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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是他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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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堂招手让他过来。
李归走近,手脚并用地爬上床,自己钻进被子里躺下。
徐堂替他扯了几下被子,问:“怎么了?”
李归怕热,又把被子推开,说:“那个房间有蚊子。”
徐堂才想起今晚忘记给他点蚊香了。
“以后不会忘记蚊香了。明天要早起,睡吧。” 徐堂探身熄灭了台灯。
黑暗霎时包裹上来,李归眼前突然什么也看不见了,下意识往徐堂的方向贴。
徐堂心上一软,又给他盖被子,“明天要开学了,紧不紧张?”
李归又把被子推开,说:“不紧张,我想快点开学。”
徐堂一时哑然,复而又觉得好笑。
他成绩好,但其实不爱上学读书。小学和初中每个学期开学,都是被徐正年和黎霞一人一边押去的。上高中后情况有所改善,不在开学那天做妖了,只是一个学期下来请假条堆了不少,理由还都千奇百怪。
班主任本来不想签,可徐堂鬼得很,说自己在学校呆太久就会难受得写不下试卷。他仗着自己成绩好,长得讨喜,又惯会说话,向班主任讨来每周一个晚自习的假。
他不爱上学,却捡了个爱上学的弟弟。
徐堂决定绝不能让李归知道自己真实的样子,否则他这个哥哥脸往哪儿搁。
“喜欢上学好,就该多读点书。” 徐堂装大尾巴狼。
李归点头,被枕头蹭乱了发丝。
今夜窗外的月光特别亮,拉上窗帘也能透进来。
徐堂在寂静里想,还应该叮嘱点什么。
“小归,在学校不要被人欺负,有事就跟老师说,或者打电话给我。”
李归身材瘦小,放在五六年级也毫无违和感,徐堂担心新同学会因此排挤他。
小孩的恶意有时候超乎成年人的想象。没有好成绩、没有新球鞋、不懂新游戏,都可能成为被排挤在外的理由。
徐堂一直很担心李归在学校会吃亏。
“如果我打电话给你,你会来接我吗?” 李归翻了个身,看着徐堂问。
徐堂毫不犹豫地说:“当然了,我还要去学校把欺负你的人教育一通。”
可徐堂怎么也没想到,三天后真的接到了李归的电话。但不是告状,是问他有没有空去一趟老师办公室。
徐堂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办公室整理手上的卷宗,一听要去老师办公室,他问李归:“出什么事了?”
李归似乎有点不敢说,在那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徐堂收拾好桌上的资料,拿上车钥匙和家长证往外走,耐心地问:“没关系,跟哥哥说,出什么事了?”
李归这才小声道:“我在学校打架了,老师让我问你有没有空。”
徐堂暂时没再问下去,只说:“我现在过去,你不要害怕。”
一中离市局车程十几分钟,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徐堂很快就到了。他把车停在学校门口,拿上家长证,直接往班主任办公室走去。
他对一中熟,很快就找到了,走近就听见里面有家长在理论。
“杨老师,不管怎么样,他把我儿子打成这样,我是一定要一个说法的。”
徐堂走进办公室,看见一个打扮华丽的女人站在办公桌旁,脸上愠色明显。而一位男老师正试图平息她的情绪。
李归背对门口,在办公桌前背手低着头。
班主任杨老师看见徐堂进来,对他点头示意,说:“李归家长来了,我们坐下来好好说。”
李归背影僵了一瞬,堪堪忍住了转身看的动作,头更往下低去。
杨老师让女人坐在单人沙发,自己和徐堂坐在长沙发,隔开了他们两个。
“李归,宋明德,你们俩也站过来。” 杨老师指了指沙发面前的空地。
李归终于不得不挪动,只是依旧低着头,不敢看徐堂。
宋明德是个咋咋呼呼的小胖子,被杨老师点了名,心里不服,气冲冲地走过来,地面都为之一震。
徐堂这才看见,宋明德的整张左脸几乎都是肿的,眼角处还充着血。
宋明德妈妈一看又心疼了,指着自己儿子,向杨老师告状:“老师你看,被打成这样了!”
宋明德也是个人精,赶紧配合自己妈妈放声大哭。
杨老师也很头痛,无奈地压了一下手,说:“明德妈妈,不要激动,我把你们二位叫过来,就是想好好解决问题,喊叫哭闹是没用的。”
宋明德妈妈没什么耐心,直接转向徐堂,“李归爸爸,你儿子把我儿子打成这样,你说怎么办?”
徐堂从进门就没说过话,冷着一张脸,看李归,又看宋明德。现在终于开了口:“我是李归哥哥。”
宋明德妈妈噎了一下,看回杨老师,说:“杨老师,你怎么把哥哥喊来了?李归没有爸爸妈妈吗?”
“一直都是我在管我弟弟,你有什么问题?” 徐堂没等杨老师开口,自己先抢了话。
徐堂警服在身,眉宇间透着冷,浑身上下写满了“不听废话”。
可宋明德妈妈也不是轻易怂的,抱起手臂翻了个白眼,说:“怪不得能养出脾气又坏又暴力的小孩,还警察呢!”
