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宫不殇》亦良词

68、上邪下

　　朝银帝从小就告诉青阳易，一个君王想要成就王图霸业就要敢于承受一切，又要敢于舍弃一切。身为君王不能有软肋，即使有也要装作没有，要把最真实的感情放在心底，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十年前的那场鏖战至今历历在目，如果不是朝廷之中有北胡的奸细不可能每次作战都处于被动。为此青阳易不得不做了一次安排，带着极少的人去打最大规模的仗，保留住主力军被俘后再打入敌营找出奸细。这一招又险又没有多大的胜算，深入北胡腹地无异于与虎谋皮，青阳易身边的心腹之人虽多但事已至此谁也不能相信，只能孤身犯险冒死一搏。
　　青阳易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尾，他没有想到北胡的大权已经悄悄落入胡蒙王爷和世子的手里，三皇子称帝后短短几年之间便病入膏肓不能管理朝事，而太后也全力支持胡燕世子继位。这些重要的消息竟然没有传入青雪王朝，谍报系统在上次被破坏之后还没有完全重建，接着又卷入了南蛮战争，青阳易就没有花精力重组。虽然知道悔之已晚但青阳易还是不想放弃最后的挣扎，他要找出幕后之人，报仇。
　　青阳易趁着被俘混入了曾经的败军之将胡耶斜的手里，发现胡耶斜果然暗中和北胡二皇子有勾结想再次夺回北胡大权。青阳易在胡耶斜手下躲了两年多才探明胡燕之所以能领兵扣关进犯完全是因为青阳羽的母舅之功。如果朝银帝能看透其中机巧把守境之责交给青阳易的人定能让战局有转机。
　　在倥侗沫接管北境守城的消息传来时青阳易还高兴了一阵，准备找准机会回到北州城。谁知在回北州城的前夜青阳易身上的寒毒发作，他本以为吃了从药王谷带来的药丸能把寒毒压制一段时间，看来自己还是大意了。为了不被人发现，青阳易趁着夜色向胡耶府的药房走去，谁曾想竟遇到了他的女儿。一个活泼出挑胆子又大的女子，面对出现的陌生男子不仅没有胆怯还凭借自身的胆识一眼就识破青阳易战俘的身份。
　　为了保命青阳易接受了她的救助，谁曾想她解了战俘身上的寒毒却种下了另一种蛊毒。大多时候青阳易都没有意识，也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等到他清醒时会全身酸痛。知道自己中了别人的圈套后，青阳易才想到了反抗解决之法，他决定置之死地而后生，心里虽然挂念着远方的人但如果不能掌控北胡的局势他誓不为人。
　　倥侗沫守护北境的第二年，虞姬果然生了个儿子。北胡对这个孩子很是看重，青阳羽也把他捧在手心里，倥侗沫得知后还派人送了贺礼过去。青阳易猜出了青阳羽的心思，他肯定想让这个儿子长大后回到北胡继承王位，青雪王朝的皇位也必定落入青阳羽的手里。
　　一想到这些，青阳易的心里就不觉得涌满恨意，他的新婚妻子带人坚守北境吃着风沙之苦，青雪王朝的男儿却在朝堂算计本该属于他的一切。如果是公平竞争，青阳易还不会觉得如此气闷、恼怒，但既然中了别人的圈套怎么样也要反败为胜。
　　抱着这样的信念青阳易在北胡坚持了下来，被胡耶斜的宝贝女儿胡珍珠看中对有些人来说很不幸，对有些人来说很幸运。胡珍珠很喜欢青阳易，喜欢到对他用毒，宁愿他什么都做不成当个废人。她从西域人手里买到了一种可以遗忘一切的药，对着几个丫鬟试验了一番才敢让青阳易服用。熟不知，那种药只能让人暂时忘记从前的过往，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会再想起从前的记忆。
