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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hapter.8霜月 ...


  •   霜月,寒风凛冽,冷若苦梅。

      “这个城市,无论在什么时候俯瞰,都有种让人沉沦的迷醉。”

      阿布罗迪一袭白衫站在东京塔顶,脚下是寒夜里沉睡在七彩霓虹之下的东京。头顶一轮明亮的冷月,银白光华倾泻而下,为身边的建筑镀上了金属的质感。已经到了结霜的季节。
      歪头审视着空旷的塔顶平台,这里是整个东京最接近天空的位置。虽然不及巴黎郊外安德鲁庄园那特制的占星台,却影响不大。
      摊开右手,掌心一朵幽蓝的蔷薇优雅绽放,花心一柄水晶权杖快速显现。抬手握住,刹那间,花雨纷飞。魔力流动形成轻柔的风,阿布罗迪白色的长衫微微隆起,湖蓝色的发丝飞散开来,瑰色的花瓣自下而上绕动在周身,宛若月光下起舞的仙子。
      巨大的魔法阵自脚下生成,迎合着皎洁的月光,交织为华丽的景致。未来,若隐若现……

      左手在身前的空中缓慢划出新的魔法矩阵,水镜一般的空间里,映射出模糊的片段,一人紫发散落白衣飘飘;一人金发碧眼黑袍加身;二人身后四条黑色的影子与血色天空一起构成一幅诡异的浓重油画。

      阿布罗迪蹙起秀眉,右眼下泪痣轻跳,不安袭来,阵阵战栗。

      “不管看几次,这家伙的占卜都是这么华丽得耀眼。”
      米罗靠在金属架上感慨,在明亮月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卡妙的脸色渐渐冷峻。
      “难道是他……?”
      “这人是谁?”坐在白色金属架子上的冰河顺口问出。
      米罗耸耸肩,瞟了一眼斜上方的冰河,吐出两个字,“噩梦。”
      冰河诧异,什么人还能让米罗忌讳?
      “……血族亲王,亚伦?巴印达斯。”卡妙轻叹一声,从阴影里迈步走向阿布罗迪。终于又遇到了……
      “……!”未再问什么,冰河脸上轻松的神色缓缓褪下。

      大多数吸血鬼都喜欢避世而居,因此除了必要,吸血鬼之间很少有交集。所以身为吸血鬼你可能没机会认识所有同类,但却不可能不知道亚伦?巴印达斯。
      吸血鬼中少见的混血贵族,能力甚至在纯血之上。其父是血族第二代长老,母亲却是人类,妹妹萨沙?巴印达斯是百年难得的预言家。亚伦继承了父亲的血统,强大而冷酷。萨沙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类,柔弱而且身体孱弱……传言亚伦极为疼爱妹妹,曾用了很多方法来延续萨沙的生命。正是他这种近似于偏执的保护欲和溺爱,差点让整个吸血鬼族群绝迹。
      那是一段让人绝望的岁月。族内的地位之争、权利之争,自相残杀、相互吞噬。
      是身为吸血鬼都难以直视的血腥年代,也是冰河出生的年代。冰冷、残忍、乖张、暴戾、混乱的几百年……
      即使生在乱世,但冰河几乎不曾经历那些暴乱。在他脑子里,唯一能与那段日子有所联系的只有寥寥的几件事。
      父母的死亡、奥伦治家族的灭族、布莱克的反目和失踪、以及米罗卡妙的诅咒……

      “能确定么?”卡妙清冷的嗓音将冰河的思绪扯断,抬眼看到阿布罗迪的占卜已经结束。
      “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阿布罗迪难得严肃起来,“我现在联络撒加,布莱克那些人的出现其实已经足够证明事件的危险性。只是我们都不想承认罢了。”
      阿布罗迪喟叹一声,笑容不再妖媚,透着苦涩。“你打算怎么办?”
      “……”
      “卡妙,在撒加的正式指令达到之前,不要妄动。”阿布罗迪盯着卡妙的眼睛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这已经不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恐怕关系到整个西方魔界的秩序。而且……”言语至此,阿布蓝色的眼眸瞟向米罗,“你也不想旧事重演吧。”
      卡妙原本低垂的眼睫猛然翻起,眼前的阿布罗迪像个看透一切的隐者,洞察所有却沉稳平静。
      “……我明白。”低声叹气,卡妙闭上双目,片刻后再睁开,清朗如昔。“日本魔界的事……”
      “我会一起通知撒加。不过,或许他已经知道了。”阿布罗迪撇撇嘴,恢复了往日魅惑的浅笑,“这个不听话的小家伙,下次让我见到,老子绝对会亲手打他屁股的!哼!”
      卡妙翻翻眼皮,阿布这变脸的功夫真让人吃不消。
      “我说……妖精你到底多大岁数了?”米罗食指点着下巴上下打量眼前绝对称得上妖孽的阿布罗迪。对方倒是毫不介意他的调侃,眯起眼睛笑得妖媚之极,抛下一句话便率先跃下东京塔。
      “反正做你爷爷也绰绰有余~”
      月光下,米罗性感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两下。卡妙噗嗤一声轻笑起来。冰河别开脸忍住笑声,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米罗脸上出现如此滑稽的表情,简直要笑到内伤了!

