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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暗渡 ...


  •   纤纤玉指,琴声如诉,月色随风从窗缝溜进屋里,拨弄窗前一袅烛光。

      她闭着眼睛,斜倚在矮桌上,手撑着额头,原本在轻轻打节拍的手似乎安静了多时,好像已经沉沉睡去。

      他看着看着,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嘣——”

      她惊醒:“怎么?”

      许恒站起来,一扭身不看她,冷声冷气:“断了。”

      “什么?”

      “哼。”

      岳棠眠坐正,揉了揉眼睛,抱歉地笑了笑,对着他微微张开双臂,仿佛要接着他似的:“伤了手没有。我瞧瞧。”

      许恒走到她身边坐下,仍是背对着她。被她的手顺着胳膊拿过他的手,柔声细语:“伤了没有?嗯?”

      他终于扭回身,双手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前,垂着头不看她:“当然伤了。这一曲,排了许久。只等着你回来,弹给你听。”

      她顺势依在他怀里,双臂揽住他的脖子,面颊贴着他的胸膛,声音近似呢喃:“往东边走,一路湿热得厉害。不是下雨就是阴天。每每在船上,晃晃悠悠,淅淅沥沥听着夜雨。便想写信问你,家里的池塘也涨满了吗。”

      他忍不住轻笑出声:“还是出门一趟长见识。把偷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岳棠眠本有些害羞,才有这些脉脉含情,云遮月影之态。可是“偷”这一字从他口中一出,倒一把扯去那些遮掩,她便就势将他往地上一扑,嘴唇几乎触碰他的嘴唇:“不喜脱俗,自有大俗等着你。”

      许恒被她扑食的样子逗笑了,轻轻推着她坐起来:“都喜欢都喜欢。既然困了,洗漱就寝吧。”

      岳棠眠这才起身,走到梳妆台旁坐好,不好意思地垂着头,不敢看镜子中的自己。许恒为她卸去头上的簪钗。她衣着朴素,头上也只是几枝简朴的银簪。发饰尽去,长发尽落,柔顺地垂在肩头,蜿蜒在他手中,他看得到其中绽出来的几根银丝。她注意到他的停顿,慢慢抬头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轻声说道:“许恒。我真的是老了。”

      “咱们两个同岁。你老了,我就年轻么。”许恒抬眼看了看镜子,又垂眸看着手中她的秀发,檀木梳子一缕一缕梳顺,“我才是那个以容色侍人,卖笑卖唱的贱骨头。你是庄主大人,什么姿色,不是你要担心的。”她刚要开口打断他的妄自菲薄,他又端详着镜中的她,由衷地说道:“你还是好看。”

      的确。镜中的她,长发披散着,坐姿端正,脊梁挺直,面容沉静安然,秀眉鹤目,暗暗蕴着风霜的光彩。三十九个春秋,将她的容貌刻画得更加成熟端庄。许恒的双手搭在她肩膀上,俯下身轻轻凑在她耳畔:“我早说过了。你直说我下流。其实,你有了少庄主之后,更平添一些风韵。那些未嫁女儿,倒不能比。”
      “去死。”她嗔怪地打了一把他的手。许恒见她羞得脸红,得逞地笑着,刚要吻她的脸颊。

      窗边窸窣作响。两个人惊地扭头看去。岳棠眠急忙捂住自己的头发,许恒挡在她身前,问道:“谁?”

      “好一对男女!今天又叫我抓到了。哼哼。”

      岳棠眠听到熟悉的声音,更藏在许恒背后不敢露面:“燕拂你有完没完。有意思吗。”

      燕拂的声音:“哎呀哎呀。我万里迢迢星夜兼程,这就是岳庄主的待客之道?”

      许恒笑着应道:“不敢不敢。燕阁主来这里,那叫如入无人之境,才是主人家的派头呐。”

      燕拂这才从房梁上跳下来,打了打身上的灰。她一身黑衣,如同夜行的蝙蝠,狡黠的眼神贼溜溜打量着岳棠眠。岳棠眠不愿意看她,背过身去,理自己的头发:“怎么突然来这里?恨我和许恒活的太久是不是。”

      “哪有。”燕拂说着,拐了她的茶壶,跳上她的梳妆台坐下,对着壶嘴喝了一口茶,“你们两个。屋里这么热火朝天,茶却放冷了。”

      岳棠眠一把抢回她手中的茶壶,不轻不重地敲在桌子上:“要喝热的自己去烧。”燕拂只好乖乖地跳下梳妆台,看向许恒,许恒会意,拿起茶壶:“你们姐妹许久不见,坐下聊聊天。我去沏水。”

      房门被关好。岳棠眠仍是手忙脚乱地将头发挽了个毛躁的发髻。燕拂看得心烦,一把将她头上的发钗扯下来,扔在桌子上:“又跟我不好意思起来了。这地方是我找的,房间的地道是我挖的,就差给你们端洗澡水了。多少年了,你还是这样。就不许自己过几天好日子吗?”

