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迷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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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族，指的自然是这些同样在避难所苟延残喘的居民。
外来者很难理解异种和人类之间的仇恨。大约二百年前，异种的存在首次被发现，它们的入侵悄无声息，没人知道它们来自于哪里，但惊醒时，人类势力已被钻营得千疮百孔。
当一个怪物顶着你子女的皮囊，哭着向你伸出手时，你会心软吗？
暗红的血液四溅开来。
程楠迟钝地眨了下眼。他站得不远不近，完全是旁观者的态度，这只是幻境，斜劈下来的斧头挟着厉风，却在他身前化为一阵虚影，过后重塑为寒光锋锐的模样，翻滚着恨意和神经质似的癫狂。
白天除了有点惊惶和怯弱其他一切正常的女人此时像着了魔一样，对着地上挣扎着的身影机械似的挥动斧头，惨叫声逐渐变弱，完全看不清人形的块状物掩埋在黑夜和沉闷的剁击声中。
“二十八……”
她断断续续地低声喃喃，不顾满手的血色，踉踉跄跄朝外面走去。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迷宫”问。
程楠：“因为她的女儿是异种。”
【你是说她要保护她的女儿？】
“根据报告，是的。”
【所以她杀了当时避难所的居民，想要带着她的女儿逃跑——】
【何必要自欺欺人呢。】
那股力量再次出现在了身后，祂死死卡住了他的头——
【她的女儿并不在避难所。她也只是想逃跑。】
【所以她为什么要杀掉其他人？】
程楠没有说话。
【因为她害怕。】
连朝夕相处最为亲近的血缘亲人，都在不知不觉中被异种所取代——那其他人呢？谁知道无害亲切的皮囊下，蠕动着的是不是同样混乱的、恶心的肉块？
还有那支口口声声说要来帮助他们救他们于水火的队伍，又是些什么东西？
怪物。
都是怪物！
都该死！！！
系统转了一圈，心满意足地回来：“这小子之前果然藏了一手，构建出的世界线，虽然只有寥寥几个场景，但是出乎意料的完善……我重新收集了程荀他们的一些数据，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实在不行还能拿出去换钱……钱。”它一顿，好像发现了什么商机，“你觉得我标价多少合适？程荀他们肌肉练得都不错，我还有照片。”
“……”
“你心动了。”系统犀利道。
“没有。”扶光面不改色。
系统撇撇嘴，把它刚才得到的资料打包，准备比赛结束后就发给扶光——里面不仅包括他们作战时的一些暗号指令，还有基于身体数据衍生分析出的一系列训练课程，回去就让扶光好好参考一下——
“那些数据没有用。”扶光瞥了它一眼。
“为什么？”系统据理力争，“虽然我被封了大部分权限，但是一些扫描功能而已，只是最基础的——”
扶光：“你忘了，这是程楠的幻境。”
而程楠说他自己只看过任务的最终报告。
系统：“……”
“那那些暗号、行动计划——”
“假的。”
“出现的异种——”
“也是假的。”
挣扎半天，系统不甘心道：“起码他哥的三/围……”
“……你别逼我抽你。”
系统气成了河豚。
它把数据包团成团，愤愤丢进回收站：“既然程楠没见过也没听过，他怎么还能把细节还原得那么像，还挺能编。”
扶光笑了一声。
系统大致看清了屋子里的惨状：“但是他编的也不对啊，不是说小女孩的母亲为了保护她才……”
对啊，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个“母亲”会害怕？】“迷宫”问。
程楠想。可能是我记错了。
【你又在自欺欺人了。】“迷宫”笑。
卡住他的力气并不算大，轻易就能挣脱开。可程楠却像被定住了一般，既不会说话也不会动，只死死看着前方。