      三日后,东京国际机场。

      涌动的人流鱼贯而出,阿布罗迪站在人群之外,远远看着那人提着行李穿过人潮。
      苍蓝色的长发、刚毅的脸庞、健硕纤长的身材,不论走到哪里都能成为焦点。牛仔裤配上黑色夹克,微微勾起的嘴角,绝对是迷惑众生的完美伪装。
      “hi,美人~!”伸手勾住阿布罗迪的腰,面颊上落下温柔的一吻。
      忽略掉周围惊人的抽气声和注目,阿布罗迪拉开些许距离,食指轻挑对方下巴,眯起眼,“太过招摇了,加隆。”
      “哈哈……果然还是撒加比较有魅力。”大笑着放开阿布罗迪,加隆推推鼻梁上超大号的墨镜,“怎么样?巴黎新款。”
      阿布罗迪点着下颌审视一番,“还不错,很适合花花公子游戏人间。”
      “那你要不要陪我一起玩?”再次拉近距离,低沉着嗓音耳语,加隆眼里流露出危险的诱惑。
      阿布罗迪仰起脸挑眉一笑,“如果你想借此测试日本娱记的实力,我奉陪~!”
      “切~!扫兴。”耸肩撇嘴,加隆收起玩笑拉着阿布罗迪迅速穿过机场大厅。

      早已等在一旁的银色跑车适时开过来,加隆丢了一沓纸币给司机,然后钻进车子,阿布罗迪坐上副驾驶的位子,车子绝尘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司机和一群扛着摄像机举着话筒的娱乐记者面面相觑。

      加隆?安德鲁,欧洲知名演员,以其迷人而邪气的笑容赢得了大批fans。由于本人行事低调,身份扑朔迷离,一直是各大娱乐媒体争相报道的焦点。

      “撒加怎么放心你出来祸害人界?”阿布罗迪一手支着头笑问。
      “他巴不得赶我出来,好清静清静。”
      “你又干什么让他头疼的事情了?”
      加隆叹口气,“就是对那个什么电影提了点意见而已。”
      “电影?”阿布罗迪不解,“吸血鬼题材?”
      “不是我说,拍得太烂了,简直是欺骗观众!”
      阿布罗迪食指绕着胸前的碎发了然一笑,“难不成你还想让编剧和演员来体验生活?我的大明星。”
      “……也不是啦。反正……”
      后边的细碎嘟哝阿布罗迪没听清,也没去追问。加隆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干练、成熟、游刃有余都是假象,那是他希望众人看到的一面,没人真正了解他。阿布罗迪曾一度认为撒加对加隆太过放纵,只要是加隆想要的,撒加都不去干涉,甚至暗中施以助力。在一起度过的漫长的几百年里,阿布罗迪始终不曾看清这两兄弟的相处模式。针锋相对、极尽宠溺、咄咄逼人、一致对外……所有矛盾的形容词都可以拿来描述这两个人的关系。
      “小米罗和卡妙怎样?”
      “啊,老样子。一个随时随地示爱,一个别扭地接受。”
      “这俩小子真不让人省心。”加隆老气横秋地摇摇头,“那个金毛小鬼呐?”
      “他啊……”阿布罗迪把头转向窗外,故意拉长声音调加隆的胃口。
      果然,加隆沉不住气抬手推推他的肩催促道,“别整这些没用的,有话快说,老子没耐心猜。”
      “你还是自己去看吧,或许比小米罗和卡妙的故事更有趣~!”
      “哦???”皱眉思考了一番,加隆邪气地勾起嘴角,阿布罗迪忽觉头皮发麻,大事不妙。
      “坐稳了。”加隆一踩油门、猛掰方向盘,车子在密集的交通干道上飞驰而过。
      “你疯了!这里不是巴黎!”
      “我着急看戏啊~!”
      阿布罗迪紧张地抓住车顶的扶手,只觉眼前景色晃动,车子几乎要飞起来了,“我不要英年早逝啊——”
      “放心,你的年纪,绝对称得上千年老妖了~~~!”
      “啊啊啊————”阿布罗迪绝望地尖叫起来,为什么最近总有人喜欢纠结他的年纪!!!

