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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生君未生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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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床上,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难受的,已经空了一天的肚子虽然已经由初始的绞痛变得有些麻木了,但是时不时的一阵痉挛还是会让我的身体不由得一阵抽搐。
挨饿到底是常事,往常饿得狠了,我总是凑合着睡过去,勉强熬过漫长的夜晚,天亮了他们怎么说也得给我送点吃的来。毕竟我要是真的饿死在这裴将军的府邸里,传出去也是个笑话。但我并不怀疑这里的丫鬟和小厮是真心地想把我饿死,尽管他们不敢。
其实饿了也有些好处,我这身子全是病痛,除了零星的伤痕外还有很多的青紫仿佛被人虐待过似的,饿了,精神容易恍惚,有的时候兴许还能昏迷一阵子,这样不但不觉得饿,病痛的煎熬也会相对少一些。
但往常这个时候府邸里总是安安静静的,不似今晚这般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吵得我即使按着空虚的肚子也无法入睡。
作为一个赶上穿越大军从21世纪回到蒙昧的大宋年间,白骨精变为现在的受气包的我来说,沦为现在这样的处境,除了摇头叹气,我真不知道要如何表达满心的怨愤。
和我冷冷清清空空荡荡犹如雪洞的房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窗外的张灯结彩,一片火烧一样的鲜红,喜庆的乐曲和宾客们的喧闹声交织出一副宋朝的婚庆风俗画。
外面正在娶亲的人,是这将军府的男主人,大将军裴臻。同时,还有一个几乎被所有的人忘记的身份,那就是现在这个饿着肚子的我的丈夫。
是的,你们没有看错,他确实是我的丈夫,换句话说,我屠苏,这个在这间柴房一般的屋子里无人问津,饥肠辘辘,一副苦命相的如同童养媳如同禁脔如同囚犯的女人便是这将军府里真真正正的将军夫人,不是小妾不是通房丫头,如假包换的正房夫人。
只是,我这般的将军夫人,也算得破了天荒。
不要问我为什么,因为自从我穿越来这个叫屠苏的年轻女子身上之后,整整两个月,我就没有从这张病床之上起来过。如果不是那些丫头的冷言冷语里透出一股的笃定,打死我也不相信我竟然是这个偌大的王府的女主人。
如果说屠苏的性子弱,受点下人的气也无可厚非,那么当她的丈夫裴臻终于从关外凯旋,这位对她人称‘宠爱无比’的将军本该是替她出气的时候,她的丈夫,她那天人一般神风俊朗的丈夫竟然在相见的第一面,带着圣旨和一个美丽的女人,要成就出一段娥皇女英的传说。
公主,皇帝的金枝玉叶,自然不能和我这样双亲不详,流落街头的粗人同日而语。难怪那些王府里原本就瞧不上我的丫头姨娘们对卧病在床的我更是不闻不问,甚至连裴臻要迎娶公主这样的大事,竟然都没有人告诉我过。一直到今天,窗外锣鼓声,贺喜声已经不绝于耳了,黄姨娘才难掩一脸的幸灾乐祸地对我说,夫君这不是也担心夫人一时接受不了,才令大家瞒着的……夫人现在身子弱,也劝夫人看开点,放宽了心,男人三妻四妾的天经地义,况且陛下还恩准夫人和公主娥皇女英,不分大小,想来这便是夫人前辈子修来的福分了,还要珍惜才是。
黄姨娘是我夫君的小妾之一,是原配夫人的陪嫁,而这样的姨娘,在这个将军府里,还有很多。
我没有看黄姨娘,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春葱一般纤细白皙,只是指尖有薄茧,人家都是将军夫人屠苏得将军亲手教授一身精妙的箭技。有没有这回事我不知道,因为除了一手的茧子,原来的屠苏什么都没有留给我。
没有吭声。毕竟,这里是大宋朝,毕竟,我还缠绵着一身病,呆在这里,好歹勉强温饱,好歹还有汤药调理,好歹头顶还有片瓦,下人们虽然看不起我,毕竟夫人名分尚在,丈夫虽然姬妾无数又娶了公主,但好歹还有我一席之地,如果离开了这里,且不说衣食住行如何解决,单这一身的病,能撑着走多远都是个未知数。骨气啊什么的,那是吃饱喝足安生立命之后才想出来的无聊东西。
