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潮》弥山花

9、第 9 章

　　老太太比许盼更在意，她始终生气许长安夫妇抛下他们祖孙两人在国内，让许盼长年得不到父母的关爱。

　　上小学的时候，她常常扯着书包带疑惑地问奶奶，她是不是留守儿童。
　　老太太说不出话。

　　他们家明明也不缺钱，但许长安把生意做到国外，之后便在外面扎了根。他提出要许盼去国外上学，但被老太太拒绝了，不管许长安公司开在哪里，开的多大，他们许家的根始终在京州。
　　哪怕是许长安夫妇以后死了，也要从海外抬回来埋在京州的土地。

　　大概这就是老一辈人的思想，但许盼欣然接受，她也不愿意丢下奶奶一个人去国外，如果连许盼都走了，那奶奶得有多孤单。

　　三代人逛了一上午，买了不少衣服饰品，许长安叫秘书来接他们，顺便将他们手中大包小袋转移到车里，不要累到家里几位女王。

　　下午许盼去了趟美术馆，上次说的和京大美院合作办展的事情确定下来了，美院的领导安排在元旦节前，在美院办一场艺术展，邀请许盼以优秀校友的身份出席。

　　距离元旦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许盼忘了问王淑君他们什么时候离开京州，能不能留下来跨年。

　　从美术馆出来，许盼又驱车去了京大美院，学院领导组织了一次会议，初步定型艺术展的形式和流程。

　　回到熟悉的大学校园，许盼心里百感交集。校园还是那个校园，但当她再次踏上学校的小路，她已经不是那个青春洋溢的小女孩了。
　　找到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不少领导，和几个年轻人。

　　学院院长江琦见许盼来了，从主位上站起身，将她迎进门，“许盼，几年不见，又变得更漂亮了。”

　　许盼上大学时，江琦就是美院的院长。
　　那时常常流传着许盼的传说和花边新闻，即使是领导，也对她的名字耳熟能详了。

　　“江院长好。”她微微颔首，转头向屋里坐着的其他人问好。

　　江琦笑了笑，转头跟大家介绍：“介绍一下，这位我们学院非常优秀的毕业生，许盼，黄老师和张老师应该都认识。林豫，郭至阳，这是你们的学姐。”

　　长长的会议桌，最角落里坐着的是最年轻的面孔，是两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男生，林豫和郭至阳起身跟许盼打招呼，“学姐好，我们是学院社团的负责人，我叫林豫。”
　　“我叫郭至阳。”
　　他们分别是社团的会长和副会长。

　　许盼莞尔，“你们好。”

　　江琦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了，先找位置坐吧。”

　　许盼进屋落座，待到所有人到齐，会议正式开始。
　　整场会议持续时间没有太长，按照美术协会提前拟定的策划案，接下来只需要做好一切准备工作。

　　江院长准备到时候邀请许盼上台发言，她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

　　会议结束，时间到了下午三点。

　　许盼准备一个人回校园里转转，身后突然传来呼唤：“许学姐，您等一下！”

　　她回过头，看见林豫和郭至阳两个人跑过来，跟她打了声招呼：“学姐好，我是美术协会的会长，我叫林豫。”
　　郭至阳也跟着颔首，“学姐好，我叫郭至阳。”

　　“嗯，我知道。”
　　刚刚在会议开始前已经浅浅认识了一下。

　　林豫犹豫了一下，随即开口道：“学姐，我知道您是天方美术馆的馆长，我也去您的美术馆参观了很多次，真的很震撼。我们协会知道有您这样优秀的学姐，都觉得很骄傲。”

　　许盼默然挽着唇角，听他说着。
　　他突然跑过来找她，肯定不是单纯想要拍她马屁的，应该还有事情要说。
　　她没吭声，等着他往下说。

　　“我们想筹办一个小型画廊，我去看了好多地方，还是觉得天方美术馆的四号展厅更合适。”
　　动机出现，许盼垂下眼睫，唇边笑意加深。
　　见她一直没说话，林豫又接着说：“学姐，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租用您的四号展厅……可以吗？”

　　他有些局促不安，面对比自己大三届的学姐，好比面对头上的领导，她半晌没说话，林豫心里慌的不行。

　　良久，许盼才挑了下眉，“你们都是学生，美术馆的租金不便宜，你们如何商量负担呢？”

　　闻言，一旁的郭至阳笑了下，没轻没重地说：“学姐，这您就不用担心了，林豫家有的是钱。”
　　林豫蹭了下郭至阳的胳膊，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许盼笑了笑，想想也是。

　　京大有的是集团少爷，尤其还是美院搞艺术的，家里没点资产，估计也负担不起每个月的油彩。

　　“好，那你们说说，我把展厅租给你们，我能得到什么好处？除了对我来说那点微薄的租金以外，有没有更实际的益处？”

　　他们这样，也算是在谈一场生意。

　　天方美术馆开放不过半年时间，在京州乃至全国都已经小有名气，馆内的藏品更是囊括了古今中外各种难寻的艺术真迹。租一个展厅出去倒不是什么问题，不过总得有点好处吧。

　　两人沉默了。
　　两个男生皱着眉思考了许久也没想出什么来，许盼很耐心地等着，终于，林豫抬起头，有些没底气地说：“我们能带动京大美院的同学去天方美术馆学习，增加流量和人气。”

　　他话音刚落，许盼就毫不留情地打击他，“可是天方美术馆成立半年，从来不缺流量和人气，而且你们美院的同学也并非我们馆内受众的主流。真正热爱美术的同学，自会有选择地去美术馆学习，我们美术馆不缺你们一个学院。”

