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在千年之前》月之旎舞

10、第九章

　　车轮辘辘，许筝坐在方翼的旁边，颇有兴致地打量起周围坐落的房屋和来往的路人。

　　这一片地界跟她之前逛的地方不太一样。这里既没有青砖漆门的大户人家，也很少挤挤挨挨的临街店铺，大部分的建筑物都是简单实用的木屋和土胚房，而且相互之间也并不象之前所见的那样连得很紧密。有些地方宽敞一点的，还用树篱围了一个小小的院子，里面种些花草或是瓜果蔬菜，自有一派北方的田园风景。

　　“妹子你就这样去见那个杨文跃啊，你真的有把握说服他么？”方翼看着一派悠闲的许筝，有些疑惑地问道。自从知道赵及远他们反感杨文跃，也就是扣儿爹的缘由之后，这个厚道的汉子就对扣儿更加疼爱，自然，他对杨文跃也就起了极大的恶感。

　　“这种事情，如果不试又怎么知道呢？”许筝笑着回答，眼睛却还在望着几个刚刚从马车前跑过、笑得小脸蛋红通通的可爱小娃儿。

　　得到了扣儿的认可，说服这三个护雏的大男人也就很容易了。他们疼爱她，也就自然更希望她能够真正的快乐。毕竟父女分离，对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尤其是一个自尊心强又敏感的女孩子来说，并不是一件能让她笑着接受的事情。

　　所以，在他们的沉默中，许筝拉着方翼出门了。虽然她微笑着说服了他们，其实她何尝又舍得那个懂事可爱的孩子。杨文跃再无情，毕竟是扣儿的父亲。无论他们对她多好，也代替不了父亲这个角色。何况扣儿现在就已经这样为难和矛盾了，即使最后她选择跟他们走，舍弃亲人这件事必定会在她心中留下阴影。

　　既是如何，何不让她努力一把。许筝想着，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做法。

　　一路问着方向，慢悠悠的马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停~”方翼长长吆喝了一声，一边拉住马的缰绳，将车子停了下来。他利落地跳下马车，将许筝小心地扶了下来。

　　扣儿的家是一个独立的小院落。透过低矮的树篱，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整整齐齐的三间瓦房和一个小小的园子。那残破褪色的精巧窗纸、院中落满灰尘的各式物件和空荡荡的马厩，都显示出这里曾经的红火和现在的破败。只有那在杂草丛生的边角中，还顽强生长的一丛月季花儿，多多少少为荒凉的院子添了几分亮色。

　　方翼走上前去扣门，却半天没有人应声。

　　“他家没人在。你们有什么事吗？”一个年轻的小媳妇看见了，远远地喊道。

　　方翼连忙跑过去跟她说话，过了一会，才又跑回来。原来杨文跃一大早就出门，也不知道上哪去了，当然也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

　　只有等了。

　　许筝和方翼又坐上马车。过了好一会，许筝终于听见方翼发出的喜讯。“他回来了。”

　　许筝还是第一次见到杨文跃，那个让扣儿害怕又不舍的父亲。他大概三十多岁，瘦高瘦高的，细长的眼眉，抿着紧紧的薄唇，一身干净的旧衣，站得笔直。这副姿态，完全不是许筝想象中的粗野汉子，更不像是一个会虐待自己女儿的恶父。

　　杨文跃是认得方翼的，刚好省了许筝自我介绍的事。三个人也没什么好寒暄的，直接就进了屋子。比起院子的荒废，屋子里就显得干净多了。客厅中只有两把旧木椅，连张桌子都没有。墙壁上也是光秃秃的，只有一副不知几年前贴上的年画。

　　杨文跃踌躇了一下，从其他的房间摆来了一把旧藤椅，先招呼他们坐好，然后自己也小心翼翼地坐在藤椅边上。这样靠前的坐姿显然不会很舒服，许筝心中奇怪，借着行礼的时候仔细一看，才发现那藤椅的一只后腿竟是短了一截的。

　　杨文跃不知她已经发现其中奥秘，脸上依旧还是冷冷的。“两位到寒舍来，不知道有何贵干。扣儿得你们相救，杨某心中感激，但你们强行留下扣儿的做法，却恕杨某无法认同。”