      车子一路飞驰,最后以一记漂亮的漂移闪进狭小的车库。
      开门下车,就见卡妙靠着车库的铁门双手环胸,双眉微蹙。
      “hello,小卡妙。”加隆一个箭步抱住卡妙,还不忘拍拍对方的背脊。
      卡妙面色微红任其搂抱了一通,直到对方放手,才开口道,“米罗和冰河已经开始联络日本的族人。”
      “恩。”
      “我会把超速罚单寄给撒加让他从你的薪水里扣除。”转身离开。
      “喂喂!”
      “另外……”已经走到门口的卡妙突然回身看向阴影里苦着脸的人,“欢迎来东京。加隆。”

      …… ……

      S?W学院,中等部教学楼。

      结束了上午一半课程的星矢斜靠在走廊尽头,腋下夹着大大小小尺寸不一的课本。无心留意眼前鱼贯而过的学生,星矢敞开校服的衣襟,有些无聊地望着右侧通透玻璃窗外落了大半叶子的梧桐树。
      被秋意浸染成中黄色的大片树叶,像是翩然的蝴蝶,在不甚明媚的阳光里旋转着落下,原本的砖地铺了一层金色的毯子,偶尔有人飞快跑过,带起表层的浮叶,纷纷扬起。

      紫龙从走廊另一头的教职工办公室推门出来,隔着攒动的人头远远望见星矢,有种说不出的落寞感。因为天气缘故已经换了冬装校服,靛蓝色的制服竟衬得星矢也沉静起来。
      走廊上有不少学生立在窗边聊天,偶尔嗓音尖锐的能辨清内容,多数还是混沌的“嗡嗡”声,那是无数个声音混合在一起才能形成的低沉效果。
      紫龙与多个人擦身而过,无意间撇到了个别女生停留在星矢身上的暧昧眼神,不禁莞尔。星矢其实也有着某种不容忽视的吸引力,不同于自己的沉稳如水、也不同于瞬的清淡如风,是更像阳光的感觉,亲切又不耀眼。
      思虑间,接收到对方投来的目光,紫龙扯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强。倒是星矢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像是安慰。紫龙暗自喟叹,难怪当初师父总说自己思虑过重。如今的情势已经愈发明朗,敌在暗、我在明,除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严阵以待,也别无他法,所谓静观其变不过如此。与其在这空担心,不如放松下来好好享受这短暂的平静。

      “在看什么?”与星矢并肩,紫龙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一路金黄直通校门口。
      “你说瞬这家伙到底……?”

      话到一半没了下文,星矢烦躁地抓抓头发,深吸口气。
      什么魔族、吸血鬼、佩格萨斯……!这些听上去像是魔幻电影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么?最开始从紫龙那里得知自己体内封印着什么西方魔物时,星矢还觉得很酷。而今,一群吸血鬼大老远从欧洲跑来东京就为了抓自己回去放血,却让星矢却觉得茫然、甚至可笑。不是不懂其中的利害,只是似乎自己永远都不会在正确的时间找到正确的状态来应对。
      虽然在总部医院醒过来之后,已经从紫龙口中得知了当天的经过以及瞬的身份,但星矢依旧觉得不真实。若是不能听瞬亲口说一遍,他大概一辈子都没法相信。有那么一瞬间,星矢感到失落,很强烈。原来聚集在身边的这些人都是因为佩格萨斯——那个沉睡在自己体内的怪物。那么,又有多少次相遇相识,是因为射宇星矢?但或许,没有佩格萨斯也就没有射宇星矢,那么,现在存在于这个身体里的灵魂又是谁……

