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羌铃

10、10

　　这条街生意很火爆，每家店都有学生光顾，烈日炎炎，几家奶茶店的生意更是排起了长队，崔轶说的这家面馆也已经人满为患，老板在门口加的几张桌子也都坐满了人。

　　崔轶站在门口看着他说：“不然咱们去吃别的。”

　　白熙云站在旁边附和道：“行，再看看吧。”

　　两人抬脚正准备走，就听见这家面馆里有人在喊他们：“崔轶！崔轶！！”

　　白熙云比崔轶还先回过头去，面馆里一个短发的男同学站在自己位置上冲他们挥手，隔壁桌的同学见他在喊都好奇回过头去看。

　　这家二十平的店面左右各摆了五张长桌，每张都坐满了学生，他们四个围在右边桌正在吃，那个叫住崔轶的人叫李胜，看上去痞痞的，笑起来很是阳光，他望着崔轶笑说：“你小子今天怎么想起跑出来吃饭了？”

　　他淡淡道：“有点事。”

　　白熙云跟在后面进来，李胜转而又问：“这是你大哥吗？”

　　崔轶在前边说：“不是，是子杨他爸爸。”

　　虽然是实话，但白熙云心里莫名惆怅，这小子倒是实诚，李胜望着白熙云有些不相信，说：“是吗？看起来很年轻嘛，你真是子杨他爸？”

　　白熙云一笑：“是啊。”

　　说罢李胜表情立马收敛起来，起身从兜里摸出一盒烟散给白熙云一根：“叔叔您好，刚才失礼了，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叔叔您抽烟。”

　　白熙云愣了一瞬，说：“我不抽。”又问：“你成年了吗？就开始抽烟了。”

　　李胜又将手里的烟叼在嘴里点燃吸了一口，这娴熟的姿势，一看就是老烟民了，他呼出一口烟笑道：“叔叔你放心，我早就成年了。”

　　他让开位置像个地主似的大声招呼道：“阿姨，这边收一下碗。”

　　阿姨的声音特别洪亮：“好嘞，马上来。”

　　说着另外仨人纷纷起身让座，白熙云汗颜：“你们别急，要吃饱。”

　　仨人又异口同声连连附和：“吃饱了，吃饱了，叔叔你们坐。”

　　阿姨收碗后将桌子擦干净，崔轶已经坐下，白熙云只好在他对面坐下，怕打扰到白熙云吃饭，他们几个随口聊了几句就一人叼一根烟潇洒离去了，崔轶这时拿起菜单递给他：“看看想吃什么。”

　　他接过菜单简单浏览了一下，点了蛤蜊小白虾跟鲍鱼，又问崔轶：“你吃什么？”

　　崔轶拿出手机说：“跟您一样吧。”

　　“哦。”

　　周围的同学在高声聊着天，这氛围不禁让白熙云回忆起自己上高中那会儿，和他们一样也是几个朋友约起在校外吃饭，吃完了就跑去网吧上网，几个人打得忘乎所以，下午放学再回学校接受体罚，那时候老师下起手来一个比一个狠，整个办公室一片哀嚎。

　　这还没完，回家之后他爸妈还要再揍一遍才作数，白熙云不抽烟的美德也是被他爹打出来的，高中同学教他抽，后来被他爹发现皮带都抽断了两三根，那种手腕粗的木头棒子都打得断了好几截，那顿打白熙云一辈子忘不掉，以至于后来一看到烟就浑身疼，现在虽然没人管他，但也不碰那玩意儿了。

　　看现在这些年轻人一手叼烟一手吃饭的，说实话他很羡慕，他算是从小被打到大的，第一次谈了男朋友被打，抽烟被打，逃课被打，不想结婚也被打，各种打。

　　白熙云以前的人生是他父母决定的，每一步都必须按照他们说的做，偏离了轨道等着他的就是毒打，因为他是个男孩，所以他们不会手下留情。

　　但他却对他们父母恨不起来，赚了钱也会给他们最好的照顾，对他们更是百依百顺，因为他明白，他们并不是讨厌自己，只是太过笨拙地希望自己儿子能出人头地了，而自己现在也没有让他们失望，他有时会自嘲地想着，或许真是那些打起了作用。

　　嘈杂的环境扰乱了他的思绪，崔轶坐在对面不知在和谁聊天，他望着人问：“你在和谁聊？”

　　崔轶看他一眼说：“我朋友。”

　　“什么朋友？”

　　崔轶解释说：“法国那边的。”

　　这三年来还和那边的朋友保持着联系，看得出来他们关系还不错，白熙云又问：“你平时会过去看望他们吗？”

　　崔轶将手机息屏放进口袋：“没有，不过上大学后我又得过去了。”

　　白熙云听了半天没缓过神，听他这意思，貌似是打算出国留学，愣神片刻，他不禁疑惑：“为什么？国内没你看得起的学校吗？”

