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王权与神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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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与不爱并不是眼下要紧的事情，至少对于姬发殷郊和杨戬来说不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姬发只是随便找了个地方休息就能遇到打闹而来的杨戬阿波罗，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地方恰好就是女娲庙的后面，然后他们就恰好听到了姜子牙集齐四大伯侯要密谋造反另立殷郊为王，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们现在又暂时陷入了僵局。
“我绝不建议你们现在冲出去。”
阿波罗听着女娲庙里传来的四大伯侯争吵声，和颜悦色地对面前两个面色并不好的少年提议。
殷郊的脸更黑了，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既是建议，又为什么要绑住我们？”
看着他们身上绑得非常紧的绳索，杨戬默了默，十分诚恳地说道:“绑住你们才能让你们冷静下来，这点福玻斯没有做错。”
“叛徒！”姬发悲愤地说道，“明明刚才我们还在担心他带坏你！你就这么对我们！”
阿波罗装作没有听见，看看天看看地，就是不看他们俩。而杨戬疑惑地眨了眨眼，十分认真地与姬发解释:“我没有被他带坏，他也并不坏，谢谢你的关心，你人很好。”
姬发被哽住，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然后无声地骂了句艹。
女娲庙内又传来了争执声，吵吵嚷嚷。姜子牙细数四方天谴之象，又用一句“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叫女娲庙一瞬间沉默了下来，听得阿波罗啧啧称奇。
“这听上去是早就出现的恶兆，并非一时的变故，”阿波罗凑在细细聆听的杨戬身边小声说道，“听上去所谓天谴更像是一个爆发点。所以商王殷寿杀兄弑父是真的吗？”
“绝无此事——你打我作甚！”
殷郊恼火地喊道，被阿波罗毫不犹豫地给敲了头，痛呼一声。
“你等着外头发现你们在这儿然后闹起来吗？相信我，这不是你想看到的。”
阿波罗理直气壮地说道，继而看向杨戬。“我不懂你们东方的的规律，但在我们那儿，诸如天谴的事情都必有前因。杨，你可有了解过天谴之前发生了什么？”
能有什么？殷郊十分恼怒，很想大喊一句不就是殷启弑父么，可杨戬却真的仔细想了下，蹙紧双眉。
“我年幼便在昆仑山，鲜少过问凡间事。但我师叔祖曾为我等讲学，他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故而天地其实是自有规律，非神人可控。但天地自会实现平衡，犹张弓欤，高者抑之，下者举之。天谴此等大事，绝非一朝一夕之变，乃日积月累之变。”
他说着，又像是想起了些什么，补充了一句:“我也曾听家中母舅提及，殷商五百年所犯杀戮罪孽已使天地有损，王朝倾覆不过朝夕之间。”
殷商太子殷郊大怒:“你母舅什么人！也敢妄论我殷商！”
杨戬心思单纯，听不懂愤怒的话中话，他只听得出来这是一个疑问。于是他十分认真地为殷郊解答:“我记得你们好像管祂叫皇天上帝。”
殷郊:“……”
姬发:“……”
你人还怪好的嘞。
阿波罗挑眉看着杨戬:“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们东方祭祀概念里的上帝跟我们西方的众神之父概念有些像。”
“大概吧，或许吧。”
“等等——等等！”姬发一脸古怪，“如果你母舅便是皇天上帝，那殷商五百年里无数祭祀血食不也都是供奉给祂的吗？皇天上帝受了供奉，又放任殷商遭受天谴，究竟是谁的错？难道不是你们做做神仙的过错？”
“我想你弄错了一个概念，成汤建立殷商以来，从来不是神仙需要人牲供奉，而是商王们需要人们相信用人牲供奉能让神仙庇佑。”
杨戬加重了语气，面色也略带了几分严肃。“世间从来都是人为主，神作辅。殷商供奉人牲血食是假借神权以慑世人，神仙与祖宗不过只是历代商王的借口，若真有什么神仙是要用人命血食来供养的，这神不拜也罢。”
小杨道长一身正气，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愣是把姬发给说呆了，沉默了好一会儿还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而殷郊亦是如此想法，可这与他自幼接受的观念截然不同，他依旧是下意识地想要张嘴反驳，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怅然若失，垂下眸光。
