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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成哈士奇 ...

  •   闵市的潮是跗骨之蛆般黏腻在肌理的感觉,尤其是配上四十度的高温,行人走在九曲回肠的小巷里,哪怕合冠的槐树笼住日光,也一身湿哒哒的汗。

      "天这么热,不如..."

      见周停越开口,苏穗立刻打断了他,微翘的眼尾落了戾色:"就算八百度烫死你们这对狗男女,今天也得把婚离了。"

      "我和她,"周停越揉了揉眉心,音色清越:"就一晚在家里。"

      苏穗睨了他一眼,即便火云高卷,可男人仍旧西装革履,眉骨高挺、薄唇延至下颌角优越,显了清隽落拓的气度,

      忽而心头一涩,从十五岁到三十岁,她大学毕业放弃了保研陪他创业,从冰冷如地窖的小出租屋住到视野开阔的大平层,两人算是互相扶持着走下来的。

      前几年因为疫情,开的连锁火锅店差点倒闭,还是她动了养娃基金的二十几万才补上空缺。

      日子好起来了,她才有空去草原旅游散散心,一回来还没脱了系带的细高跟,就看着两具白花花的身子腻乎在一块,比胶水还黏。

      妈的,她真王宝钏再世。

      喉间莫名哽咽,苏穗看着他想骂又骂不出声,索性侧过身去等民政局开门。

      一系列操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两人为了创业一直没要孩子,离婚反倒轻松容易了许多。

      直到揣了新鲜出炉的离婚证放进托特包里,苏穗长长的舒了口气,准备开车回到那个恶心的家,把东西收拾好带走。

      谁料却被狗男人一把拽住,"放手!"

      苏穗连头也没回,略开扇的杏眼显的柔媚且纯稚,如今瞳仁里却俱是淬了光的冷刀子。

      她不过多计较,不代表能继续容忍,之所以还愿意夫妻财产平分,不过是看在那年救她一命的份上。

      说罢,苏穗刚想死命拽开周停越的掌心,却听了周遭人惊诧的呼叫声。

      她茫然环顾四周,却像置于太极阴阳八卦中的圆心,与其他人都隔了真空的外罩,所有视线都胶着在她的身上。

      苏穗眼见着周停越猛的松开她的手,迅速退离了三四步,容色狰狞:"快闪开!"

      可来不及了。

      一个巨大的黑色圆形物从楼上掉落,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俯瞰下冲,直到她抬头,"砰"的一声,正中她眉心。

      "哐哧",伴随着沉闷落地声传来,天地间又归为阒寂。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被小夫妻吵架随手扔下的锅盖砸死的某位女士发出了临终感言。

      苏穗怎么也没想到,原本就惨淡落魄的三十岁人生会以这种方式收场,这听起来和埃斯库罗斯被老鹰拿乌龟砸头身亡感觉一样荒谬。

      不过也好,至少不用再面对爸妈和打地鼠一样的疯狂催促要孩子,不怕被说三道四成丈夫出轨被抛弃的可怜少妇,也不会再见到这对道貌岸然的狗男女了。

      长吁一声后,本虚空黑暗的眼前瞬间被灼璨的白光笼罩,似乎有吸引力的银河黑洞,把她从阴冷寒凉的地府拉回了暖意融融的地界儿。

      遂而,眼前视线忽然开阔了起来。

      入眼是千禧年家家户户常见的家具装饰风格,黄木色的全套家具配置,天花板周边是木制顶柜,衣橱的图案是繁复夸张的花梗、葡萄藤的图案,暖调的日光从不远处的窗外打下,一切被笼罩上胶卷里特定的虚空回忆感。

      不远处,是一张磕了半个桌角的小茶几,上面欲盖弥彰的贴了喜羊羊的图案。

      还来不及多想,她的视线又被不远处墙壁上的合照赫然吸引,上面是温馨的一家三口,最中间秀气精致的男童竟然是——裴枝?

      苏穗茫然无措,自己怎么会在死后来到了裴枝家呢?

      说起来,她已经许多年没见裴枝了。虽然她、周停越还有裴枝算是青梅竹马的发小,家里挨的很近,但自从那件事发生过,她就算彻底和裴枝决裂了,而裴枝家随后也分崩离析,离婚后都搬了家。

      不过,之后她也听旁人提过裴枝成绩很好,本科top2,硕博是在大不列颠读的g5法硕,回国后进入东方明珠脚下的君合律所,年薪百万。

      几人之间的距离,如同天堑,越隔越远。

      最后一次见面,是同学宴上,她刚和周停越结婚,还算浓情蜜意的时候,男人隐匿在ktv昏暗的光影下轻道了声恭喜,随即借口太闷外出吹风。

      她正巧出门回火锅店小助理的电话,繁复地毯铺就的连廊尽头,男人站在窗前,指节携了只烟,周身竟莫名的萦绕了落寞的底色。

      明灭间,她恍惚瞥见了裴枝眼尾一点水光。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裴枝回眸,看见是她,淡淡地垂了半扇眼皮开口:"最近过的怎么样?"

      "挺好的。"

      她只能嗫嚅回答,多年未见,分别时闹得又这般不好看,因此重逢自然不会太洒脱亲昵,不过成年人该维持的体面自然要维持。

      裴枝没再多言,微微颔首,随即沉默着递来一个红包:"祝你们新婚快乐,这是该给的红包,算我补上,要幸福。"

      她温吞着接了过来,眉眼间浮现了点愧怍之意,毕竟自己通知了大半的同学,唯独落了下彼时最亲近的竹马,想来也不太妥帖。

      苏穗低道了声谢,可随即又陷入漆黑的沉默中,任由走钟滴答和周围包间里模糊唱歌声混淆在一起,扰乱她的心腔跳动。

      之后,便是她实在受不了逼庂的窒息感了,然后灰溜溜借口大家等及了,又兀自回了包间内,直到同学宴结束,二人没再单独说过话。

      思绪回转,她突然听到了一声"啪嗒"开锁声,连忙迎了上去,想要一探究竟。

      只见有些年代感的木门被推开,一道清隽颀长的身影赫然映入眼帘,不过...她竟然只看得到少年笔直的长腿,还有鼓鼓囊囊的某处,再往上,就看不到了。

      不对,她怎么会这么矮?