她话说得难听,把李归徐堂一起骂,可徐堂丝毫不为她的指摘所动。
杨老师刚才只顾着安抚又哭又闹的宋明德,了解的情况也不多,但还是想跟徐堂转述一二。
徐堂抬手止住他的话音,说:“抱歉杨老师,我想听李归自己说。”
李归手指在背后绞了几圈,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他先骂我的。但我确实打了他。”
徐堂靠在沙发里,抱着手臂点头,“嗯,他怎么骂你的?”
李归喉咙哽了一下,腿侧的手捏紧又放开,“他说我是没人要的野狗。”
徐堂一记眼刀扫向宋明德,丝毫没有因为他是个孩子而心软,问他:“你为什么这么说?”
宋明德被徐堂的眼神吓得不敢造次,哭着老实交代:“杨老师说的,李归没有爸爸妈妈。我爸爸说没有爸妈的都是野狗。”
杨老师瞬间慌张起来,解释道:“我本意是想要班上同学多照顾照顾李归。”
徐堂不搞巴结老师那一套,有什么就说什么,“杨老师,我理解你的初衷。李归确实没有父母,但他有哥哥,父母能给的,我一样不少。”
杨老师是个刚入职场的新老师,此时因为自己的考虑欠佳引起学生矛盾,愧疚得无地自容,只连连说抱歉。
徐堂不欲再追究,他把视线投向李归的头顶,声音里没有命令感,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温柔,“小归,不要低头,抬起头来。”
李归缓慢地抬头,看向徐堂。
他的嘴角破了皮,挂了点血,后知后觉地想要擦一擦。
徐堂没料到李归也受了伤,心头的火喷薄而出,声音却更冷,回敬宋明德妈妈刚才那一句骂,“这就是你们家教育的,脾气又好又不暴力的孩子?一个初一的学生能骂出这种词,可想而知你们的家庭氛围。”
宋明德妈妈也是刚刚才得知是自己儿子先骂了人,此时理亏,却聪明地绕开徐堂的逻辑链,顾左右而言他:“我儿子被打成这样,你弟弟只是擦破了嘴角。”
徐堂嗤笑一声,紧紧盯着她,“你儿子好比未开化的顽猴,你不教,那我弟弟帮你。伤口还要分个大小,你家的是个宝贝,我家的难道不是?”
宋明德妈妈听出来他在拐着弯骂自己一家,登时脸都气白了,可谁让自己儿子先骂那一句难听话。公道赔偿没讨回来,还差点让人家给讨回去。她气急,拎包拉上宋明德想离开。
徐堂站起身挡住门,眼皮自下而上地掀起,懒懒道:“人是我弟弟打的,我要带你儿子去做检查。”
“不用,我们自己去。” 宋明德妈妈瞪他。
“然后拿一份半真半假的伤情报告甩我脸上?” 徐堂笑,眼里却没有温度。
宋明德妈妈确实存了点这个心思,眼神飘忽起来,却还努力装得大度,“不要你们赔偿。”
徐堂懒得再跟她废话,以一种通知的口吻说:“半小时后第三医院见。”
杨老师也怕后续出更多幺蛾子,赶紧劝宋明德妈妈:“明德妈妈,还是跟李归哥哥一起去给明德做个检查吧,两边都放心。”
宋明德妈妈见拗不过,不耐地丢下一句“行吧”,带着宋明德走了。
等他们离开,杨老师又对徐堂抱歉,“对不起啊,李归哥哥,确实是我没考虑周到,我本意不是这样的。”
徐堂一想到,他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说李归没有父母,让大家多关照他,而李归就坐在底下,接受其他同学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心里就堵得慌。
他走到李归身边,揽过他的肩膀,说:“杨老师,无论本意如何,公然对学生说有个同学没有父母,我认为都是不妥的。受伤害的不是我,你不用跟我道歉。”
这意思是让他跟李归道歉。
李归吓了一跳,没让老师开口,赶紧说:“没关系的,杨老师。”
班主任半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脸上尽是愧色,“老师做错了就要道歉,对不起啊李归。”
李归瞳孔微微放大,不知该做何反应。
徐堂轻轻收拢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对班主任说:“杨老师,今天李归我先接回家了。”
杨老师赶紧说:“好的,最好也带去做一下检查,看看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徐堂淡淡地“嗯”一声,带李归离开了。
从办公室出来,李归试探地问:“哥哥,你生气吗?”
徐堂反问:“我应该气什么?”
“气我刚开学就和同学打架。” 李归说着,声音低下去。
“他都那样骂你了,你还不打他?” 徐堂低头问。
李归一下没反应过来,对着正前方眨眼睛。
徐堂停下脚步,转到他正前方蹲下,微仰头看他,“那种人你打他一顿就老实了,哥哥说了,不要被别人欺负。”
李归本来以为,自己惹了事,徐堂会生气的。
他眼眶一下有些红,那份被人骂野狗的委屈延迟地弥散开来。
徐堂心里也不好受,自己做得还不够好,没有表现出能完全照顾李归的样子,才会让旁人觉得他很可怜。
“是哥哥做得不好,才让你受委屈了。” 徐堂牵起他一只手安抚地摩挲几下,摸到过分突出的骨头。
李归用力摇头,以近乎固执的语气说:“哥哥很好。”
徐堂心脏酸涩,故作轻松地站起身,“走,我们去监督那个胖猴做检查。”
李归被逗笑,牵扯到嘴角的伤口,吃痛地“嘶”一声。
“你不准说话不准笑了。” 徐堂摆出专制的姿态。
李归立马捂住嘴,笑意却全从眼睛里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