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潮》弥山花

10、第 10 章

　　见小丫头害羞，李舒婷也不为难她，几人落了座。

　　许盼坐到梁随身边，右边坐着许老太太。饭桌上暗流涌动，许盼不大关心，只低着头享受美食。

　　梁随时不时夹一筷子进她碗里，都是她爱吃的，小公主根本不需要抬头自己动手。
　　两家长辈都在旁边把这些动作看在眼里。

　　大圆桌的右端，许长安为王淑君夹了点菜后，转头看向梁劲松，“梁总近几年好像发展得不错，京州龙头的公司都抢着跟你们合作。”

　　对面的梁劲松左手肘撑着桌子，偏头示意了一下中间的梁随，笑道：“都是这小子的功劳，我最近操心集团的事情少了，阿随自从进了企业之后，梁氏真的是发展的越来越好了。不过，还是比不上您啊许总，这么多年一直在国外做生意，公司规模也很大了吧。”

　　两个一家之主在桌上打太极，聊了会儿生意上的事情，菜吃的差不多了，许长安才步入正题。

　　“今天我们两家人坐在一起，还是跟以前一样如同一家人。不过现在，阿随和盼盼结了婚，我们还是有必要聊一聊孩子们这桩婚事。”

　　“我和淑君两个人，是觉得我们两家的关系已经够亲近了，倒也不需要一桩婚事来亲上加亲。况且我们两家也都不缺钱，各自的企业也不在同一个领域，也谈不上商业联姻。我们夫妻二人还是心疼盼盼，她还小，我们不希望她因为一些牵绊草草决定了自己的幸福。”

　　许长安双手扣着置于桌面，一副跟人谈生意的做派。说了大段话，最后才提出自己的决策：“所以，他们两个这桩婚姻，我们还是需要重新考虑一下。”
　　他话说完，桌上一干人除了许盼，脸色都肉眼可见地变了变。

　　梁随目光微凛，紧紧盯着许长安，没有插长辈的话。

　　梁劲松看了自己儿子一眼，随后面色沉重地叹了口气，“话不是这么说，这俩孩子领证的时候，你们夫妻都在国外，他们是自愿结的婚，你怎么知道孩子们不是两情相悦，你虽说是为了盼盼好，但你可有真正问询过盼盼的意见？”

　　说话间，几人的目光转向许盼，她只端坐在木椅上，两只眼睛水灵灵地眨，双手乖巧地搭在腿上，也不说话。

　　许长安微蹙着眉头，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对面梁劲松见他不说话，笑了笑，“亲家，我们不如先问问两个孩子怎么想？让他们自己做决断，如果不是两情相悦，那现在让他俩离了，我也没意见。”

　　这话一出，梁随交叠在腿上双手攥了攥，垂下眼睫看了眼许盼，她也有些不知所措。

　　梁随没沉住气。
　　“爸，叔叔，”他眸色低沉，正襟危坐，“实不相瞒，我已钟意盼盼许多年了，能和盼盼结为夫妻，是我三生有幸。”

　　话音刚落，两家人又是一惊，眼底的诧异掩盖不住。就连许盼听了都猛地抬起头看他，不可置信，心里乱作一团。

　　他回头对上她的目光，毫不避讳眼中的欢喜，“之前结婚没有郑重地跟叔叔阿姨打过招呼，是我的疏忽。但我对盼盼确实真心真意，这场婚姻，我尊重盼盼的意愿，只要她表态，她要想离婚，我也愿意。”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在两人身上。
　　梁随说完，大家都在等许盼的反应，但她愣在那里，心跳得无比快，脑子如浆糊一般，理不清思绪。

　　“盼盼？”
　　见她半天没开腔，王淑君隔着奶奶唤她，“盼盼，你呢？”

　　许盼垂下眼睑，回头扫视桌上的面庞，抿了抿唇，随即揪着衣角开口：“我……我不离婚，阿随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他，爸爸，我不离婚。”
　　她望着父亲，神色复杂。

　　一阵宁静过后，大家听见了梁劲松的笑声，“亲家，你听见了吧，孩子们是互相喜欢的，既然你也说了是为了盼盼好，那就尊重她自己的想法。而且，我们家阿随，也是个好孩子，他一定不会辜负盼盼。”

　　许长安和王淑君沉默了好一半天，面色不算好看。
　　他们倒也不是对梁随不满意，只是担心女儿太小，心智不成熟，这么早就嫁过去，以后会受欺负。

　　几天前许盼明明说的是心里牵挂奶奶，所以才和梁随结婚，半句没提喜欢。
　　今天在饭桌上，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算是当众承认了。

　　王淑君深深看着女儿，担忧地又确认一遍，“盼盼，你确定你是真心喜欢阿随吗？”