      紫龙将星矢的变化看在眼里,却无从开口。不止因为自己的立场,还有偏离了监视初衷的某种心境。
      记得多年前,也是在飘着梧桐落叶的秋天,史昂穿着深咖色的长袍站在庐山顶峰,俯瞰脚下徐缓飘过的云海,他身后是一块被风化得面目全非的低矮石碑,依稀辨得苍劲的墓刻——童虎之墓。
      那是童虎死去的第二百三十四年,紫龙加入神秘案件调查委员会的第八十年,而距离史昂死去还有整整四百三十五年。
      那天,史昂负手而立,山风将他的长袍吹得猎猎作响。他说,“童虎,人是可以在一夜之间长大的,魔也可以。老去的,不过是我们的心而已。”
      多年之后,紫龙再次想起,忽然间就懂了那句话——“一夜长大”。只是他无法确定,星矢是否如师父所言,一夜长大,便再也找不回当初的跳脱单纯。而同时,紫龙也恍惚懂了史昂眉宇间眼眸里深藏的孤寂和怅然,那是非一句“物是人非”所能言尽的苍凉……

      “去上课吧。”抬手拍拍星矢的肩,玩笑道,“山守老师的课迟到会很惨的。”
      “可不!”星矢耸肩一笑,“我可不想像瞬那样罚站整节课!”
      笑着捶了星矢一把,紫龙挑眉,“你啊……当心他回来惩罚你。”
      星矢一听立刻扑上去压住紫龙的肩,“喂,你可不许出卖我……!”话没说完,只觉心跳一滞,异样的压抑感猛地笼过来,全身麻痹。
      紫龙一惊,顺势抱住眼神空洞的星矢,还未开口,就听身后“咔嚓”一声巨响,整个走廊的玻璃窗瞬间崩裂!紫龙瞪大双眼,看着那些尖锐的碎片像脱离了地球引力一般在空中漂浮了几秒,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向地面。刹那间,惊恐的叫喊声瞬时湮没了玻璃撞击地板时的再次碎裂之声。
      顾不上查看有多少无辜学生被波及,紫龙架起星矢跃下五楼,将刺耳的哭声喊声抛在身后。

      在铺满落叶的校园里快速移动,紫龙思索着如何脱身。对方显然有备而来,这些学生的命在他们眼里如同草芥,只有到远离人群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伤亡。另外星矢瞳孔放大、毫无自我意识的状态也让紫龙担心不已,这样子简直就像失去灵魂的躯壳!
      身后异类魔物的气息逐渐逼近,紫龙一咬牙,闪身钻进宿舍楼后的小树林。并不担心无人接应,总部早已在学院里安排了同伴暗中保护,只是刚刚的突发事件必定有很多学生受伤,援兵何时能到,紫龙也没把握。小树林里掩体较多,应该能顶上一阵。然而,紫龙忘了对方是比自己更擅长偷袭和快速移动的吸血鬼一族,昏暗的环境更适合他们的攻击。所以,很快紫龙和星矢就被对方逼近了暗中设好的暗夜结界。
      漆黑浓重的结界里,紫龙不敢妄动。右手握紧泛着幽绿光芒的龙吟剑,紫龙将星矢护在身后。这样子简直就像是一年前日食当天的重演,心下不由地暗暗自嘲。自从接手跟佩格萨斯有关的任务以来,自己似乎越来越没有自信,就连能否撑到任务结束,心里都愈发没底了。这哪里还像生存了近八百年的龙族……!
      或许是因为忌惮龙吟剑的威力,那些嗜血怪物并未一涌而上,而是轮流突袭伺机而动。
      紫龙一剑砍掉迎面扑来的利爪,忽觉身后阴风而至,正要转身回击,只听“咔啪”一声脆响,鲜血迸溅,凄厉吼声震痛耳膜!定睛一看,紫龙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原本浑浑噩噩的星矢竟单手折断了对方小臂,白骨森森可见!紫龙惊得目瞪口呆,却见拎着那半截断臂星矢站直身子,浓稠的血顺着断臂滴在土地上,浸湿大片。
      “……星矢你……?”紫龙犹豫着开口,却被突然射过来的视线生生逼退了后半句话。紫色的妖冶双眸,幽亮而冰冷,紫龙像被慑住了灵魂动弹不得。
      目光相接的短暂瞬间,来不及捕捉更多的意义,就见星矢突然横甩出那半截断臂,直插进从左侧扑来的吸血鬼胸口,对方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星矢扭断了脖子,尸体无声倒地,与涌着鲜血的头颅拼凑出恐怖的画面。那些躲在暗处的吸血鬼似是被这样的场景震慑住了,不再贸然攻击,但星矢并未收手,登时,结界之中血雨弥散。紫龙就这样怔怔地看着星矢大开杀戒,任凭视野被血色染红。以至于多年之后,紫龙依旧记得立在一堆破碎尸体之上浑身欲血的星矢,有着一双令人心悸的紫色眼眸——属于佩格萨斯的妖眼,而不是射宇星矢!