【“母亲”会抛下女儿、杀掉同伴逃跑，因为她害怕。】
【那你在明知事实并非如此的情况下，却潜意识里浮现出这样的画面——】
【为什么呢？】“迷宫”的话语不急不缓，像是真的耐心在为他分析。
闭嘴。
【因为你害怕。】
闭嘴。
【你联想到了什么？】
闭嘴！
【你在逃避什么？程楠？】
闭嘴！！！
时高时低不稳定的精神力飞速席卷开来，狂躁而充满怒意，身前的幻境受到影响，一瞬间显出摇摇欲坠，脚下横飞的血肉飞快消弭，好似从未出现过。他不知道“迷宫”在哪里，精神力便疯狂地向四面八方延展翻滚，挤压着空气发出尖锐刺耳百倍的声响，好像被触及逆鳞的巨兽，爆发的能量满溢着防备和怒火。
还有痛苦。
他联想到了什么？
他能联想到什么？在明知任务过程和事实的情况下，潜意识完全不受控制地捏造出了一个深受异种折磨、深受恐惧折磨的母亲？
那位母亲警惕又惊惶的脸出现在眼前，和记忆中的画面逐渐重合。
陌生又熟悉。
【楠哥，我害怕。】元子向他举起刀。
面前的母亲举起斧头。
血光映在眼中，程楠好像再次感到了胸膛被刺穿的剧痛。
【你觉得程荀和你很像。】“迷宫”说，【所以你一遍遍推演程荀的结局。推演自己的结局。】
【你不愿意面对失控的自己，但是——】
【程楠，你在害怕。】
【即使你再怎么逃避。】“迷宫”轻柔地转过他的头——幻境苦苦支撑着没有坍塌，里面的人物继续上演着别无二致的剧情，【程楠，存在的东西，你永远无法抹消。】
元子、举起的刀，失控的自己——
还有受他影响，被他伤害，被他——
幻境中，程荀以失去两个队友的代价，完成了任务。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老宅。
系统不解：“这不是和之前一样吗？程荀还是需要心理医生的干预，但是作用并不明显，最后他——”
——程荀回到了军校。
系统猛地睁大眼。
“为什么？”
“这也是程楠想象的？”
扶光眯着眼：“不。”
“如果程楠愿意接受这样受过干预的结果的话，前几十次试验也不会失败。”
“他的潜意识会重塑那个“母亲”，因为她并不重要。但程荀不一样。就像是一段程序，它会自己衍生出相应的结局。”
“这的确是非常可能的结果。”
系统愣道：“只是因为没有程楠？”
它复杂地看了一动不动的程楠一眼，心里油然而生了一股同情——什么事啊都，费尽心思没能达成的成果只要摆手不干装死就行——这、这不就像是在说……
你不出现就可以了吗。
代入一下程楠，系统倍感唏嘘。
“他很难过吧。”系统琢磨。
“已经猜到的结局，有什么好难过的。”扶光似笑非笑。
系统：“啊？”
“你觉得他为什么会答应重开这个看似无厘头的世界线？”扶光戳了一下系统，“不会真以为程楠脑子坏到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吧。”
系统：“……”咦，不是吗？
扶光摸着下巴：“程楠的病因，我归结为两点。”
“第一，他害怕失控。”
“二呢？”系统好奇。
“第二，他不接受自己的失控。”
系统：“？有什么区别吗？”
“不接受代表着他对现实持有排斥心理，无论是从我们认识开始——虽然大概率是他发病的时候就开始了——对自己能力的遮掩隐瞒和刻意的不使用，还是在得到所谓力量后下意识以程荀为切入点进行一次次的试验。你记得你问过我，程楠的不对劲，是不是因为我。”
系统回想起自己年少不经事单蠢时期给程楠带上的难兄难弟滤镜：“……”
那时它一度以为程楠和他一样，是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花，饱受扶光专制强权的压迫和冷酷无情秋风扫落叶般的摧残。
屮。
又想穿回去掐死自己了让你瞎几把乱猜啊啊啊啊啊啊——还小白花，程楠那时候估计快要异变黑得能拧出汁了。指不定就在偷偷琢磨怎么把扶光给咔擦掉。
扶光无视了回想起黑历史羞愤于斯一把把薅掉头上白毛的系统：“至于第一条——”
“你觉得他为什么会害怕？”
