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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1章 伤寒 ...

  •   九月中旬,何重道已经有三个星期没有见到郝煜坤,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衣服从刚回寨子那天开始就没见他换过,胡子拉碴三个礼拜他也不刮,都能扎起来小辫子。头发乱蓬如稻草他也一直没打理,甚至有小鸟误以为那是草丛而飞过来蹲在上面准备搭窝,还是兄弟们看见了帮他把小鸟给撵走的。

      这不,孙奎刚带着兄弟们打猎回来,就看到何重道坐在寨子门口,眼神涣散地浮在空气中,仿佛能看到他的灵魂在出窍。他的身边有一只相当勤劳的蜘蛛,把一直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发呆着的他当成梁柱,在他和上面的横梁之间织成一张差不多有近一米的大网。那一根根蛛丝被夕阳之光照耀着,不停忽闪着绚丽的点点星光。

      “你是不是啥都没干,就发呆了一整天啊?”孙奎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何重道的背,“快点拾掇一下,开饭了。”

      “哦!”何重道跟在孙奎的后面,像个机器人一样同手同脚走路,让看见他这模样的兄弟们都笑得合不拢嘴。相处这么几年,少东家一直像个老气横秋的老头子,一点没有十几岁少年的青涩,这些天倒是让兄弟们看见他少年懵懂的一面,他这顺拐的走路姿势可真滑稽到家了。

      孙奎盛了满满一大碗饭给何重道递过去,顺带还给了一碗酒。

      “今儿兄弟们猎到野猪了,这可是你最喜欢吃的东西,多吃点啊!”孙奎说着,就把几块煮烂了的野猪肉夹到何重道的碗里。

      众兄弟们就看见何重道将碗端到嘴边,大口大口往嘴里塞着猪肉和米饭。他们心里嘀咕着,这小子也没怎么魂不守舍啊,不吃得挺香?!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们直接掐断自己刚才的看法。何重道的饭碗已经见底,却没见他一如既往将碗递给哪个兄弟帮他盛饭,倒是见他抓着碗在那里“嘎嘣嘎嘣”地啃,眼神依旧迷离地看着前方的一堆透明的空气。这小子的魂呢?众人诧异。

      孙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一手抢过被何重道的牙齿虐待到快要支离破碎的碗,敲在何重道的头上。

      “嘶,好痛!”何重道吃痛,灵魂瞬间归位。

      “你小子是得了相思病了吧?”孙奎没好气道。

      “呃,看来什么都瞒不过干老子啊!”何重道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你是想兄妹花里的那个哥哥了吧?”

      “嗯,可他不准我去找他。”何重道的眼神瞬间暗淡下来,如同在求偶的挑战中败北下来的狗崽子一样垂头丧气。

      孙奎看到何重道这么提不起精神,立刻绞尽脑汁,使出浑身解数。脑海里翻滚着一切他曾经看过学过听说过的手段,立誓帮儿子追到媳妇,尽管他那些都是纸上谈兵。毕竟他都奔五的年纪了,连半个媳妇都没有过。

      “儿子,别泄气!那小子回去那天说的是气话,当不得真。你看他不让你教他骑马,却可以让其他任何人教他。这是有意回避你对他的感情,反而证明你对他很特别不是?”

      “对哦!”何重道一拍大腿,“厍月他一脸胡子,忒有男人味。原来煜坤喜欢那款?”他发挥了自己二逼的性格,摸着下巴思考着,“干脆咱也留个络腮胡子。”一边说着他还一边“我了解了”的样子满意地点着头。

      这娃子怎么这么喜欢讨打呢?真他妈二到家了!孙奎强力忍住想揍何重道的欲望。不气不气,教育孩子要放宽心。

      “他怎么可能喜欢络腮胡子男,听爹的准没错!他只是局中人,还没明白自己对你的感情。这几个礼拜他都没有见到你,应该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了吧!”