      “好家伙~!还没彻底觉醒就这么厉害,以后还得了!”
      “谁?!”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紫龙全身戒备。
      “放松,我是来帮忙的!”

      随着对方轻松的话语,紫龙眼见结界被撕扯出一道口子,之后便像溃烂的布料一般快速消融了。在瞬间穿透枝桠缝隙直射下来的金色阳光下,星矢闪身而上直击对方面门,却见那人轻蔑一笑,身子一闪,二人错身之际,那人五指并拢点住星矢前额,嘴唇蠕动似乎是默念了什么咒文,之后星矢便颓然泄去那股子狠厉,软了身子倒进那人的臂弯里。

      “呼……千钧一发!”接住星矢瘫软的身体,那人略微夸张地摇摇头。
      紫龙这才有机会看清来人,只见对方身着黑色的风衣,一头飘逸的蓝色长发,眼神凌厉,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浅笑,面对此等血腥场面竟是眉头不皱、一派轻松。
      “阁下是……?”紫龙暗自握紧龙吟剑。
      “身手不错啊,加隆~!”
      “是你?”看清树后闪出的人影,紫龙稍微松了口气。
      “是啊是啊。”阿布罗迪笑眯眯地摆摆手,丢过一个东西,“给你的。”
      紫龙单手接住,低头一看,竟是总部的密令,快速看完,紫龙顿觉此次事件牵扯重大!
      “加隆?安德鲁?”
      “就是本人。”加隆耸耸肩,“有话稍后说,这家伙挺重的!”
      “抱歉!”紫龙暗骂自己疏忽,赶紧收了龙吟剑,扶住星矢,“回总部吧。学校暂时不能待了。”
      “你定。”加隆不置可否,倒是阿布罗迪撇撇嘴调侃道,“怎么连个小鬼都扛不动,莫非你老了?”
      “切~!躲一边看着的人没发言权。”

      由于神秘事件调查委员会在学校受到攻击的时候就得知了消息,紫龙等人很快就遇到了赶来处理善后工作的莎尔拉等人。简单交谈了几句,紫龙便带着加隆和阿布罗迪先行驱车回到总部,星矢则被直接送往基地医院,做进一步的身体检查。
      路上,经过同事苏兰特的介绍,紫龙才逐渐理清现状,同时。更加扑朔迷离的幕后纠葛也让他越发焦虑起来。

      因为,事情还远未达到尽头,了解越多,就越感到力不从心,纷乱如麻。

      …… ……

      日本魔界,冥谷。

      一辉沿着通灵水域的堤岸小心前行。原本想借由水路摸进星楼的计划在他潜入冥谷的一刻便放弃了,多年过去,魔界早已不是印象中的样子,早前所熟悉的捷径已经被重新调整,一辉自己也无法确定冥谷之外又是何地。

      堤岸一侧的通灵水域是一片死寂的黑色湖泊,水面之上笼罩着依稀的淡绿雾气,间或有刺耳的叫声隐隐传来,仔细辨认,又像是女人的哭泣,孩童的欢笑,妖魔的诱惑……
      位于魔界通灵水域外围的冥谷是一条狭长的山谷,植被稀少,常年刮着阴冷的妖风。山谷一侧是由黑色的妖石堆积而成的峭壁,黑水晶一般光滑明亮的断层很难攀岩而上。冥谷就像是一道天然屏障,将通灵水域围绕其中,也将违反规定私自祸乱人界的魔物束缚于此。

      一辉扯了扯被妖风兜起暗红色斗篷,看向漫无边际的水面,若不是这次事态紧急,到底何时才能重新踏上这片土地,他自己也不知道。深埋于心底的往事清晰而刺痛,逃不掉也忘不掉。
      整整三百年,一辉游离于人界,冷眼旁观。人类的阴险、狡诈、多疑、猜忌是比魔物纯粹的欲望更加恐怖的东西,但弥散在人与人之间的爱情、友情、亲情却又那么美好。他深陷在这冷漠疏离的人世间,与无数人擦肩而过,在无数地方短暂停留,也看过无数次死亡和无数次新生。每日,太阳升起,晨曦穿透云层罩在身上,总有融融的暖意。每到这时,一辉就会想起魔界,想起瞬、想起雅柏菲卡、笛杰尔、卡路荻亚、想起哈迪斯、潘多拉,想起很多人……一次一次,从不间断。
      如果说与人类相爱便是最大的错误,那么爱情本身为何不能划清国界。
      一辉不确定,若是早就知道结局他是不是还会不顾一切地爱上一个人类。但世上又怎会有从头来过的机会。
      瞬并未说错,他放任自己逃离了三百年。他以为整件事里他是背负了所有罪责的受害者,可他忘了正是自己一念之差,赔上了多少人的生命和情感。日本魔界的混乱,无人受益,活着便是残酷的惩罚,对每个人都是如此。时间过滤了伤痛,却无法平复伤痕。他的罪,何时才能赎清……