　　胡珍珠和青阳易确实度过了一段还算安逸的日子，胡耶斜虽然怀疑青阳易的身份但因为自己的女儿喜欢便决定收为己用，调教调教再委以重任。胡耶斜有四个儿子却没有一个像他那样能领兵打仗统领一方的，只有胡珍珠做什么都是像模像样，让人挑不出理。胡耶斜直辖的部落也曾威名震震，祖上也是出现过草原上的大可汗的，可是如今世风日下，他的部落再也没有当时的威风了。看着珠联璧合的一对新人，胡耶斜从心里是开心的，他相信珍珠的眼光更相信珍珠笼络人心的手段。可有句老话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青阳易能忍也能承受更能演戏，因为他不仅有猛虎的威势更有雄狮的智慧。
　　胡蒙本想通过骚扰青雪王朝的边关达到再次和谈的目的，谁知北州城换了守将还是个旧人，那个曾经以易王妃的身份随着特使而来又趁乱被护送走的女子。再也没有人放水更没有人送出消息，每一次进犯都是损兵折将的事，赔了夫人又折兵让北胡各部的首领议论纷纷。胡蒙和太后本不想启用胡耶斜这个曾经想夺权的人，但各个部落都没有取得甜头只能让胡耶斜去试一试。
　　伤天害理的事做得多了总让人觉得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这回事，胡蒙不得不说自己没有多少领兵打仗的天赋，他的儿子虽然聪慧机敏但缺少历练的经验，几次大战下来他都败北而归。因为败给一个妇人之手让北胡各部耻笑了许久，这才不得不让胡耶斜带兵去试一次。
　　胡耶斜也存了试探之心，自己带人去了一次也吃了个哑巴亏，只能让新女婿带着府中精锐去找找面子。谁知，他竟一剑斩杀了北州城的守将，让青雪王朝的士兵着实乱了好一阵，不得不撤退一次。北胡各部纷纷推举胡耶斜领兵南犯，北胡各部的兵权便归到了一处，而到了胡耶斜的手里就等于到了胡珍珠的手里，到了胡珍珠的手里也就到了青阳易的手里。
　　当青阳易兵临城下时，青雪王朝的人才知道曾经的战神没有死反而成了北胡的领兵之人。朝银帝青阳谷赶紧派人进行和谈，而青阳易一入城就掌控了主动权，只是倥侗沫和陵尹澈却失去了消息，九方同带人四处打探，看着陌生的主子和主子身边的女子不知该怎么讲易王妃的事。
　　青阳易一直等着上战场的这一天，本以为在沙场上可以见到故人再送个消息过去，谁知一别经年再见倥侗沫竟是你死我活之时。那一剑青阳易估算好了位置，可没想到倥侗沫的身子差了那么多竟险些丧命。胡珍珠一直跟着他不能显露出往日的任何情分，总想着解释但听到那种种的言传只能装作不知、不识。
　　冷面、冷心、冷血本就是别人对他的评价，所以面无表情地看着曾经熟悉的一切只有他自己体会喜怒哀乐吧。青阳易按照胡耶斜所愿让他掌握了北胡之权，软禁了胡蒙及胡燕世子，却找人给病入膏肓的胡灿治病。带着胡珍珠回到了青雪王朝，看着曾经一起长大的兄弟内心五味杂陈，面对大兵压境的重压青雪王朝的人重新站了一次队。青阳易被重新迎入了宫门，成了东宫之主，那些处处算计的王爷世子一下子成了刀板上的鱼肉。曾经的易王府成了潜龙之地，以沫院一如从前却像被人遗忘了一样落了锁谁都不许进去。
　　青阳易任凭陵尹澈带走了倥侗沫，他没有时间更没有勇气去看那张可爱的脸因为自己伤成了什么样子。九方同彻底成了隐形的暗卫，他没有质疑主子的权力只会听从主子的安排，从前是他，今后还是他。他曾在很多个夜晚想和主子讲讲王妃的事，可话到嘴边想到伺候主子洗澡时他满身的伤疤就又憋了回去。谁也不能在从那虎狼之地全身而退，即使是智勇双全的王爷也不能，可谁又不是一身伤呢？王妃身为女子不也是满身是伤吗？
　　朝银帝看出了青阳易的变化，他担心青阳羽、青阳凡等人统统死在他的手里，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把青雪王朝的朝政交到了他的手里，唯一的所求就是对他的几个兄弟能网开一面。他替青阳易找到了倥侗沫的位置，下了恩旨让她所在的地方永不交赋。