      “是嘛?那他怎么没来找我。”何重道本来听到孙奎的话后有点小小的心花怒放,但随即一想,郝煜坤并没有来找他啊,说不定真的跟他害怕的最坏的结果那样,美人把他给忘了。

      孙奎直接弯曲着右手手指,给何重道的头上来了一个凿栗。

      “哎哟,爹,你干嘛打我?”

      “因为你太笨,得把你揍聪明。”孙奎白了何重道一眼,“你自己回想一下,刚来寨子时你迷路了几回?次次都害老子摸黑去找你!那小伙子怎么可能来一次就记住路?”

      “可煜坤是神医啊,记忆力肯定超群。”何重道用委屈巴巴的眼神望着孙奎。

      “你老子我记忆力也超群,不照样花了功夫才记住路线?况且这小伙子一看就是腼腆型。那天你一路上把他抱得那么紧,他又知道你喜欢他,他能不紧张吗?他心思都在你身上,哪有功夫去记路?”

      “呃,你说的有道理。”何重道这个愣头青一想到郝煜坤是因为不识路而没有过来找他,而不是讨厌他,他立刻就眉开眼笑,“那,爹,我现在就去他住的地方溜达溜达?”

      “你小子有病吧,天都黑了。你要去,也得明儿再说。”

      “好嘞!”何重道屁颠屁颠地往他的住所走去。那动作、那神态,那六亲不认的步伐,让一众兄弟们惊掉下巴。他们的少东家是彻底转性了嘛?

      月,渐渐爬上树梢。透过窗户悄悄在何重道的脸上撒上银色的光。何重道误会自己被郝煜坤讨厌的想法一消散,他顿时感觉一股疲惫向他袭来。可他整晚都充满了力量与希望,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难以捕捉的兴奋因子,紧紧地裹住了他。只要一闭上双眼,脑海里就全是郝煜坤的身影、一颦一笑、喜怒哀乐。

      夜,怎么这么漫长。

      不知不觉中就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在兴奋与疲惫交织的折磨中,他好说歹说睡了估计两三个小时。顶着熊猫一样的黑眼圈,他去马厩牵他的马准备出发。

      厍月正好在给马匹们喂食,看到何重道的脸那一瞬,实打实吓了一跳。

      “哟,昨晚做贼去了?眼眶肿成这样?”

      “睡不着。”

      “哦,梦到媳妇了?不会做春梦了吧?”厍月凑近何重道,笑得贱贱的。

      “你他妈找抽是吧?”

      “好了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快点走吧。”厍月说着,就将那匹被何重道称为兄弟的黑色公马牵了出来。心里嘀咕着,少东家和他的马还真匹配,都他妈贼二。

      刚才这匹公马就不会看形势,非要骚扰那匹名花有主的小母马,结果被人家夫妻俩轮番踹。被厍月牵出来前它还躲在一角暗自神伤呢。结果一看到主人,立刻开心地跟久别重逢一样,围在何重道身边不停地转圈。

      何重道一个翻身上马,“驾”一声,疾驰而去。

      “早点把媳妇带回来,就算是男的也比没媳妇的我强!好歹有个暖被窝的!”孙奎听到马蹄渐行渐远的声音,知道是何重道出发了,就窜出屋,朝着何重道远去的方向喊过去。

      刚翻过一个山头,何重道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树林里悉悉索索地找着什么东西。

      那人戴着一顶手织草帽用来遮阳,齐肩的秀发在风中徐徐飘动。帽沿下是一双灵动的大眼,忽闪忽闪。

      “四喜?”何重道在树林边跳下马,朝着那人影惊喜地喊出一个名字。

      这声音好耳熟啊!正蹲在地上收集野生毛栗和草药的郝四喜回头一看,立刻笑逐颜开。

      “何大哥,原来是你啊!好久不见。”郝四喜挎着篮子从树林里朝何重道走过去,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立刻拉住他的手,“太好了,终于见到你了!你快点跟我回去一趟。”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听到郝四喜着急的语气,何重道的心顿时悬了起来。他立刻将郝四喜抱上马,猛抽一鞭子,朝着郝氏兄妹的家赶去。

      我哥从你那儿回来的第三天就得了伤寒。”

      何重道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他懊恼自己为何不提前去找媳妇,就算媳妇讨厌自己,也不能不管生病的媳妇。

      “那他现在怎么样?”