　　闻声，许盼看向王淑君，又回头看看梁随，他眼神坚定，眸光深邃却情意绵绵。

　　她点点头，“妈妈，我是不会离婚的，阿随他会照顾好我的，你们也放心吧。”
　　得到回复，王淑君的心沉下去些。

　　一旁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许老太太此刻神态严肃，“你们两个，今天说好两家人和和气气地团圆吃个饭，现在开口就要逼我孙女离婚，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盼盼和阿随结婚，是我允许的，也是我交待阿随照顾好盼盼，你们怎么不来怨我，却在这儿合起伙来对盼盼施压，是想气死我是不是？”

　　一听老太太话说得这么严重，王淑君赶紧抓着她的手道歉：“妈，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您误会了，我们是想让盼盼考虑清楚再决定结婚这种大事，没有要逼她离婚。”
　　许老太太脸色不好，不给王淑君正眼。

　　许长安看不下去，伸手揽上王淑君的肩膀安抚她，随即对老太太说道：“妈，对不起，是儿子做的不对，您别为难淑君，都是为了孩子好，您身子不好，千万别动气。盼盼，爸爸跟你道歉，既然你们已经决定好了，那就好好经营你们的婚姻，一定要幸福下去。”

　　他会做事，安抚了老太太，又跟许盼道歉，但作为女儿哪里受的住，许盼连忙摆手。

　　她没开口说话，倒是梁随先站出来，“叔叔，我会照顾好盼盼，您和阿姨可以放心将盼盼交给我。”
　　说着，他的大掌在桌上将许盼的手握住。
　　掌心有些湿热，出了不少汗。

　　大概是许长安说要聊两人的婚事开始，梁随的心就一直悬在半空，预料到他们不会放心把盼盼交给自己，他也是第一次这么紧张，在外雷厉风行的梁总，此刻竟也有些慌了神。

　　当他说出许盼想和他离婚他也愿意时，面上沉着稳重，实际上还是怕得要死，生怕许盼说一句不喜欢他，要不就离了吧。

　　这顿饭结束，梁随最是心满意足。

　　临别前许老太太又说了一下全家福的事，她年纪大了，身上又染着病痛，儿子儿媳又长年在国外，家里有一张全家福放着，是不是看看也能舒心一些。
　　最后将时间定在了后天上午。

　　回程的路上，许盼一直趴在后车窗边，目光滞滞看着窗外飞速闪过的树影和人流。

　　许长安将许盼送到公寓楼下，临行前还嘱咐了一句要和梁随好好的，如果梁随欺负她，他和王淑君会马上回国给她撑腰。

　　许盼很感动，因为这么多年来父母都不在身边，这也许是她第一次如此真真实实感受到父母的爱。
　　她乖巧地点头，跟他们说拜拜。

　　回家后，许盼一直心不在焉，耳畔时不时响起梁随那句“我已钟意盼盼许多年了”。

　　卸了妆，换完衣服，盛着满窗少女心事趴在柔软大床上，双腿翘起摇摇晃晃。

　　他说的是真的吗？

　　还是为了应付长辈？

　　如果他真的喜欢自己该怎么办？

　　许盼纠结再三，摸出手机点开梁随的聊天框，点进去又退出来，键盘敲出来又一股脑删掉。
　　这样贸然问他会不会显得很掉价呢？

　　窗外在刮风，吹得阳台的玻璃门轰隆作响，她不管，在床上辗转了几圈，最终举起手机，在聊天框打下一串文字。

　　［你今天说的那些话，是为了让长辈们安心才那样说的吧？］

　　消息发出去，她将手机捂在胸口。
　　心跳莫名很快，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又或者在期待什么？
　　如果他说不是，那会是什么，是真的喜欢了她许多年？

　　许盼自己都没意识到，在收到梁随的回复以前，她在脑子里设想的回答都是不是。

　　好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梁随终于回复了——［嗯。］

　　其实也没有过很久，不过十来分钟，但许盼却感觉等了好久好久。

　　甚至在这短短十分钟的时间里，她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很乱，甚至心里暗自窃喜着什么。

　　直到看见对方发来的那枚冰冷的字眼。
　　心跳倏地慢了下来。
　　好像一盆冷水突然浇到她头上，流进心底。

　　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明晃中掺着暖黄的吊灯，嘴角不自觉往下撇。
　　良久，她才拿起手机敲了一句——［那就好。］

　　但许盼真的是没心没肺，即使察觉到自己有一点点失落，她也能很安稳地睡过去，好像知道他不喜欢自己，便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反而，如果梁随真的喜欢她，她可能才会觉得更加不适。
　　睡不着的是梁随，他盯着那句“那就好”看了许久，心底升起千丝万缕自己都说不清的情绪。

　　最深刻的，好像也只剩下了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