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在曾经的那个世界,在我的事业到了最低谷,所有的朋友都离开我,我的丈夫卷了我钱和小三跑了,前路一片茫然的时候,祖母就这样对我说,我默默地把一整瓶安眠药丢进了护城河,然后咬牙重新开始,终于渡过了难关。
其实很多时候,真的去面对了,也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见我没有吭声,黄姨娘更是涨了神气,脸上却要装出温良模样:
“我们姐妹几个不过是老爷身边的丫鬟远亲,身份低微,但公主可是真真金枝玉叶,如今屈尊下嫁,夫人切不可如对我们一样对待公主,姐妹之间还是和睦为主,也才好为老爷分忧。”
黄姨娘说得理直气壮,而我有没有了屠苏的记忆,也不知道原来的屠苏是一个多么嚣张跋扈的女人才招致这样的报应,所以我缄默着,柔顺地点头。我的沉默柔顺让黄姨娘微微有些心慌,毕竟这样的事情放在一个不是很大度的女人身上,沉默就意味着恐怖的爆发。黄姨娘没有看出我并没有闹事的意味,反而放低了身段说
“今天这日子紧要,夫人身体不适还是不要去了的好。”
此话有理!且不说我现在能不能站起来,单是我这一脸憔悴惨白的病容站在如花似玉一身鲜红的公主面前,对比鲜明优劣立显,不是自取其辱又是什么?
我感激地点点头,低声说
“姐姐说得对,还请姐姐替我给大家陪个不是。”
黄姨娘这下真的被我的柔顺吓到了,她站起身来,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离开,走的时候还疑惑地回头看我。
我不去和人家比较,不代表人家不来这里找我对比。等门外响起丫头和宾客的喧哗声的时候,我才明白,默罕默德不去找山,有的时候山也会自己蹦跶过来的。
那裴臻新娶的无尘公主,当真娇花软玉一般,新鲜的使人忘记了口渴又觉得嘴馋,站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简直就是牡丹花旁边的杂草,琼楼玉宇隔壁的茅屋,珍馐佳肴对面的泔水。
而我的夫君,站在一堆神色尴尬的宾客之中,冷脸看着我,我在他那双深邃而美丽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可怜的倒影。黯淡,苍白,瘦弱,头发散乱,衣冠不整,一副痨病深重的倒霉相,在这样的喜庆气氛之中,简直就像恶意在美食中丢了一颗老鼠屎要人恶心一样。我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丢足了将军府的脸面,于是挣扎着爬起来说
“今日是公主的新婚之喜,我不能亲自前去为公主贺喜已是不敬,还让公主前来,这叫我如何受得起?”
无尘公主飞扬的杏眼扫过我,片刻之间厌恶的神色就已经变成了热诚。
她在所有人的面前亲热而大方地拉住我的手说,她的手柔滑而冰冷,如同水蛇。
“姐姐哪里的话,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姐姐身子不适,做妹妹的来看望姐姐也是理所当然的。”如此得体的话语自然博得了大家的赞叹,宾客们纷纷用艳慕的眼神看着裴臻,能娶到这样身份尊贵又大度的公主,多么荣幸啊。
她拉住我的手时,我微微瞥了一眼我的丈夫,他看我的时候没有任何的表情,却在目光转向公主的时候变得温柔起来。公主亦含笑看着他,温情脉脉,天造地设,一片的热闹之中,我显得是那么的多余。
但我也配合地微笑着。
丈夫不爱自己没有关系,大家都讨厌我也没有关系,在我的病养好能够离开这里之前,我只求一口饭,一片瓦而已。
我还天真的以为我的丈夫其实是爱我的,他是有什么苦衷或者说是为了保护我才对我冷冷冰冰的。毕竟他教过屠苏武艺,毕竟他不顾家里的反对娶了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屠苏做正妻。
可是,从他看我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不爱我。
不论下人们传说我们之间的爱情有多么的浪漫,他的眼神里是赤裸裸的厌恶。那在冷淡的外表之下,那对我的一切漫不经心的表象之下,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满载的是轻蔑,鄙视和厌恶。这些,我不会看错。
我的夫君,他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