒睡着了。半夜,一声巨响划破夜的宁静,餐馆里的煤气泄漏发生爆炸。由于承重墙被砸毁,整片四层楼轰然倒塌,碎成片瓦残砖。他们个个都喝得酩酊大醉,灾难来临时连一声救命都没喊出口,就直接被活埋在碎石瓦砾之下。等救援人员第二天清晨好不容易扒拉开所有障碍物找到他们时,遗体早就凉透了。
黄海波的妻子姚红梅在短短一个月就失去两个儿子后,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想到“报应”这个词,却被一个不速之客打断了这个想法。那是一个号称是姚红梅大儿子黄盛阳秘密小情人的女人,这女人脸不红心不跳地告诉姚红梅说她自己刚发现肚子里有了黄盛阳的种,才一个月,所以登门拜访看该怎么处理。姚红梅立刻将这女人捧为上座,这肚子里的崽可是老黄家唯一的后代。倘若保不住,那老黄家的香火可真就断了。
94年初秋,两个身着和尚服的暮年老人来到郝四喜的新家附近,不断来回徘徊着,偶尔口中喃喃着什么,似是在祈祷。跟随着郝四喜一起回家取东西的郝煜坤只是一眼,就觉得那两个老人中的一位甚是眼熟,但距离太远加上他年纪大了老花,有点看不清。
近了,近了。
“三岛彦一?”郝煜坤脱口而出。
听到名字后,那个老人立刻转头,怼上郝煜坤的桃花眼。
“你是......郝煜坤?”三岛彦一一拐一拐地迎上前,激动地握住郝煜坤的手,“五十多年没见了,你们过得可好啊?”说完他伸长脖子四下扫视了一下,“重道呢?他后来没跟你们在一起了吗?还是......”
“重道他......二十六年前就没了。”
“是这样啊....哎!世事无常啊!”三岛彦一转而向身边的另一位老人叽里咕噜地说着日语。
只见那位老人二话不说,猛然间直接双膝跪下,匍匐在地,虔诚磕头。
“他这是干什么?”
“他是我在庙里收的徒弟,当初南京大屠杀时的一个下等兵。他一直都想来忏悔道歉,希望你们能原谅他。我跟他说了很多次,不要幻想得到原谅,因为我都无法原谅他。”三岛彦一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入江小百合那靓丽的一袭白衣,痛苦的情绪直袭心口,“这次我来中国,就顺带把他带来了。”
“哦!”郝煜坤的眼神突然变得暗淡无光,“你告诉他,我收到了他的道歉。但是......不原谅!我无法替那些逝去的无辜之人原谅他的所作所为,除非他的道歉能让逝去的三十多万无辜的生命复活。与其向我道歉,不如等百年之后,让他在那个世界亲自向那些冤魂寻求原谅吧。”
听了三岛彦一的几句日语翻译后,那位暮年老人潸然泪下,面朝向东边南京的方向,拼命地磕头谢罪。
“就让他这么做吧,他会好受点。”三岛彦一说道。
郝氏兄妹和三岛彦一又唠嗑了好一会,才知道三岛彦一后来遇到的一些事。自从他得到入江小百合的死讯,就尝试过多次自杀,可是无法得逞,因为他对自己下不了狠手。此后,他异常积极地争抢着上前线,只要在战场上他就将枪头朝下,拼命往前冲,一心求死。可子弹偏偏从他的耳边、身边呼啸而去,射死几乎所有围着他的人,唯独他毫发无伤。想到可能是心爱的小百合在那个世界保护着他,他泪如泉涌。后来,他被俘虏了,想到自家士兵对待中国俘虏那残忍至极的样子,他高兴地想着终于能去见心上人了。未曾想,心善的新四军们和日寇们对待俘虏的态度截然不同,他们给他好吃好喝地喂着。待到战争结束放他回去时,他都被养胖了好几圈。回日本后,他日日噩梦连连,日思夜想着小百合。在路过一个寺庙时被一位得道高僧点醒,遂出家当了和尚,为小百合和那些在二战中死去的无辜亡魂们祈福。一个多月前他被查出患有胃癌,他放弃了住院做切除治疗手术而延长几年寿命的机会。因为放弃意味着他快死了,意味着最多年底他就可以再见到心爱之人。希望小百合依然守候在奈何桥边,等待着她的彦一。在逝世前,他想和故友何重道再见一次面,遂来到中国,不曾想竟是早已天人永隔。