　　这话一出，两人又沉默了。
　　他们没想到许盼看上去文文弱弱的，说起话来却有力道。

　　长久的沉默过后，二人都以为这事儿没戏了，正准备跟许盼道谢离开，就听见她轻笑一声说道：“你们热爱艺术是好事，开画廊也算是你们离开学校坚持理想的第一步。如果你们能提出更打动我的条件，或许我会考虑一下。”

　　“不过，我可以先暂时租给你们半年，这半年，如果能利用你们的关系网，打通美术馆和各美院的联系，真正地扩大美术馆在学校和社会的影响力。如果半年后我能看到成效，或许我们可以继续合作。”

　　听了许盼的话，二人霎时间愣住了，须臾，他们露出惊喜的笑，“真的吗？！太好了，谢谢你学姐！我们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两人对着许盼深深鞠了一躬，如获至宝一般，两眼放着星光。

　　“学姐，我们加个微信吧，画廊的事情，我们之后详聊，今天就不打扰您了。”林豫激动地掏出手机，高兴的不能自己。

　　许盼加了他们的微信，从楼里出来，正好一阵风吹来。

　　青石路面铺上了枯黄落叶做的地毯，在清冷的冬季，校园里的清新具有一种独特的氛围感。

　　天气偏冷，许盼没在学校逛太久，回到车上，接到了梁随的电话。

　　好多天没见到他了，一直在忙工作，奶奶念叨了几天，许盼也不知道怎么回应，现在接到他的电话，她也有话说。

　　“你在干嘛呢？”
　　听筒里传来他低磁的嗓音。

　　许盼将斜挎包放到座位中间，捏着电话声音细软：“我在京大，刚刚来这边开会。”

　　耳畔传来男人低低的笑声，她默默听着。
　　“你的业务都拓展到高校了？”

　　她傲娇地哼了一声，“那可不。”

　　许盼听他笑完，梁随又开口说道：“你爸说晚上一起吃饭。”

　　闻言，许盼愣了一下，随后蹙着眉娇嗔：“我怎么不知道，他怎么没通知我啊？”
　　梁随“嗯”了一声，“他通知了我爸妈，也是我爸跟我说的。”

　　“那这是什么意思？不准备让我们两个参加吗？”
　　那边又笑了起来，好像她的每句话都让他感到愉悦。

　　“叔叔他们晚上应该会去接你。”

　　许盼：“那你呢？”

　　梁随在那边偷偷勾嘴笑，“我会去的。”

　　“那就好。”
　　许盼想的是，梁随比她沉稳内敛，有他在，她就不怕长辈们刁难他，好像只要有他在，她就格外安心。

　　可她一句“那就好”，电话那头的梁随就好像被蛊惑了心神，无法自拔。
　　他在心里暗自窃喜：看吧，许盼这辈子没我不行。

　　夜幕降临时，许盼已经在家换好了漂亮衣服，画了个伪素颜妆，接到许长安电话叫她下楼时，她飞快地跑了下去。

　　一头钻进车后座，许老太太也在。
　　王淑君在副驾驶回头看了她一眼，笑得合不拢嘴：“今天怎么打扮得这么漂亮，是提前知道我们要接你去吃饭了？”

　　许盼从后视镜里找自己的五官，乖乖地笑了笑：“没，今天去京大美院开会了。”

　　“你这丫头这么厉害了，办展办到学校去了？”
　　正在专注开车的许长安也忍不住笑着接话。

　　许盼得意地扬起脑袋，“那可不，这可是学校邀请我去的，不是我自己倒贴的哦。”

　　许长安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宠溺地笑道：“是是是，我女儿就是能干。”

　　许老太太也抬手摸了摸许盼的脑袋，“盼盼不仅能干，还懂事。”

　　车子开到一家酒楼，下车时许盼多看了两眼许长安开的车，随后跑上前夹在爸爸妈妈中间，挽着两人的胳膊一起进门，许老太太走在许长安身侧，被儿子搀扶着。

　　“爸爸，这个车是你新买的吗？”

　　他们长年不在京州住，买了车也是荒废在家里，所以干脆就没买。但是今晚开的这车看着挺新的，还很漂亮，不知道是不是新买的。
　　许长安垂头睇了她一眼，“不是，是阿随的车。”

　　许盼挽着父母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像个小孩，“他借给你们开的吗？”

　　王淑君突然笑了，拍了拍她的脑袋，“笨蛋丫头，阿随都是我们许家的女婿了，他哪会说借不借的。阿随本来说买辆车给我们开，不过我跟你爸在京州待不了多久，就拒绝了。”

　　听见妈妈说话，许盼的头就从那边转过来，眨巴着水灵大眼，“那他的车给你们了，他自己开什么？”

　　说话的功夫，四人就来到了预订的包厢门前。
　　“他怎么可能就这一辆车？笨。”

　　许长安推开包间的门，梁家的人已经坐在里面等了好久了。

　　听到动静，梁随跟着父母站了起来。
　　房间里开了暖气，融不化梁随身上的寒霜气。

　　梁劲松和李舒婷上前寒暄。
　　“阿姨，许总，许太太，好久不见了。”梁劲松和许长安握着手。

　　两个男人身上都有着一种中年人特有的沉稳气质，说话留三分，打交道也是。

　　李舒婷先和许老太太打了招呼，又跟王淑君说笑了两句，视线转向后面的许盼，亲昵地拉过她的手，“盼盼，好久没见了，又长这么漂亮了。”
　　许盼礼貌地颔首，“阿姨好。”

　　“傻孩子，你跟阿随都结婚三个月了，还叫我阿姨呢？”

　　听见这话，许盼不自觉羞赧了下，含着下巴垂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