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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面墙 ...

  •   眼睛下方两个明显的黑眼圈使得段宏瑄看来气色不太好。因此,他靠在桌子旁,一手抵在下颚,一手慢吞吞地摇着扇子。同时不断打呵欠。陈管家进来给他递上一杯浓茶,他接过喝了一口,被过分苦涩的味道激得皱眉。

      这便是熬了一个通宵的结果。

      段宏瑄还不到而立之年,已是武林盟主,同时也是段家现任家主。每日固然有一堆的事需要他处理,但,说实在的,一整晚不睡的经历实在许久没有过了。金陵是个安逸的地方,尽管他们几大家族的人都在这,不过或许这也是此处十分平静的原因之一。当一处地方有好几个『地头蛇』时,寻常人大多不会随意闹事的。

      想到现在正在房里补眠的爹娘,段宏瑄只能叹气。经过一整晚不断的提问,他大抵了解了段家与皇室纠缠不清的渊源。可是令他诧异的是,大暻皇朝开国的皇后便是段家人。对于这段历史,段家没怎么提过,当然,其中一个原因也是段宏瑄不大爱看这些属于过去的事。就算族谱上对此事有记录,他大概也没有在意过。

      段父段母二人现下可以睡觉,他可没这机会了。文惠帝昨晚走时,他的侍从交待段宏瑄今日巳时在金陵城郊等待,会有人接他去昶京。看来所有人早就被安排得妥妥当当。那,他还能说什么呢。在约定时刻即将到来时,也只能先喝茶提提神了。但愿路上能有机会休息。

      “少爷,行李收拾妥当了。刘武一大早就去城东酒肆买了几坛梨花白回来,我用酒篓装好了。少爷也可以带上。”陈管家在一旁道。

      “陈伯,谢谢你。”也要谢谢守门的刘武。段宏瑄手中的扇子摇得起劲了些,“城东那家酒庄平日不到午时不会开门的,我还真担心买不到呐。幸好幸好。”除了身边的人之外,梨花白可算他最舍不得的东西了。走时若不能带上一些,那可是大大的遗憾呐。

      陈伯听见少爷的道谢,笑笑,“少爷可是他们的常客,老板说平时他们也多受少爷的照顾。听闻少爷要出远门,原本这几坛酒他们不肯收钱,还是刘武硬塞给他们的。”

      这也是一番思索后的结果。段宏瑄要离开近一年的时间,只能说是要出远门。他已吩咐小厮在自己走后给沈秋桐他们送信,信中自然不会将实情完全告之,但也一半一半罢。总之众人都会知晓他是因家中私事而需远行了。

      其他暗中的事,大可交由扶苏。全金陵的人都只知醉红楼的头牌扶苏是他的『相好』罢了。

      *****

      巳时将到,一辆形容朴素的马车出现在城郊。领先的高头大马上下来一青衣男子,他下马巡视一圈,发现段宏瑄懒洋洋地靠在树旁,便走过来。

      “段公子?”

      段宏瑄面对对方的作揖,连身子都未站直,只是微微笑着点头。

      “属下乃御林侍卫洛瑶,奉陛下之命接段公子进京。请随我来。”青衣男子声音压得很低,说话的同时从腰侧扯下一块铜制的牌子给段宏瑄看,后者却在心中嘟囔,我又不人的你们的腰牌,给我看有何用。

      不过,他倒也懒得怀疑对方身份。便在这叫洛瑶的人的带路下,朝马车过去。

      城郊此时没多少人,零星几个经过的也只是淡淡扫了他俩一眼,纯粹好奇,段宏瑄便笑眯眯地回视过去,仿若打招呼一般。

      到了马车面前,他倒是忍不住了:“区区能骑马么?”他又不是哪家文弱公子,这几个时辰的路,哪还需要坐马车了。

      洛瑶听了摇头:“公子还是进马车罢,车内有人等着。”

      段宏瑄一挑眉,便也不再坚持,掀起帘子进了马车。

      车身外面瞧来简单,内里倒布置得有模有样,感觉还挺舒适。车里全部铺上了软被,因此四处都可以坐。而靠后的地方立着一个四方矮榻,看来是固定在马车底座上的,因此上方连水杯都可立放。

      车内一锦衣人倚在窗边,原本掀帘看着外头,听见动静回首看了过来。见到段宏瑄进来后先打量起了马车内的构造,而不是自己这个活生生的人,便觉得有些好笑。撩着帘子的手放下了,还清了清嗓子。

      段宏瑄像是此刻才见到他一般。

      事实上刚刚他看着矮榻的时候,脑中想着的是等会要坐下喝几口酒,倒还真忽略了旁边有个人这回事。直到对方发出声音,他才报以笑容,也不说什么,只是径自走到矮榻旁,将包袱放下,接着便坐下来,姿态随意得很。

      锦衣人一怔,眼看对方自顾自地打开腰侧酒篓,只得先开口:“在下司徒旭,初识公子,幸会。”这人五官温和,微微一笑便给人无害之感,说话声音也比寻常男子温柔,令段宏瑄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兄台幸会。”在不知对方意图之前,他没有报上自己姓名。

      司徒旭也不恼。

      马车开始行进,段宏瑄瞧了瞧矮榻上的水杯,车行得十分安稳,因此杯中的水未有洒出分毫。他满意地点点头,从包袱中拿出一只精雕的紫砂杯,心下浅笑:陈伯想得周到,连他爱用的杯子都给带上了。然后,他便取过酒篓,另一手握住杯子,缓缓倒酒。霎时间,淡淡酒香在马车内四溢开来。