“准呐。”
后头的女娲庙正殿传来了西伯侯姬昌的感慨，继而是众人围上去请他解卦。姬发听到他父亲被提及，顿时呆住，忽然反应过来姬昌也是四大伯侯之一。
阿波罗听女娲庙里头讲卦象，听得他有些迷茫，但他很快就选择与自己达成了和解，期待地看向杨戬:“这算卦是你们东方的什么术法，这么神奇，比我的神谕还有趣。那年轻的小老头儿是在算什么？杨，你说说。”
先且不论年轻的小老头儿是个什么修辞，杨戬在两个少年和年轻的神明面前沉思片刻，伸手在地上用树枝复原了姬昌算说的卦象，继而阖眸开了天眼，细细掐算一番，微蹙双眉。
“他算的是就是我们方才讨论的，商王是否弑父杀兄夺得王位。卦象所示，弑君者的确并非殷启，而是另有其人——也许，还是个女人。”
这下，不仅是阿波罗，就连殷郊姬发也一时没有直接反驳，三人异口同声喊道:“女人？！”
杨戬点头，摊手指向六二位的阴爻:“原先只是一种可能，我方才用天眼探查后，得出的可能性增大了。”
殷郊与姬发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出了同样的神情。
殷郊开了口，紧蹙双眉:“苏妲己？她不过一个罪臣之女，被我父亲留在身边养着，又怎么会有那弑君之能？”
姬发却神色一变，低声唤道:“殷郊……回朝歌那日，是我用冀州帅旗裹着她，把她献给殷启的。那日你追着宫里头的食人白狐一路追到摘星阁里，不也是看到苏妲己同大王躺在一起？”
提及那日之事，殷郊还是有些许不悦，只是眉眼间神情忽变，脱口而出:“难道苏妲己就是狐妖？可是她怎么会——她不是苏全孝的妹妹吗？苏全孝是人，你我再清楚不过！”
“我这又有个问题了。”
发散性思维达人阿波罗虚心举手提问。“这个苏妲己，我听你们说的这些话，我暂时把她当成你们某次讨伐叛乱的一个战利品。而苏全孝是她的哥哥，你们听起来认识她哥哥？”
“那当然——苏全孝也是质子，他是我们最勇敢的兄弟！”
姬发大声回答。
“噢，”阿波罗点点头，恍然大悟，“所以你们先把你们兄弟的妹妹献给了殷郊的伯伯殷启，然后她现在又和殷郊的父亲，就是那个特别性感健美的商王，睡在了一起成了殷郊的小妈。我这么说是对的吗？”
鸦雀无声，而杨戬慢慢地睁大眼睛。
“噢你们别这么看我，我不歧视你们乱搞关系的。其实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叫珀耳塞福涅，我以前一直都在追求她，但是有一天我的一个亲伯伯把她给掳走当妻子——对了，这个妹妹的母亲还是我亲姑姑……”
“我求求你别说了，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你们家的情史！”
殷郊崩溃地大喊。“现在的问题是，苏妲己是不是就是那日我看到的狐妖！她是不是弑君的真凶！”
咔。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争论，他们抬头看去。只见在女娲庙正殿与他们所处之处的相接之地，一个红衣的中年男人面色复杂地探头看向他们，而他的脚下则是被踩断的一根树枝。
见此人衣冠，不难辨认，他便是南伯侯鄂崇禹。
南伯侯：“你们还敢偷听得再旁若无人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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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事情怎么会变成眼下这个局面呢？姬发揉了揉自己被绳索绑得发麻的手腕，扶着情绪激动+脑震荡后遗症+长时间坐着导致一时有些晕乎的殷郊，仍旧觉得有些恍惚。
四大伯侯中，那个拿着算筹端坐、正用关切目光看着自己的，是他的父亲姬昌，而另外三个略有些戒备的，便是余下三位。但眼下什么四大伯侯谋不谋反都诡异地变得不太重要了，因为杨戬在被训话。
杨戬，这个面貌清俊单纯听话但是脑回路也别样清奇并且非常能打战绩之一是踹破龙德殿大门的昆仑山小道长，现在乖乖地低着头，难得有些心虚地听着姜子牙训他。
姜子牙看着本该跟自己另一个师侄送雷震子上昆仑、但是却因为那个金发碧眼异域来的阿福留了下来的杨戬，颇有些牙疼。
“不是说教训下他就回来吗，怎么还跟殷郊姬发给遇上了，还搁后头偷听呢？”
姜子牙想了想，还是没用太重的语气，只是用目光朝杨戬示意了下一旁正好奇地骚扰北伯侯崇侯虎的阿波罗，问。
阿波罗热情地拍了拍崇侯虎的背说道：“你是崇应彪的父亲吧！你儿子超帅的，身材也特别好健美得都要爆衣了！”
崇侯虎：“……”
杨戬看着他师叔的目光，了然，扭头冲着阿波罗轻唤：“福玻斯，莫要闹了。”
阿波罗眼睛一亮，扭过头去。“杨，再叫下我的名字。”
四大伯侯:“……”
姜子牙:“……”
殷郊:“我求求你了，你能不能不要随时随地……”
没眼看，真的没眼看。姬发叹了口气，决定转移这个关于阿福骚扰杨道长的话题，看向姜子牙。
“我们曾在宫中见到过一只食人狐妖，它或许附身在了冀州一战俘虏而来的苏护之女身上。弑君者若非殷启，那有没有可能，是这只妖狐？它日日夜夜呆在大王身侧，许是一直在蛊惑大王也不定。”