      “还是不行呢!他时不时还发烧,严重了就不停地说胡话,还喊着你的名字,要你滚回去。但是又说什么‘不行,还是别回来!’,总之挺矛盾的。”郝四喜用手捋了一下被耳边疾驰而过的风扰乱的发鬓,“我想他应该是很想见你,他这个人从小就口是心非。现在他的伤寒还未好,痊愈过程特别慢。我总觉得吧,看到你,他的病情就会很快好转。”

      “没准会更糟糕呢!”何重道吐了吐舌头。

      一路上映入眼帘的是一成不变的绿树和山石。尘土在马蹄踏过的地方胡乱地飞扬。没过多久,眼前的景象就熟悉了起来,那是何重道曾经和心爱的人生活过两个月的地方。

      郝四喜牵着何重道冲进屋里。

      “哥,你看!我带谁来了?”郝四喜指着何重道兴奋地说道:“你可是在烧糊涂的时候都惦记着喊他呢。”

      郝煜坤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下何重道,突然头高傲地往反方向一抬,凶巴巴地下着逐客令:“滚开,谁想见你!”

      “哥,你能不能诚实点?明明做梦都喊着人家名字。现在我帮你把人带回来了,你却又撵人家走。”郝四喜很生气地怼了她哥,转头又抱歉地对何重道说道:“何大哥,对不起,你回山寨吧,以后永远不要来了。”

      “哎!也是,我何必拿热脸贴人冷屁股。既然这么讨厌我,那我此生不再来便是。”何重道受到的打击不小,挪步走向门槛,抬起脚,准备跨过去。

      “哎,你回来!”郝煜坤朝着门那边的何重道喊着,一个不留神身体悬空床太多,直接从床上栽了下来。他知道,何重道喜欢他归喜欢,一旦伤透了心,怕是连八匹马都拉不回来。说来也奇怪,明明他看到何重道的那一瞬,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可为何说出来的话总是那么戳人心窝呢?

      “好嘞!”何重道缩回踏出去的脚,在郝煜坤差点落地来个脸刹之前,一阵风般闪到他身边,扶住了他。

      郝煜坤别过脸,不去看何重道,但他的脸上早已红晕一片,比那快要被云彩遮住进入休眠的夕阳还要红。

      “四喜,你陪着他。我去厨房包点饺子,他得吃点养生健体的东西补补。”

      “你还会包饺子?”郝氏兄妹俩异口同声惊呼道。

      “对啊!怎么?”何重道低头看了看自己,“我知道自己是个糙汉子,但谁规定糙汉子就不能做细活啊?”

      “不是不是!”郝四喜连忙摆摆手,“我们兄妹俩都不会做饺子,你教我好不好?”

      “......好吧!可你跟我去厨房就没办法陪着你哥了。你等等!”何重道在四周打量了一下,目光停留在靠近郝煜坤的床的那张写字桌。“就这个桌子可以用来包饺子。四喜,你跟我去厨房拿食材过来。”

      郝四喜跟随着何重道一起去了厨房,没过一会儿,提着几个篮子回来了。那里面放着的是粗面粉、一些中草药、盐、四个鸡蛋还有蔬菜等食材以及一根被削得相当光滑的粗树枝。

      何重道将篮子里已经清理干净的蔬菜和中草药快速剁碎,加入两个鸡蛋还有少量盐,将所有的东西搅拌均匀,放在一边碗里。

      “四喜,你帮忙烧一碗水,大概跟人的体温差不多热就够了。再拿一个盆过来。”何重道一边擦着写字桌一边提醒四喜。

      将桌子擦干净,何重道把郝四喜递过来的脸盆放在桌面上,然后将大约一斤的面粉全倒在盆里,堆成像小山一样的形状,并在小山头用手挖了一个坑。他从郝四喜的手中接过刚烧热的温水,一点一点往那个坑里倒,另一只手则是不停地在盆里搅着面粉。