　　时间走得很慢，没有倥侗沫在身边陪着对青阳易来说每一天都是煎熬。白天站在最高的皇座上看着心思不一的众人，讲着天南地北的事；晚上回到屋里看着静静的夜、想着曾经的过往就忍不住想去看看住在十里桃林的人。
　　胡珍珠在北胡时就生了一对龙凤胎，看着那对孩子他下不了狠手又不想理会这个人。为了政局安稳，充斥后宫是必要的手段，宫里的莺莺燕燕够胡珍珠忙活，她对曾经的易王妃也能少些打探，何况还有最早入府的祁连妃。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所以在众人的心里有了一道很明显的线：无论在哪里倥侗沫都是一个禁忌，无论是谁都不敢在青阳易面前提起。
　　他的大皇子青阳治也变成了少年，他对那个很少见面的母亲还是有几分印象的，看似柔柔弱弱但穿上铠甲后却别有一番风姿。每年他都能见那个身形单薄的母亲一面，祖母还曾让他写信问安。那时他刚刚学会写字，就在宣纸上写了许多字又划去了许多字。而那个为了保住王府一切的母亲也会在年节时给他送许多有意思的玩具，也会像其他母亲一般查询他的功课和功夫。
　　青阳易花了三年的时间才把青雪王朝的科举任命制在北胡各地彻底推行下去，胡蒙作为一方霸主向青雪王朝称臣，胡灿最终还是死了。手握兵权的北胡二皇子和胡蒙被软禁在北州城里，只有胡燕因为曾送嫁虞姬公主来青雪王朝成了可以和胡耶斜平起平坐的将军。而虞姬守着她的孩子终日不安，作为倥侗沫曾经的闺中密友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安慰她，心中一直惴惴不安。
　　青阳易不费一兵一卒就完成了南北一统的壮举，虽然局势还不甚稳定但足以改写历史的走向。人在忙忙碌碌中，时光飞逝如流水，青阳易愈发觉得对倥侗沫的思念之情无以言表。他虽然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但也身中奇毒，恐怕命不久矣。
　　他每年都会偷偷去十里桃林外站一夜，每年也会去涵州的倥侗府住几晚，看看那些很多年前种下的花和树心里就会暖一些。以沫院是他最不敢去的地方，那座只住了几晚的新房如今还是当年的模样。他舍不得动里面的一花一草，舍不得换里面的一桌一椅，舍不得让人进去窥视自己的感情和过去。
　　倥侗沫一直都是当年的样子，有时会笑得很甜，只是她的眼睛再也没有当初了暖，她的心也让人感受不到甜。多年不见，令青阳易吃惊的是倥侗沫竟学会了舞剑，不再是当年在北胡驿站被火烧、被箭射、被人藏在背后的人。不仅如此，她还学会了弹琴和织布，而那些亲手出自她手里的饭菜，他很想吃却只能看着炊烟袅袅，听着里面传出来的欢声笑语心中羡慕万分。
　　从前照顾倥侗沫的丫鬟侍卫都不在了，也许是倥侗沫不想有人提起过往，便下了恩旨让他们走远了，拥有了自己的新生活。整个院子只有倥侗沫和陵尹澈两个人住着，青阳易看到的所有一切都是探子用画报传来的。
　　青阳易好羡慕陵尹澈，他竟能时时刻刻陪在倥侗沫的身边，能在她需要时给予保护，能在她哭泣时哄她开心，能在生病时抱着她……他只为倥侗沫吟诵过一次情诗《上邪》，那晚他想把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给她却什么都给不了。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倥侗沫和陵尹澈，他总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弥补不了对她的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