      水面深处的鬼魅声音渐渐停止,转身面对身着黑色法衣的人,一辉不禁冷哼一声。

      “擅入魔界者,死。”有着浅灰色长发的人面若冰霜。
      一辉不言,右臂一展,暗红色的斗篷被魔力震动得飒飒作响。
      “你若执意不走,莫怪我不顾往日交情。”
      一辉冷笑,“当初是谁信誓旦旦扬言与我势不两立?”
      “你……!”
      “哼!是你带我去星楼,还是我抗你去,自己选吧。”
      “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抗得动!”言毕,长鞭一震,“啪”的一声脆响,妖石崩裂。

      两人针锋相对,摆开架势,两股不同属性的魔力在空气中碰撞出细小的火花。眼看激斗一触即发之际,一人闪身跃入,挡在一辉身前。
      “是谁?!”
      抬手褪下罩在头上的斗篷,亚麻色的长发倾泻而出。
      “瞬……殿下?”
      “陛下要见他。”忽略掉身后探寻的视线,瞬以举高临下的口气命令道。
      “可他是……”
      “路拿。你在怀疑我?还是怀疑陛下的决定?”
      冷语反问,让路拿不禁一愣,见惯了瞬的和善笑语,还从不知瞬也有冷脸不讲情面的时候。顾忌对方身份,路拿收起长鞭垂首而立,“……不敢。”
      三人沉默不语,各怀心事,一时间气氛尴尬浓重,压抑胶着。瞬重重叹了口气,“走吧。”
      率先迈开步子,并不去看一辉的脸或是路拿的脸。见鬼!瞬在心里咒骂道。哈迪斯为何非要他亲自来,难道米诺斯不可以替他走这一趟么?
      脚下用力跃起,沿着光华的妖石峭壁飞身而上,瞬并不担心一辉会迷路。若是这样的速度都跟不上,他就不会被称为魔界千年难见的最强狩猎者。但若不是这份强大的魔力,或许一辉不会在日后因怒酿成魔界的秩序混乱。拥有强大的力量是每个魔界之人所希冀的,但又有多少人能掌控这份力量?又有多少人明白高处不胜寒的道理?
      一辉勉强保持着他与瞬之间三米的距离,看着强劲的妖风穿过瞬飞扬的发,将他宽大的斗篷吹成饱满的形状。想起刚刚离开时路拿阴郁的脸色,一辉到有些同情他。毕竟这也是一辉印象中为数不多的情况,如果说那个雨夜咄咄逼人的瞬让人心疼,那么刚才搬出哈迪斯欺负属下的瞬,却让一辉更多地感受到了陌生和距离,以及少许不易察觉的威严。以前,这样的词是绝对不会被用来形容瞬,然而……一辉怅然,他终于是错过了陪着一个人长大的那些岁月。

      出了冥谷,瞬停在一处空间隧道前。
      一辉不语,眼前直立的背影早已退去了记忆中的瘦小,终于,再也无法将瞬当做小孩子来看待了。这是自那个雨夜之后,一直盘旋在一辉心底的惆怅。他不知道哈迪斯是否也有相同的感慨,但他真的尝到了一丝失落。瞬就像他心底最后一块领域,当这片净土不再需要你的呵护,那么还有什么是真正需要你的?人心很复杂也很脆弱,魔亦是如此。所以,当神秘事件调查委员会的“雅典娜”出现在一辉面前的时候,一句话便让他那已经被冷雨浇透的荒芜心灵再次燃起了烈火。

      “每个人都需要被需要,魔也是。我们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我们始终被需要着。”
      “存在的价值……?”
      “魔界与人界间的秩序平衡,这不止是人类自己的事情。是么?一辉君。”