姬发字字句句情真意切，殷郊也看向姜子牙，目光十分坚定。阿波罗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走到杨戬身边随意亲密地搭上他的肩，一双清澈的碧眼幽幽地看向两个少年。
“我见过商王，杨也见过商王。如你所见，我们都不是凡人，若是商王真真切切是被蛊惑了，我们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况且方才杨所说的，你们难道忘了。”
杨戬了然，十分自然地接过阿波罗的话茬:“人为主，神作辅。苏妲己即便是妖狐，即便她才是真正的弑君者，那也依旧有很大的可能是殷寿授命，因为得益者仍旧是他。”
那一瞬间殷郊很想开口喊一句“你胡说”，实际上他已经准备喊了，可女娲庙的门忽然被一把推了开来。
“追个封神榜还能这么久没回来，怪不得是个西岐农夫，真他妈没用！”
崇应彪带着皇家侍卫骂骂咧咧地持械推开女娲庙的门，然后抬头就跟满脸惊讶的崇侯虎对上目光。
崇侯虎:“……”
崇应彪:“……”
崇应彪退出去了。崇应彪撤回了一扇门。
“崇应彪你干嘛呢，姬发殷郊在不在里面啊，我看外头怎么都是四大伯侯的仪仗？”
姜文焕的声音传进了女娲庙内。
“哦，推猛了，出现幻觉了，”崇应彪平静地说道，“我看到我家那个便宜老爹了。”
沉默在女娲庙内外弥漫，而后门再度被推开，鄂顺的手放在门上，一脸惊讶地看着庙内众人，然后他看到了南伯侯，顿时又惊又喜:“父亲！”
“诶，父亲！”
姜文焕紧跟其后，看到东伯候亦是惊喜。
遭了。姬发内心有了一闪而过的茫然，下意识看向了殷郊，却见他也在看着自己。
事关谋反，眼下又有众人在此，哪怕四大伯侯只是讨论了谋反相关之事并无实际之为，也很难掩盖过去。
更何况弑君者并非殷启，或是狐妖。虽杨戬认为狐妖不过是为殷寿所用，但那仍旧只是一种可能性不是吗？
他们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出了一个观点，又或是一种侥幸心理:四大伯侯也不过是不知道妖狐之事。若一切都只是妖狐蛊惑了大王呢？
西伯侯是姬发的父亲，东伯候是殷郊的舅舅。如果可以，谁也不想他们出事儿。
姜子牙当然看出了他们的踌躇。于是他果断地拿下身上的封神榜竹筒丢给杨戬，大声喝道:“杨戬，拿着封神榜快走！那个异域人你还不快一起跑！”
杨戬不明白师叔为何忽然如此行事，但还是接住封神榜，而后十分听话地拈咒喝了声“水遁”。这次阿波罗学乖了，往旁一躲躲过了水，然后一把拽过姜子牙，冲身前来拦的崇应彪笑了笑。
“哎呀又见面啦，可惜又要分别了。回头再见，美好□□。”
崇应彪一瞬间黑了脸:“你他妈——”
“崇应彪！快拦住姜子牙和那个谁！阿福！”
殷郊喝道，却见阿波罗扭头朝他眨了眨右眼眼，叫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回见咯太子殿下，其实你跟姬发身材也是超好的，你俩绑起来还挺好看，就是跟你父亲比起来还是少了点性感。”
然后阿波罗扯着姜子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出了女娲庙，谁也拦不住他。
崇应彪忍不住了，额头爆着青筋，冲着门口阿波罗和姜子牙越来越小的背影喊道:“不是！你他妈的有病吧！”
南伯侯看着面前这荒诞的一幕，默了默，而后看向面前见了他就傻乐的儿子:“你在朝歌天天都会遇到这种事情吗？”
鄂顺:“？”
“姬发，殷郊，这都是什么情况，为何四大伯侯都在女娲庙，方才那几个妖人就是拿着那什么封神榜的吗？”
姜文焕疑惑地上前询问。
所有人都把目光移向了姬发与殷郊，所有人都在等一个定论，等一个回答。
姬昌从始至终一直安安静静地端坐在他所卜的无妄卦前，眼下他忽然动了动手，将无妄卦拂去，重新卜算了起来。
“……昆仑妖道试图蛊惑四大伯侯，被我们撞破了而后僵持。”
殷郊出声说道，暗自握紧了姬发的手，叫他安心些许。
“我们……赶紧护送四大伯侯，入朝歌吧。”
卦已成，姬昌看着新成的卦象，握紧了手里的算筹，阖上双眸。
蛊卦，上山下风，有积弊。
初六数，干父之蛊，有子，考无咎。
上九数，不事王侯。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想要起身，但年迈的身躯晃了晃险些摔倒。姬发见状忙上前扶住，有些担忧迷茫地看着他。
他看着次子的目光，心情愈发复杂。
卦象所示，正若姜子牙所言，殷郊的确是更加适合王位的人选，比他父亲更加适合，也是可以消除天谴的人。只是这一切建立在他真的可以从殷寿手中接过王位的前提上。
殷郊确有德行，但亦过于刚直。他很爱他的父亲，十分孝顺——可殷寿对这个儿子，未必有同等的情感。
未来扑朔迷离，姬昌被姬发扶着，轻叹一声，丢下算筹，打乱卦象。
过刚易折，这孩子怕是要吃尽苦头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王权与神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