“这是我在寺庙里自学绘画十年后,凭着记忆画出的小百合的模样。”三岛彦一将脖子上的项链取下,打开吊坠盖。
“好美的姑娘!”郝氏兄妹异口同声地赞叹,瑞凤眼、心形脸,五官里藏着何重道的影子。
“我对人间毫无留恋,还是早点化为云烟吧。”
徐曾荣的两个儿子、廖锦西的大儿子和黄海涛的儿子在84年结伴参军服兵役去了。当时他们当中最大的年纪二十三岁,最小的只有十七岁。今年,也就是94年年初,服满十年兵役的他们光荣地退役回家。没过多久他们当中有个被分配在居委会工作,一个则被安排在当地工商银行的保卫部门,一个成了辅警,还有一个成了当地一个比较出名的健身房里的健身教练。
据说那个长得帅、身材好、个子高的健身教练很快就被一个有钱人家的姑娘看上,闪婚了。另外那个在居委会工作的人和辅警也都相继在夏天找到了心仪的对象,进入婚姻的殿堂。只有那个在部队混得一直风生水起的银行保卫部门兄弟,一直没有相亲到合适的姑娘,直到九月份,他的缘分终于来了。心都快要起飞的喜悦,他要找兄弟们一起分享。于是他联系了其他三个兄弟,在婚礼前一天,也就是十月一日,一起出去喝酒,不醉不归。辅警的妻子怀孕四个月了,真是喜上加囍。
四个人的心如久住笼中却突然获得自由飞翔机会的鸟儿,一放飞就不可收拾。喝得太多,他们已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举止。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警灯,将其放在租来的桑塔纳轿车顶上。呼啸着,疾驰在市中心的马路上,时速一百一十公里。过往车辆并不是很多,且又是深夜,加上警灯的呼啸,基本是畅通无阻。但惨剧总是不经意间发生,一拐弯,因灯光不好,开车的辅警没有及时发现那里横停着一辆大卡车,连刹车动作都没完成,就直接连人带车卷入大卡车下,整个车被压缩成原车三分之一的高度。
辅警的遗体坐在驾驶座位上,像是一个被扔在地上,狠狠踩过一脚的烂西红柿。副驾驶座位上的健身教练没了下巴,而坐在他身后在居委会工作的兄弟直接被断头。唯一一个还在喘气的就是第二天即将喜抱新娘回家的准新郎,那个在银行保安部门工作的人。但是他在被送医的途中,依旧回天无力,不甘心地圆睁着双眼,咽下最后一口气。
辅警那怀孕的妻子一听丈夫死了,立刻要去医院拿掉孩子,她可不想做寡妇。尽管她婆婆、也就是黄海涛的妻子胡秀兰苦苦哀求,但儿媳一直没有松口。
“我听邻居们说过,公公曾经联合其他几个人诬陷过一个抗日英雄,还将人家弄得凄惨死去。这次车祸里面死的全是那几个冤枉他的畜生的后代,真是细思极恐。你家断后不能怪我,只能怪你那个被雷劈死的老公造了老天收了他的命还不愿意原谅他的孽。你还是去庙里忏悔吧,不然迟早你女儿也会遭殃。”儿媳丢下这一堆话,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段尖酸刻薄的言论终是敲醒了胡秀兰脑子里那根一直将所有不幸归结于老天不公的神经。难道这真的是人们口中所谓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吗?斟酌再三也想不通透的她上门去拜访了姚红梅。
一进屋就看到姚红梅跪在她家的祖宗牌位前,像捣米一样拼命地磕着头,嘴里喃喃着“黄家列祖列宗啊,求你保佑三儿肚里的宝宝平安健康降生,保佑黄家留后啊!”仅一瞬,她供着的三个牌位莫名其妙一个接一个从供桌上掉下,摔于地上,裂开。这,绝对不是好兆头。
胡秀兰和姚红梅回想起这些年来他们俩家遭遇的天灾人祸,大写的“报应”俩字浮现于她俩的视网膜上,怎么擦都擦不掉。
“去庙里求求菩萨吧。”她俩当机立断,收拾好钱财,结伴去了小九华庙。