      没有波澜的提问,却又是平静的陈述。一辉不知道有多少人加入神秘事件调查委员会是为了虚伪的两界秩序,或是实现存在的价值,他只觉得,或许有些约束在身,就能让索然无味地活着这件事变得稍微认真一点。毕竟永生这个过程太过寂寞和单调……

      两人之间长久的沉默,让瞬有些烦闷。虽然只要跨进那乳白色的空间隧道,便能到达海因斯坦城,但瞬就是不想这样简单地让一辉重新站在魔界的中心。
      “……为什么回来?”
      一辉不语。
      瞬再问,“明知道再踏进魔界,格杀令就会启动,为什么还回来?”
      一辉不答。
      瞬却突然没了耐心,“算了。反正除了她,我们都是无关紧要的外人。”
      “……为了《占星》。”一辉低沉简短的回复成功地阻止了瞬的脚步,他惊讶地转过头看着一辉抬手褪下面罩,露出刚毅的面孔。“《占星》里曾经详细记录了关于佩格萨斯、吸血鬼这些异族的传说和资料。”
      瞬的双眉渐渐皱起,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缩,“那又如何?”
      “……这关系到人界甚至是魔界的安危。”
      “所以你冒险来偷?”瞬眯起双眼,“哈!真是伟大。这次又是哪个人类让你如此上心?”
      一辉拧眉,盯着瞬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射?宇?星?矢。”
      瞬的眉心紧了紧,一辉的逼视让他的视线不自然地躲闪开,最终他垂下眼睫回避对方的直视。长袍下,双手紧握成拳,他其实没资格质疑一辉的行为,可他就是忍不住想要发泄一下心里的不满。凭什么他能一走了之三百年,又为了个陌生人回来偷他们魔界的书!?
      缠绕在左手小指上的银线被扯动了两下,瞬深吸口气,打开空间隧道的入口,乳白色的光晕倾泻而出。“哈迪斯在等你。”
      “瞬。”半个身子已经没入通道入口的瞬投来清明的目光,一辉张了张嘴,话到嘴边竟有些干涩地无从开口,最终……“佩格萨斯就要觉醒了。我一定要拿到《占星》,所以……”
      瞬看着一辉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模样突然笑起来,翘起的嘴角,明亮的脸庞,但一辉却觉得心脏发紧,那是伤到深处不自知的无谓笑容,疲惫却无所适从,反驳却无话可循。
      “一辉。”瞬迎上那双陌生眼眸的凝视,用冷漠的没有一丝情绪的音色郑重开口,“别太小看魔界的狩猎者。星矢也是我的朋友!”
      一辉心下一愣,自瞬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夹杂着傲气和怒意,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被这样的气场压制得忘了反抗。瞬,我离开魔界的这三百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样的魔界、这样的瞬,让一辉燃起了迫切见到哈迪斯的欲望!

      穿过空间隧道,便是魔君缩在的海因斯坦城。
      还能再次站在魔主议事大厅与哈迪斯对视,是一辉想都没想过的事。
      整个议事大厅昏暗而空旷,黑色曜石铺设而成的地面光可鉴人。哈迪斯斜靠在石阶尽头的宝座上,神色慵懒,黑色的华服拖曳在地。比他矮一级的平台上左右各摆放了四把椅子,是空置了三百年的魔界四天王之位。再往下一级,右侧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的是魔界女王潘多拉。
      瞬沿着石阶走上去,站在第四级左侧第一个位置,他身边是米诺斯、艾亚哥斯和拉达曼迪斯。米诺斯不动声色地轻轻拍拍瞬的膀,后者无奈地扯出个笑容,又翘翘小指,“多谢。”米诺斯微微摇头,将目光投向石阶之下的一辉。
      三百年未见,一辉心底竟泛出一丝久违之感。
      哈迪斯眼帘微抖了抖,眉峰轻挑。
      无人言语,无人妄动。
      一辉迎上哈迪斯审视的目光,那黑得深邃的双眸隐隐闪着慑人的湖蓝色。虽然面容沉寂,但一辉清楚那眼神里饱含了多少怒意和怨愤,但更多的却是不动声色的质问。

      事到如今,值么?
      事已至此,早已没有值不值。

      悔么?
      ……

      率先移开目光,一辉心里瞬间空了,所有伪装的墙壁都坍塌下去,无声无息,连灰烬都未扬起。固执地强迫自己站立不倒,暗红色斗篷下握紧的双拳几乎脱力。
      哈迪斯幽幽地叹口气,自宽大舒适的座椅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鞋子与石阶的碰触声、黑色华服布料的摩擦声、以及在场的几个人不尽相同的呼吸声,混合成浓重的压抑,从前方笼罩在一辉头顶。就在一辉终于忍受不住投来即将爆发的目光时,哈迪斯沉缓的嗓音打破了胶着的沉寂。