      岳棠眠被一把扯落了长发,只觉得像被扯落了所有的衣衫,似乎在她的眼光前不着寸缕,只好扭了头不看她:“既然知道我。又何必逼着我呢……你说得振振有词。这就成了光彩的事吗。”

      “什么偷不偷的!就算是又怎么样?你就不能吃点好的?更何况这算什么偷。他未娶,你早与那王八蛋和离了。二十年,说什么不光彩……正经夫妻又如何呢?”

      “什么夫妻不夫妻!燕拂你以为谈情说爱就那么美吗?事发我和许恒死无葬身之地!”

      “谁敢为难你们?我去一个一个杀了。”

      “天下人都容不下我们。你去把每个都杀了吧!”

      燕拂被她这语气噎住了,不再说话。岳棠眠轻叹一声,拿起梳子为自己梳头发。她垂着头,眼神藏在一片阴翳之中。透过镜子,燕休看不到她的眼睛。

      “真以为我不敢是不是?”燕拂小声嘟囔着,“等我弄出一瓶毒药,往河里湖里,什么田间地头那么一撒。”

      岳棠眠扭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无奈地长叹,双手直拍桌沿:“我好命苦。竟摊上这么个魔星。”

      燕拂直喊冤枉:“好没良心!我是为了谁呀!”

      敲门声:“燕阁主。”

      燕拂只好去开门。许恒端着茶盘进屋来,放在桌子上,慢悠悠地斟茶:“这还是燕阁主上次送给庄主的新茶。庄主喝着喜欢,出远门都带着,想起来就沏一杯。我是跟着沾光了。敬燕阁主。”

      燕拂撇撇嘴,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还是你懂事。不像某些,只会咬吕洞宾。”

      许恒猜都猜得到她们又因为什么吵了架。岳棠眠仍坐在梳妆台前,一言不发,僵直着背影,一遍一遍地捋着早已经梳顺的头发。燕拂顺着许恒的眼神看去,心头泛起一阵悲凉。许恒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对燕拂微微摇头:“燕阁主漏夜来访,难道是有什么要紧事?”

      燕拂被问得支支吾吾:“就非有要紧事?”

      岳棠眠扭头看向她:“又把孩子自己扔在家里了?怎么跟丢了蛋的母鸡似的。你可有见了小鱼儿吗。他许久不见你,总念着你呢。”

      燕拂有些委屈:“我也许久不见你。可是你回来,只知道找这家伙听曲。”

      许恒一摊手:“庄主也没听曲。想必是一路舟车劳顿,我这安魂曲一弹,睡得那叫一个香呀。”

      燕拂被逗笑了,许恒也笑着摇头。岳棠眠被他们笑,随手抓起软垫向燕拂扔过去,笑骂:“谁像你们两个夜猫子,这么晚了只会唧唧抓抓。我是真要休息了。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燕拂一把接住软垫,随手抛给身边的许恒:“你怎么还不回去睡。都这么晚了。”

      许恒只好拿着软垫出门去。燕拂径自扑上床,脱了鞋袜,岳棠眠坐在床边,一边将被子拉下来铺好,一边往床下赶她:“一身土气。快去洗漱。”

      “男人的臭味你不嫌,倒来嫌我。”

      “还真不是。许恒喜欢佩香,天天洗来洗去的。”

      燕拂想起刚刚许恒身上的淡淡茉莉花香气,撇了撇嘴:“人模狗样。”

      岳棠眠笑着摇头:“总好过狗模狗样。”

      燕拂被逗笑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笑着便赖在床上不肯洗漱,将脑袋往被子里一扎:“真的困了。”

      岳棠眠钻进被窝里,将她往地上一蹬:“快去。”

      燕拂只好顺势坐起来,不情不愿地重新穿好鞋子:“你怎么这么敢!万一我怀孕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给你伺候月子呗。”岳棠眠懒得理她,翻身背对着她,闭上眼睛,“不想在屋里。你就去门口找个地方给自己拴上,那么一趴。”

      “烦死人了!”燕拂恨恨地锤了她后背两下。

      稀里哗啦的水声。蜡烛被吹熄了两盏,只留一盏灯忽明忽灭地闪动。

      岳棠眠终于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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