　　崔轶说：“那倒不是，这是我爸的意思。”

　　他们还有一两月就高考了，假期三个月，算起来，再过半年不到崔轶就走了。白熙云心里说不上来的寂寥，第一反应他是希望崔轶留下来，但他也同时明白自己不能阻碍他的学业，这件事再不舍他也无权干涉。

　　他只是问：“你爸是做什么的？”

　　“十年前他在法国接手我爷爷的公司，后来在海外各大公司也有投资，有钱赚他什么都干。”

　　白熙云靠着椅子双手搭在桌上玩餐巾纸，自己的人际关系还挺广，在法国当老板的人他还认识不少，就崔轶说的这个情况来看，自己说不定还认识他爹，他望着崔轶有一搭没一搭问：“你去了法国那边，舍得你的朋友吗？”

　　阿姨这时端着两碗面走来放在他们桌上，热气腾腾的海鲜面飘着浓郁的香味，新鲜饱满的海鲜铺在上面看得人垂涎三尺。

　　崔轶拿着筷子在碗里轻轻搅了搅，淡淡说：“不管在哪儿，大家最后也是各奔东西，没什么舍不得的。”

　　你倒是舍得……连他的朋友都是这样的回答，自己就不用多说了，白熙云心里更添一点忧愁，看着碗里诱人的食物瞬间没了胃口，明明连早饭都没吃此刻却难以下咽，最后他把肉吃完剩下了一大半的面。

　　结账的时候是白熙云买的单，崔轶没争赢，因为他把崔轶的手机直接抢了过来，两人走出餐馆才还给他的。

　　路上有和他们一起往学校赶的人，两人又路过奶茶店，白熙云好奇朝里面多看了几眼，崔轶突然问：“要喝吗？”

　　白熙云微愣，张了张嘴：“哦……行啊。”

　　“那您等我一会儿。”

　　白熙云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身影走进奶茶店，然后和店员说了些什么接着再付钱。其实他不爱喝这些饮料，糖分太高，好像不太适合自己这个老年人，比起奶茶他还是更愿意喝苦到爆的咖啡。

　　没过多久崔轶手里拿着一杯奶茶朝他走来，崔轶走到面前将插好吸管的奶茶递给他：“给。”

　　白熙云见他只买了一杯，接过来问：“你不喝吗？”

　　两人并肩而行，他说：“我不爱喝这些。”

　　他说的同时白熙云把奶茶举在他面前：“喝一口？”

　　崔轶望着面前的奶茶失笑：“我不用，叔叔您喝吧。”

　　白熙云没动，坚持说：“给我个面子呗。”

　　两人站在原地，他认真的态度让崔轶有些手足无措，见白熙云没收手的打算，崔轶只好抬手接过来喝了一口，看他乖乖喝下，白熙云脸上浮现出心满意足的笑，他眼里的崔轶全然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他下意识伸手在他头顶揉了揉，发丝软软的，被太阳晒得很暖和。

　　白熙云深深地望着他：“这还差不多。”

　　他的动作很随意，收回手后才发觉自己似乎有些冒昧了，但他不后悔且内心暗自窃喜，因为脸皮太厚，任何事他从来想做就去做，他的字典里没有尴尬和下不来台这些词，若不是怕吓着崔轶，他恨不得越早和他摊牌越好。不过见崔轶对此没什么反应，他还是松了口气。

　　两人原路返回，白熙云穿着一身正装穿梭在学生堆里，一手插兜一手却捧着杯违和的奶茶，他原本以为会很甜，不得不说，这个甜度刚合适，味道也还不错，里面的小料Q弹有嚼劲，还挺和他口味。

　　路上，白熙云瞟了他一眼，说：“我今天问你这么多，问什么你答什么，就不怕我是来路不明的坏人吗？”

　　崔轶跟在他旁边，两人肩膀时不时蹭到一起，他神色自若说：“怎么会。”

　　白熙云的脑袋始终偏向崔轶的方向，接着问：“那你就没怀疑过我接近你有什么目的吗？”

　　说到这里，白熙云难免有些紧张，他们俩原本是不可能有交集的人，这段时间以来他的主动实在可疑，但崔轶似乎没有怀疑过他的样子，对自己更是没有防备，甚至算得上有求必应。

　　这个问题崔轶并没有想太多，他看了眼白熙云说：“我只不过是一个学生，能有什么目的，而且我和子杨是朋友，他的为人自然不用多说，您毕竟是他父亲，又能坏到哪里去。”

　　白熙云心里感叹，这孩子还是太天真了，如果他知道自己尊重相待的长辈对自己心怀不轨该怎么想呢，这孩子会不会受到惊吓呢，恐怕再也不会相信陌生人了吧。

　　他轻笑一声说：“这自古以来都是儿子随爹，哪有爹随儿子的道理？”

　　白熙云望着他的侧脸，时刻注意着他的反应，崔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叔叔您说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