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屏绮谭》言午不言

4、夜遇

　　　　纪然再醒来的时候，正是半夜，窗外一轮明月，将清辉洒向夜晚的洛阳。昨天虽然已经入秋，蚊虫却还厉害着，尽管她的房里熏了驱虫的香，还是有些扰人。索性披了一件衣服起来，此时正是朱恒值夜，纪然决定去拜访一下他。

　　纪然腰间佩剑，一路出宅子的路上，看见两个守夜的小童一边看着灯笼一边打瞌睡，纪然便放轻了些脚步，只在门房处吩咐了自己出门访友。

　　纪然走在空无一人的朱雀大街上，朱恒住在护城河边，走到朱雀大道的尽头，再穿过两条街道，才能看到护城河。这几条街道都有宵禁，只有护城河那一道儿有些许人声。纪然打算直接去朱恒的住处等他打更回来。

　　结果便看到了让自己大受震撼的场面。

　　一个赤条条的裸男坐在河边一块巨石上，长长的黑发被拨到前面来遮挡身体，耳边别着木槿花，眉眼英气十足，手持葫芦做喝酒状，看着大概就十几岁，而他正被另外一群衣冠不整的少年给围观了。这群少年中还有人掏出笔墨纸砚准备作画。纪然想起李玉之前提到的，上书房一群人大晚上瞎胡闹。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纪然及时制止了自己试图回想当年她在上书房读书时众人胡闹的那些事儿的意图。一回想估计就没完没了。

　　她在远处胡乱瞟了几眼，李玉不在。还好，不然自己可不敢这么事不关己的看热闹。事与愿违，那群半大小子们不只是哪个眼尖的认出她来，一群人担心她是来抓捕的，一窝蜂全跑了，只剩下石头上的裸男和纪然大眼瞪小眼。

　　天上零落几颗星子。半遮半掩的朦胧月色使纪然看不清那人的正脸，气氛显得没那么尴尬。纪然将外袍抛过去，这人晚上如此不正经，白天说不定是哪家的小少爷，如今被同伴丢在这里，要是等天亮了可能会扰民。裸男心领神会，葫芦扔到一边，长袍裹住身子便匆匆往夜色里走，纪然看方向估计那小子住玄武大道，文官堆里竟出了这么一个风流少年。

　　待那人离去后，纪然走到石头前把那人丢在这里的葫芦捡了起来，揣进怀里。那枚葫芦就手掌大小，外面套了层绒布，绒布上又嵌了宝石，看着是个精美玩意儿，只是不知道这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纪然绕过巨石，不远处便是朱恒的住处，朱恒住的是一间小小的四合院，门锁是用绳子拴住，防君子不防小人。纪然自认是个女人，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就推门走了进去。一只左脚进了门，右脚还留在外面。

　　“留步——！！！”纪然一回头，原来是朱恒回来了，他还穿着更夫的一套装备。纪然收回了左脚。“还好我回来的及时，不然你就要被炸到天上去了。”朱恒一边平复呼吸一边说道。

　　朱恒在门后的地下埋了炸药，他回家拆弹之前，这个门谁进谁死。

　　“谁家更夫这么折腾啊！”纪然对朱恒这种超强的戒备心表示难以理解。朱恒就当没听到，只是牵着纪然进了屋内。纪然闻到了一股重重的硫磺味。

　　“那天皇上留我聊天，说是要听听我那个火龙的传说。我太老实，一五一十全招了，包括我是仅存的仙人后代的事实。”朱恒收拾了一下屋内。“你怎么证明这是个事实？”纪然追问。“这还需要证明？我这么说了，皇上就相信了呗，以我的人品，怎么可能说谎。”朱恒不解的看向纪然：“要不要来口水。”朱恒从乱七八糟的房间中找出了一个杯子，倒了些水进去。

　　“谢谢。”纪然接过杯子。“那之后呢？管家说你昨天来找过我，有事？”

　　“有。”朱恒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皇上让我去帮忙剿匪。淮扬的火尖峰上一群匪徒占山为王，那山里有地火，当地衙门组织民兵发起过一次进攻，连对手的影子都没见到就被地火烧死了。我是曾封印过火龙的仙人后代，派去帮忙剿匪也是合情合理。”

　　“说句实在话。”纪然用手指摩挲着手中竹杯边缘。：“我从未相信过你说的故事。”

　　“你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信。”朱恒的房间里有一张非常大的红木桌子，用作工作台，门口的炸药就出自这张桌子，朱恒已经开始各种捣鼓。

　　“是埋了炸药吗？”纪然不依不饶。“当时黄土城的覆灭，是因为你事先埋了炸药吗？”

　　“……”

　　时间走的飞快，天空已露鱼肚白。朱恒在桌子上捣鼓了一清早，纪然便陪着帮忙递个物件啥的一清早。两人又饿又困，在河边叫卖的小吃摊上买了些早点，又回房里开始捣鼓，一直到夕阳西下，朱恒打算睡一觉晚上起来打更。纪然今天算大开眼界了，朱恒用的、朱恒做的、朱恒参考的图纸和配方，都让纪然感到新奇。纪然从怀中拿出捡到的葫芦，递给朱恒：“可以帮我看看这个吗？”纪然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那群人若是集体出来胡闹，为何走时却没有带走那位同伴呢？

　　朱恒闻了闻，倒出一点葫芦里的液体。“高纯度的黄酒、茯苓、甘草、少许珍珠粉，还有几味很难辨别，得等几天。”

　　“行，那葫芦放你这儿了。”纪然在杂乱的长桌上找到了一个满意的位置用来放葫芦。

　　“嗯嗯，这次剿匪你回去要准备准备啊！”朱恒头也没回，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句。

　　“？？？剿匪和我有什么关系？？”纪然满头问号。

　　“你是主将啊！我不是说了我只是帮忙剿匪吗？皇上没差人和你说吗？”

　　纪然想起了那个睡过头的早朝，以及那位没能成功会面的太监总管。她一直以为自己属于战绩不行，被皇帝强行召回来，免得自己瞎指挥。如今看来，倒像是把她安排上了其他的重要事项。

　　想通这点，纪然心中轻快了不少，回府的脚步都轻盈了。

　　管家见到主人，忙禀报些事宜。“今儿早上门口就放了这件长袍。也不知道是谁干的，但是我认出是您的衣服，便收进来了。”“田庄的管事已经等您三天了，还请尽快安排会面。”如此种种事宜若干，纪然忙到抽不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