      瞬间后知后觉,苏穗连忙避开了少年俯身而下想要触摸的动作,而是冲向了不远处嵌在衣橱上的落地镜,然而——

      光滑清晰的镜子中,倒映出的不是秾艳或清丽的少女身影,而是...一只狗!

      还是只黑白分明,眼神中透露着深深"智慧"的哈士奇。

      镜子里的蠢狗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用着两个绿豆大的斗鸡眼瞪着她,不,是此刻的自己在瞪着她。

      墨菲定律,当你感觉有很糟的情况时,千万别担忧,因而往往随之而来的,是更糟糕的状况。

      苏穗如是想,她或许上辈子作恶多端,这辈子被渣男小三给欺负、被扔下的锅盖砸死,还要重生成十几年不联系发小的一只...狗。

      就在她怔忡时,耳畔传来低醇的尾音,带了些少年气的青涩:"妈,安安怎么了,怎么盯着镜子一动不动?"

      是裴枝的声音。

      苏穗努力仰着头,眼中倒映着张干净的脸,冷白调的肤色衬的少年瞳仁澄亮,咖啡铜更显温柔,利落微挺的鼻骨下是抿到平直的唇,以及微微凸起的喉结、昳丽落在唇下的小痣。

      连指节也是骨肉匀停,覆着月牙显了健康年轻的资本。

      裴枝少年时的确算校草般的存在,奈何就是性子冷爱和她作对,可此刻眼前的裴枝却温柔地摸了摸她的狗头,勾唇:"是不是饿了?"

      不知为何,苏穗感觉一股酸涩感席卷到四肢百骸,她悲催地想开口说话,结果一张嘴。

      "汪汪汪!"

      ... ...

      裴枝见状,连忙扭头看向紧接着提了一大兜菜进来的苏蓉:"妈,我再倒点狗粮。"

      "嗯。"

      苏穗看向眼前的苏姨,盘了头发抹了光亮的头油,一零年还算流行杀马特风格,因此女人还特地染了缕粉发夹在棕黄色的发色里。

      明明这么爱美爱生活的人,怎么会跳楼呢?

      来不及多想,苏蓉也走近,摸了摸她的头,揪了下她毛茸茸的耳朵,扭头叮嘱:"你说你非要养安安,你这是又不怕狗毛过敏了。"

      "我去厨房炒菜,你下楼接一下穗穗吧。"苏蓉自顾自进了厨房,开了油烟机切菜。

      "哒哒哒"的切菜声中,苏穗趴在地上莫名惊悚,有些没搞懂。她现在就在这儿,上哪儿来的第二个苏穗?

      裴枝正要下楼,眼见着自家的哈士奇莫名的精神奕奕,小黑眼睛瞪的老大,喜感满满,随即勾了勾唇,连忙拿了狗绳套住它的脖子:"安安也下去。"

      苏穗刚想昂着脖子拒绝,喉咙间发出嗡嗡声,谁料裴枝忽而俯身,温热的吐息落在耳畔:"安安乖,她好不容易来一趟,最喜欢狗狗了,你好好表现。"

      不是,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狗的?

      一阵电流声穿过胸膛,苏穗只觉得走向越来越离谱了,她因为亲妈不让养狗,自个儿也是犟骨头,开口绝不提喜欢狗,实则大学偷偷去狗咖撸了无数次金毛,直到快把金毛撸秃顶了,才被店老板愉快地请了出去。

      这一切,她都是偷偷摸摸干的,连周停越都不清楚。

      况且,她脑子还算好使,在她的记忆里裴枝家从没养过哈士奇。

      想不通,脖子还被蛮力拽着,苏穗索性放弃挣扎,耷拉着狗狗眼跟着下了楼。

      仲夏的夜里还算安宁,葱茏树影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蟋蟀叫声,老头老太太凑堆在楼下打牌,电线杆密密麻麻盘旋在头顶,家家户户都响着剁菜做饭的声音。

      这种场景,苏穗已经好久没见过了。

      自从跟着周停越搬进大平层后,只有冰冷的高楼、干净但缺少人情味的电梯,还有她这苍白底色的婚姻。

      "汪——"

      长长的叹息声从嘴里吐出来却是啊呜的哀嚎声,裴枝连忙弯腰,微勾的眼尾顾盼含情,盯着她仔细地凝视,苏穗不由得心怦怦跳了几下。

      "吃撑了吧?明天狗粮减半。"

      ... ...算了,当她刚才心脏出了bug。

      "裴枝,你蹲着干嘛呢?"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嗓音自少年身后响起,苏穗瞬间炸了毛,瞳仁紧缩。

      论听到别人的嘴里发出自己的声音,是多么惊悚的体验!

      她眼睁睁地看着裴枝霎时侧脸微染绯红,垂了鸦睫起身:"来的正巧,上楼吃饭吧。"

      随着少年侧身让开,苏穗亲眼看到了十六岁的自己,绑着双马尾,鹅蛋脸上嵌了黑亮的杏眸,唇不点而丰,肌肤也是无可挑剔的透润瓷白,是三十岁的她砸重金在spa中心也难以企及的高度。

      遂而,少女身后缓缓走来的,却是周停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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