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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黄沙(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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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沙是苦寒之地,尤其在冬日,正午的日光直直照到人身上也不见丝毫暖意,更何况宫殿里头。
黄沙王道:“晟北的火势离奇,你可知晓是何缘由?”
月灼披着极厚的大氅,坐在谢鸾安坐过的位子上,吃着黄沙王特意准备的大衍的膳肴,闻言提了提嘴角,道:“我若是不知,此刻便不会坐在这里。”
“那就好。”黄沙王眼里映着殿外的光,亮得惊人,感慨道,“你是我的意外之喜。”
月灼抬了头冲他笑,半张脸没在阴影里,透着股说不出的妖冶,“您也是我的意外之喜。”
第二日清晨,最是凉意彻骨的时辰,月灼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谢鸾安睡得浅,几乎是在月灼刚有动静时就醒了。
只还未待他有所动作,便有一只手轻轻按住了他,紧接着,那人温热的吐息便附到了他耳边。
“嘘。”月灼轻声道,“你不要醒。”
“我会帮你。”他借着熹微的晨光辨清了谢鸾安微颤的睫羽,第一次在谢鸾安面前展现出一点他自己的东西,带着几分莫名的缱绻意味,“我在帮你。”
谢鸾安便真如他所愿,等他推门走后才睁了眼。
他如昨日一般进了黄沙宫里,轻车熟路。宫里的人似是被黄沙王教了规矩,没有一人拦着他。
他也无意多做纠缠,径直去了他昨日记下的宫狱,提着剑就闯了进去。最外侧的狱守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默然没了声息。
血珠从他的剑身滑落,还未落进地里便被谢鸾安骤然扬起的剑风又重新抛向空中,再混入下一个人的血。那些狱守这才反应过来现下的情状,慌忙用黄沙语高声示了警。
可惜黄沙宫苑实在落魄,半天也见不到一个人影。远水救不了近火,现下那高声的呼喝只惊走了本来就不多数的飞鸟。狱守也多是年迈之辈,十多数之众竟也难敌谢鸾安一人剑锋。
兵刃相接,不出片刻,宫狱外便只剩谢鸾安一人还站在门前。他的双颊上沾上了几滴血,衬得他眉眼愈发凶煞。四下早已无人,什么活物都被这边的动静惊走了。
黄沙的宫狱像是纸糊的,不仅守卫无能,这狱门也是不知多少年的老古董了。锈迹斑斑,斑驳不堪。谢鸾安的剑还在滴着血,他就这样拎着剑,带着面上不屑擦拭的血迹,一脚踹开了这腐朽的黄沙宫狱的大门。
月灼几乎是迎着日头来的黄沙正殿。他照样披着极厚的大氅,半张脸埋进了衣领的绒毛里,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月灼到时,太阳刚刚在东边冒了头,黄沙王将将能借着殿外的光看清他身影的轮廓。
黄沙正殿前竟是没有一个侍卫,连烛光也只摇曳着几盏,冷寂异常。
“你倒是守信,”黄沙王坐在这冷寂里问道,“怎么,谢鸾安昨日回去没找你麻烦?”
“我今日既能来这里,自是说明。”月灼径自进来坐下了,他在这幽暗冷清的殿里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声音闷在衣服下,“昨日未能详谈,说吧,找我何事?”
彼时殿外晨光愈盛,黄沙王便在这越来越盛的晨光里盯着月灼眉心的红纹出了神。
半晌,他终于道:“你可知,世上有种法子,能使人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月灼似是轻笑了声,让黄沙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我当然知道。我不但知道,我还会用。”
黄沙王像是早料到了,在他说完后又出了神。月灼没有兴致等他一遍又一遍的出神,直接道:“你想的,我可以帮,可你能给我什么?”
“羌人,”这次黄沙王倒是没有再让他多等,道,“和你京里的一位……家人。”
月灼猛然抬了眼,妖冶的眸里是他从未在谢鸾安面前流露过的杀气。
黄沙王在他这样的眼神里悄然换了一副神色。“你放心,”他悠悠道,“祂不会有事。”
“祂既在京里,”月灼的声音泛着凉意,就像他才是在这冷寂的黄沙殿里生了根的人一般,“你凭什么跟我说祂不会有事。”
“我是无能之人,”黄沙王的眼中映着殿外的光,他道,“可祂不是。”
外头的日光终于渗进了殿里,月灼的脸也不再闷在衣领里,声音清晰可辨地,“让我见他。”他忽地粲然笑道,“我倒是忘了问,晟北起得离奇的火也与你脱不了干系罢。”
“你既已知晓,便是再清楚不过是怎么做的。”黄沙王道,“我明晚带你见他。”忽而又话锋一转,“我只告诉你,这方法也是羌人告诉我的,东西也是羌人给我的。你若想问,不必来问我,要去问羌王。”
如谢鸾安所料,黄沙的宫狱内空无一人。
一个关押重犯的地方,守卫不该如此不堪一击。黄沙人丁虽然凋敝,但黄沙王身边有尼里这样的侍卫,想来也不该是全然无人可用了。
谢鸾安踏出了那残破的狱门。黄沙的人这才姗姗来迟,团团将他困在了这里。
他一眼也没看那些指向他的刀尖,只望向了那些侍卫之后的黄沙王。
谢鸾安的剑还握在手上,只是剑上的血珠早已落完,剑身又是不染尘埃的了。他站在高位,不咸不淡道:“黄沙王,我无意冒犯。我来时这宫狱前便已是这番情形,这才提剑进去搜查了番。狱守非我所杀,贼人我也没有找到。”
“谢使,”黄沙王无奈又不解道,“我们敬你是大衍的客人,才如此厚待你。在你眼里,黄沙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吗?”
“黄沙王所言,我实在不能理解。”谢鸾安干脆利落地将剑收入了剑鞘,道:“难不成您是怀疑我这个从大衍来的使者吗?可又有谁亲眼看见我杀人劫狱了呢。”
黄沙王沉默了须臾,抬手让侍卫们放下了手中的刀,道:“谢使说得有理。只是我黄沙实在缺乏可用之材,不知谢使可愿祝我黄沙一臂之力,早日抓到你说的那位杀人劫狱的贼人?”
“那是自然。”谢鸾安扫视了一圈,慢慢走下了宫阶。侍卫们自动给他让了一条道,谢鸾安径直走到黄沙王身边,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尼里呢?今天怎么没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