      他注意到一旁司徒旭的眼神闪出些兴味,便邀请道:“公子不介意同饮罢?”共赏美酒这种事,他倒十分乐意。

      司徒旭闻言点头,拿过榻上原本放着的那只水杯,将水从车窗口倒掉,递给段宏瑄。后者一笑接过,斟了满满一杯,复又递回来。

      司徒旭接过杯子道谢,随后将杯举至唇边,一饮而尽。片刻后,他抿抿唇,朝仍在浅酌的段宏瑄道:“此酒醇而不腻,实乃上品。公子好眼光。”

      段宏瑄放下手中杯子,“这是最正宗的梨花白。”

      司徒旭点头,也将杯子放下,并稍稍调整了坐姿。他静了片刻,才肃然道:“在下是奉命途径此处来接公子,陛下早先交待在下一些事,让在下说与公子。”

      既然对方直接挑明,段宏瑄便也不好再摆出无所谓的模样,便也稍稍坐直,看向他。尾部上挑的双眼透出几分了然。

      司徒旭不再啰嗦,直入主题:“在下乃今年会试(相当于科举)二甲,明日早朝便要与头甲以及三甲进殿面圣。而陛下之前便以知会在下,让在下来此接一个人,这人将以在会试中表现独特为由,特准一同入殿。这人便是公子你。陛下安排公子进殿有其原因,而为防他人怀疑,在下负责在路上将今年会试的内容告知公子,避免差错。”

      ……皇帝老儿可没说当暗卫还要懂会试。

      段宏瑄突然觉得往后一年可不只帮人挡挡剑这些麻烦了。

      耳边一直充斥着司徒旭的话,这位锦衣公子看来记忆力颇佳,从会试的初试、复试、堂试,直到殿试的题目全都记得一清二楚,并不断灌输给段宏瑄。段宏瑄一边记着,一边偷偷翻白眼。听到对诗的题目时恨不得掀桌而起,却又悄悄按捺住。心下嘱咐自己:冷静,只有一年而已。不过,额角的青筋实在是遮不住阿。

      好不容易等到司徒旭说得差不多了,段宏瑄记了个大概。马车前头便传出侍卫洛瑶的声音:“二位公子,马上便要到昶京了。”

      一路上洛瑶偶有出声提醒他们到了哪儿,但他只称呼司徒旭的姓名,对段宏瑄只以公子相称。这点,段宏瑄倒是注意到了。

      掀起车帘看到出现在视野中的昶京北门,段宏瑄心知接下来将是一条艰难的路。如此一想,城门正中高悬的『昶』字瞧起来便有了些厌恶意味。

      耳畔是司徒旭的声音:“公子请务必记住这些题与答案。”

      他没有看对方,只点了点头。

      “还有,”司徒旭声音稍微大了点,总算引来他的注意,才又道,“陛下与在下说起时,一直未有提到公子姓名。不知公子可否告知在下?”

      段宏瑄略一思索,顿时明白。自己的本名自然是不能用的了,文惠帝的意思,大概是让自己随意取个名罢。

      他看向司徒旭显得有些期待的目光,哂而一笑,“区区段宁之。”

      他可不算撒谎。宁之是他的字,只是,从出生起就没有用过罢了。

      司徒旭将他的名字在口中轻轻念了几遍记下,也回以微笑。

      接下来便一路无言,只余车轮滚动之声。

      *****

      昶京身为大暻都城,繁华程度自然比其他城池胜出许多。马车行过之处,街道两边各种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街上人头攒动,但也十分有序。路人都靠两边行走,中间留给大块地给马车之类的工具通过。昶京民众见多了大场面,加之段宏瑄他们所乘马车及其低调,一路上只偶尔得到小孩好奇的目光。

      朝皇宫走,路上的人渐渐少了些,路旁出现得较多的是着不同制服的侍卫了。快到宫门时,司徒旭下了马车转而乘坐另一辆。大抵是为了避嫌。他下去前回头看了安然坐着的段宏瑄一眼,后者朝他摆摆手,笑眯眯地道了声“明日殿上见。”他便摇头笑笑,离开了。

      离城门越近,段宏瑄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一路上感觉气氛越来越肃穆,他独自一人坐在车内,倒突然勾唇一笑。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有的是能耐,还能怕了一群成日被圣典礼德熏陶的老迂腐不成。

      如此想着,便更加心安理得。他甚至闭上眼打起了瞌睡。之后马车停下,洛瑶带他进宫,左绕右绕地到了一处院落,途中经过极大极美的御花园,到了院落中又见到随后进来的司徒旭和还有几个生面孔,有个自称王公公的总管尖声细气说这里暂时是他们的安置之处,王总管走后洛瑶又低声朝他叮嘱了几句……整个过程里他都有些浑浑噩噩,只一个劲地点头。最终,当天色暗下来时,他总算睡在了床上。

      这间房里睡了两个人。一个是他,另一个是白天刚认识的司徒旭。对于他二人分到同一个房间,司徒旭显得挺高兴。他瞧着段宏瑄有些迷蒙的眼,轻叹口气。房内有两张床,段宏瑄在头沾到枕头的刹那便立刻睡了过去,他睡觉时十分安静,只是侧身躺着,鼻翼稍动以示他在呼吸,偶尔眼睫也会颤动一下,其余的动作完全没有。

      司徒旭瞧着旁边这个和衣便睡的人,心下竟觉得有些安稳。他不知当今圣上为何特意吩咐自己多照料这人,既是命令,他便遵从。不过,这人瞧来倒挺有趣,长着一张精致的脸,尤其是那双眼,总是笑得弯起来,但言行举止却极其率性。这样的人,到了尔虞我诈的宫内,还真料不准今后会如何。

      不知,谁能锁得住他。

      谁,能伤了他。

      ……

      窗外,月色撩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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