“菩萨啊!求你保佑三儿肚子里的孩子能健康平安地降生,有什么债请让我一人承担。”姚红梅痛哭流涕,最近一直往医院跑,她的腿都快要废了。三儿的孕像极度不稳,医生告知胎儿随时会流掉。但医院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了好几遍,愣是找不出原因所在,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我也是,求菩萨您保佑我女儿能再次怀上孩子,有什么债冲我来就好。”胡秀兰虔诚地双手合十,拼命地磕头。她女儿已经和入赘女婿领证结婚好几年了,婚后没多久就怀上孩子,还三年添俩男娃。这本是该让全家人都欣喜若狂、放万响鞭炮庆祝、和街坊邻里吹牛的资本,却让她家在一夜之间成为邻近好几个村呱噪闲聊和造谣指点的笑谈。因为那是两个不健康的崽,头一个是唐宝宝,全家心力交瘁、呕心沥血养到两岁,宝宝终是因舌头倒卡在喉咙里没及时被大人发现而缺氧、撒手人寰。第二个崽天生没有屁|眼,医生检查后发现这孩子的内脏就像是个永远找不到尽头的莫比乌斯环,大肠末端又连接回了胃里。这个病例在整个城市医学界闻所未闻,医生们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拯救这个刚出生没几天的奶娃娃,只能劝家属带宝宝到上海、北京等大城市的医院试试。不过,医生们也提醒了,这病例如此罕见,治病需要的花费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她家本就不富裕,最后全家只能在泪颜中眼睁睁看着奶娃娃挣扎十天后化为冰冷的遗体。
签筒摇晃,杂念消亡。静心祈祷后抽取的两根细签下方赫然写着一样的字,是下下签。庙里解签的和尚缓缓将签文的内容瞄过一遍,语不惊人死不休。
“两位施主,本庙太小,容不下两位身上的黑雾。”
“大师这是何意?”
“两位施主家身缠命债,祸三代。小僧无能为力,还烦另请高明。”
那些儿女们遭遇的都是报应啊!姚红梅和胡秀兰此刻在心里已经将自家丈夫和那三个被雷劈死的祸害的祖宗十八代都招呼了个遍。
“大师,我们怎么做才能消除那个人的怨恨呢?”
“小僧无能,唯有施主心诚,请便,不送。”和尚做出送客的动作。
心诚?姚红梅和胡秀兰在回家的路上不停地消耗着脑细胞,拼命悟着和尚口中的那两个字。蓦然间,一直像是被茅草堵塞的心间突然打通。一路小跑冲到家里,她们俩翻箱倒柜,把家里所有能找的角落都一个不落地搜寻一遍,终于找到那本有点泛黄、充满着霉味的何家家谱。找专业人士将这本家谱的霉味去掉,又将边缘有些腐烂的纸张修复好,俩婆娘捧着一大堆慰问品,带着那本修复得几乎完好如初的家谱,登门去拜访郝煜坤的住所,那个郝煜坤和他的心上人一起生活了十六年、让他尝遍人间苦恋却又甜蜜的地方。
村口。
姚红梅和胡秀兰面向郝煜坤的家,一步一跪,头点地,磕三个响头,站起,再跨一步,再跪,再磕头。
一些还未搬走的百无聊赖的老人们捕捉到风声,争先恐后地推门出来看热闹。
“这俩婆娘终于意识到什么叫报应了,来替她们家的死鬼丈夫磕头谢罪呢。”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插了一嘴。
烟雾缭绕,香炉上插着的三根香飘出阵阵芬芳,徐徐向上,拂过何重道的棺椁,化为更淡的丝线,和空气逐渐融于一体。
“重道啊,是我们家对不起你啊!我们也受到教训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祸不及后代啊!”俩婆娘跪在床边,抬头仰望着那个松木棺椁,泪如决堤的洪水,润湿了她们脚边的那块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