系统：“他之后不是在医院躺了挺久的吗……其实我觉得有遗传因素在。”它朝扶光挤了挤眼，“程家那个老家主，就是程荀程楠的便宜爹，听说也是从某一天开始频繁进出医院，明明那阵子没传出有异种袭击的消息，以他的实力在小范围内被人——或者异种偷袭受重伤还半点风波都没引出的可能性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他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
“你还挺八卦。”
“嗬，当时无聊嘛，虽然剧情相关人物的消息神明大人不允许我往深了打听，但作点消遣还是可以的。”它大手一挥，很有种“我这个逼装得怎么样的”洋洋得意和故作矜持。
剧情啊。
扶光看了它一眼，没就这个话题继续谈论下去。
“这是生理因素。”扶光敲了敲手指，“除了性格之外，他们的精神力天生就容易躁动——”
系统听到一半没声了，探头：“咋了？”
“想起一些熟悉的……事情。”扶光皱眉，不知为何她的额角突然传来钝痛，脑内神经像绷紧了的弦，“没什么。”
她继续往下讲：“但是困住他的不是这个。”
系统若有所感，顺着程楠的视线望去。
幻境里的时间飞速流逝，程荀在管家忧心忡忡的视目光下，一意孤行进了军部。除了比以前沉默了一些，他似乎也没什么变化和差别。
任务的完成速度永远最快的，评分等级永远是最高的，他天赋高、性子沉、很少表现出少爷脾气，像坐了火箭似的飞快往上升，军部里的老家伙对他均是赏誉有加，最严厉的古板见了他脸上的褶子也能堆出花。
但幻境画面时而卡顿时而流畅，就像命苦摊上了一个不稳定信号抓取能力烂得要命的接收器。
系统看着木头一样的程·不合格·抓取能力烂·罪魁祸首·信号接收器·楠，有点回过味来了：“因为程荀？”
“不止。”
“他害怕自己的失控会影响别人，会伤害别人，或者说——”
“拖累别人。”
系统一愣。
它想起扶光问它它觉得程楠为什么会答应重开，将自己摘除出去，再次进行试验。
扶光说程楠猜到了这个结果。
……有点可怜是怎么回事。
程楠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试验推演出的可能性，背脊挺直沉默不语。之前被雨淋湿推到后面的黑发再次垂下，挡住大半的眉眼。
嘶，既视感好强。
像……像……
系统突然想起去科勒场馆检测二次觉醒的精神力等级时，扶光在场馆外遇上的那只黑毛流浪狗。
它打了个寒战。
没错，程楠脑子没坏，该去看看里面进没进水的是它。
“程楠小时候应该被抛弃过？”扶光若有所思，“这后劲比我想的还大。”
“你怎么知道程荀会选择继续进军部？”而且为什——
“瞎猜的。”扶光耸肩。
系统：“……”好敷衍。
“我就是看他们家遗传基因这么强，估摸着他们兄弟俩的性格都差不多。”扶光咂摸了一下，想起发烧那天听到的兄弟二人的对话和被迫往返于主星和瑟维斯、黑眼圈越来越大的程楠，“现在看，果然。”
程楠会孤注一掷跑到鸟不拉屎的瑟维斯，把命赌在这个赛场上——程荀怎么可能甘愿就这么简单地脱离军部？
不撞南墙不死心，真是如出一辙的顽固和偏执。
系统被程楠那五魂飘了四的样子弄得浑身不得劲：“其实反过来想，他哥对他挺好，当时程楠多大？5、6？感情还是很不错的嘛，程荀回去顶了亲爹的位，也继承了亲爹的儿子，果然儿女都是债啊……”它越说越没个正形，指点江山滔滔不绝胡言乱语，说着说着脑袋一拍，“不过这也说不上是必须的二选一啊——”
“卧槽！！！！！”
被拉快的进度条猛然停滞。
猩红的血液再次漫过脚底。
系统呆呆地看着眼前人间炼狱般的战场景象，暗沉沉的天空下，男人从死去的战友手里慢慢拔出枪。
它嗓音干涩：“程荀……自/杀了？”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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