      “四喜,你把那两个鸡蛋打了,加一小勺盐,然后搅拌好了给我。”

      郝四喜忙不迭地将鸡蛋弄好。

      何重道已经将所有的温水都倒进盆中,双手不停地来回揉搓着面团。

      “来,你把鸡蛋倒进来,要慢。”何重道一边揉着面,一边教着郝四喜如何控速。

      大约半小时不到,一个光滑的带着鸡蛋香味的面团就像变魔术一样呈现在郝氏兄妹的眼前。

      郝煜坤从头到尾眼睛就没离开过何重道的手,这双手真的好巧啊。

      之后何重道在桌面上撒了一层薄薄的面粉,然后把那个面团从盆里取出并来回揉搓,没一会,一根面做成的粗棍子就出现了。他拿出之前那根光滑的粗树枝当擀面杖,从面棍上揪下来一个球状的小面团。放在桌子上擀起来,很快,一张薄薄的饺子皮就出现在郝氏兄妹的眼前。

      “这饺子皮的边缘要压薄点,中间厚点,吃起来才有嚼劲。”

      郝四喜也跃跃欲试,可是擀出来的饺子皮真是丑哭了,有些还黏到桌子上,抠都抠不起来。

      “别泄气,多试试就好了。”何重道耐心地教着郝四喜。

      在一边看着的郝煜坤终于忍不住好奇心,发话了。

      “重道,你这包饺子的技术和谁学的啊?”郝煜坤完全没有发现,以前总是喊何大哥的他,第一次喊了何重道的名。

      “这个啊?我爷爷的外公是药郎。曾祖母和他学过用中药包素饺子,非常香,还能养生补气。移民日本后爷爷凭着儿时的记忆花了好多时间尝试了几百几千遍才还原成了这一模一样的味道,又教会我父母和我。”何重道一边擀着饺子皮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

      很快,面皮就都擀好了。何重道手把手地教郝四喜如何捏饺子。

      “这边,这边,不要太用力。觉得干燥的话,就用手指沾点水在饺子皮边缘润上一点就好。”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何重道谆谆教导以及郝四喜的全心努力下,饺子终于都做好了。虽然郝四喜包的饺子个个都奇形怪状,但吃下肚都一样。想到这里,她也坦然了。

      香喷喷的美食端上了桌。

      何重道用筷子夹起一个饺子,轻轻用嘴吹着,待差不多不烫了,就往郝煜坤嘴里送。

      “来,张嘴,啊!”

      郝煜坤仔细地品尝着口中的那个饺子,中草药的香味伴着蔬菜和鸡蛋的甜美抚摸着他的味觉。泪悄悄地滑落,这味道,好似母亲以前为他们兄妹俩包过的饺子,只可惜,母亲不在了......从那时候开始,他就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半的灵魂。

      何重道看到郝煜坤吃个饺子居然哭了,顿感手足无措。

      “这饺子不好吃吗?那我重新包好不好,你别哭啊!我最怕你哭。”

      “不是不是!”郝煜坤立刻摆摆手,他生怕这个愣头青一个性急,将那么好吃的饺子倒掉,那多可惜。

      “我的感觉,就好像很久前失去的那一半自己终于回来了。好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何重道并没有体会到郝煜坤话中的含义。

      “你觉得饺子不难吃就好,你多吃点。”

      随即何重道端了一碗饺子递给郝煜坤,自己则和郝四喜坐在写字桌边大快朵颐起来。

      郝煜坤望着何重道的背影,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娘,难道是你太担心我,所以派他来陪伴我吗?他看向何重道的眼神有了些许不同。

      娘,谢谢你,我真的好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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