      “一辉?菲尼克斯。”停在第五层阶梯的小块平台上,哈迪斯俯瞰着石阶下的人,他身后无人的大厅空旷而廖寂,也更衬得一辉过分得形单影只。“说出你的来意。”
      “……!”一辉一愣,皱起的眉头又不自觉地紧了紧。
      哈迪斯颇有耐心地等着对方的回复。
      但见一辉沉默不语,艾亚哥斯冷哼了一声,“怎么?做了神秘事件调查委员会的顾问,连原本的气势都忘了么?你……”
      哈迪斯轻慢一瞥,艾亚哥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面色讪讪。米诺斯斜睨他一眼,抿起嘴角看似无奈地长出口气,不做评论。倒是潘多拉有些坐不住,上前一步厉声道,“陛下已经知晓你与人类的协议,你还不认错?”
      一辉轻蔑一笑,“认错?我早就不是魔界的人,即使有错也轮不到你们来管吧。”
      “你……!”
      哈迪斯眉心轻皱,抬手阻止了潘多拉的进一步质问,再次望向一辉的目光里带了一丝怜悯,声音冷了几分,“你若无事,便请辞吧。魔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陛下!”艾亚哥斯不解,为何哈迪斯要对一个魔界叛徒一再纵容。
      哈迪斯不予理会,向前半步眼露精光,“但是,记住,这是最后一次。”声音不大,威慑力足够。
      “《占星》……!”眼见哈迪斯拂手而去,一辉顾不得其他,“《占星》上记录了佩格萨斯的封印方法。”
      “……”哈迪斯停下脚步,微微侧头,并未转身。
      潘多拉会意,开口道,“《占星》已毁。”
      一辉的视线扫过潘多拉,投向哈迪斯,“佩格萨斯残暴嗜血,只是封印破裂,已经可以片刻杀死十几个吸血鬼,若是觉醒……将是末日。”
      “封印破裂?”一直未开口的瞬突然发问。
      一辉轻叹,“封印在射宇星矢体内的魔物随时有可能醒来。西方神魔界的代言人撒加?安德鲁已经于人类达成共识,准备在必要的时刻杀死寄生宿主。”
      “什么?!”瞬瞪大双眼,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米诺斯抬手扶住他轻颤的肩,不由地锁紧眉心。
      “所以我才……”
      “我要去人界。”瞬轻声开口,“现在。马上。”
      “殿下。”离瞬最近的米诺斯吓了一跳,“不要冲动,现在还不能肯定……”
      “就是因为还未肯定,我更要去。”瞬反身抓起米诺斯的前襟,争辩,“他是我朋友,你懂不懂?”
      “瞬……”米诺斯被他的气势震住,不由地望向哈迪斯,却见魔君一向平静的脸上双唇紧闭,眉心渐渐拧起,米诺斯拿不准,他是担心瞬还是担心眼前的形势。
      “让我去。至少以我的力量可以暂时压制住那怪物。”
      哈迪斯看着瞬的眼睛,目光几个明灭,最终归于平静,下颚微含,竟是默许?!
      瞬抿紧嘴唇,扯了个清浅的笑容,奔下台阶。与一辉擦身的刹那,脚步微滞,却还是没说什么。米诺斯正要开口说什么,只觉得身后有人推了一把,重心前移,顺势跑了几步回头便见艾亚哥斯冲自己努嘴。心下立刻明了,不再耽搁,匆匆对着哈迪斯一失礼,便去追瞬了。

      脚步声渐远,哈迪斯走下台阶,冷冷开口。“现在可以说了么?你到底回来做什么。”
      一辉嘴角微扬,眼睛瞟向潘多拉等人。哈迪斯摆了下左手,艾亚哥斯和拉达曼迪斯微躬着身子退出大厅,潘多拉有些犹豫,但还是提起裙子缓步而出。反手将厚重的门带上,在渐渐收拢的门板之间,一辉挺立的背影愈发模糊起来。

      随着门锁“咔哒”一声轻响,潘多拉合上眼帘,往事跃然而出,历历在目。
      终于……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

      真的是应了阿释密达的预言……?

      劫数?!难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Chapter.8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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