　　“杨爷误会了。扣儿那孩子，我们都十分喜欢。她身体不好，我们留下她，也确实是出自一片真心怜爱。如果之前公子他们有什么地方说得不妥，还请杨爷你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许筝躬身行了个礼，笑着说道。

　　杨文跃见她面上那有几分熟悉的眉眼和笑容，不由得有些恍惚和怀念，一时没有坐稳，身子便晃了一晃。他赶紧端正身子，肃了面容：“许姑娘客气了，杨某也只是要扣儿回来，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许筝见他态度有些和缓，便接着笑道：“杨爷，许筝不知道为什么跟扣儿这孩子特别的投缘。这孩子既乖巧又懂事，这么小就知道卖花贴补家用，许筝真是敬佩杨爷的教导有方。”

　　杨文跃奇怪地看了看许筝，然后心中细细一转，眼神便有些冷下来。“许姑娘太夸奖了，扣儿是杨某的女儿，她是什么样子，杨某自己明白。许姑娘若有什么事，就请直说吧。”

　　许筝连忙又笑着说：“许筝哪有什么大事情，不过是些好奇心罢了。不怕杨爷你笑话，许筝我以前是从来没有服过人的。但是现在见扣儿年纪小却这么惹人怜爱，不由得就有些佩服。听扣儿那孩子说，她能如此懂事，一是杨爷教导有方，二是杨夫人本身就是一个极好的女子，又温柔又会教导女儿。只是可惜这样一个好女子却招了天妒，我竟没能与她见上一见，实在是许筝的一件憾事啊。”

　　说着，许筝还低了头，一副痛心的样子。杨文跃虽然知道她的话不尽可信，但听她说起心爱的妻子，却是无论如何也冷漠不起来了。

　　“许筝原本是想着从扣儿那里多知道些尊夫人的事，也好学着做些。可惜扣儿年纪太小，许多事情也记不得，说不清。许筝却是个想到就做的急性子，所以也就冒昧着过来请教一下杨爷。不知，杨爷愿否成全许筝这一片好学敬仰之心。”

　　杨文跃定定看了她一会，冷静地说道：“请教不敢当。许姑娘想知道拙荆何事，尽管问就是了。”

　　许筝便当真问起了扣儿母亲的生平，以及一些日常习惯、生活往事。杨文跃见她认真，心中那点戒备便一点点放松了下来，渐渐沉浸在怀念当中，脸色愈发的温柔起来。不论他对女儿如何，对妻子却是真的情深爱怜。

　　看来人的感情，确实是最最复杂难解的东西。爱屋及乌、或是恨屋及乌，也不过是转眼之念。许筝心中叹息，但还是沉着继续说道：“看来，扣儿真是说的一点也不差，尊夫人确实是个最贤德慈爱的人。虽然她现在去了，但照她的性子，只怕也是在默默守着这个家，那眼也是一直看着杨爷和扣儿呢。杨爷你说是不是？”

　　杨文跃地表情有些僵硬。许筝又笑着说道：“尊夫人样样都好，可就有一点——性子太柔弱了些。扣儿昨天被那些人欺负，尊夫人看见了，母女连心，那还不心疼死。”

　　“许姑娘真是说笑了。拙荆已然过世，无知无识，世上俗事已经不能再让她伤怀落泪了。”杨文跃冷冷道。如果真有鬼魂，为何却从不见她在自己面前现身。哪怕人鬼殊途，折了自己的寿命，他也是愿意的啊。

　　“鬼神之说，虽然有些缥缈，但却不是完全无迹可寻。许筝虽然年轻，但机缘巧合，也见过一些神鬼之事，所以便相信在这人世间自有冥冥之上的存在。”不理会杨文跃和方翼惊奇的眼神，她继续说道，“所谓心之所系，身之所往，我想尊夫人即便不能与你们相见，但定然会伴在你们左右，因你们而喜，因你们而忧。”

　　杨文跃看着许筝，脸色瞬间已经变了好几次。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如果小莲真的还在他们身边…… 小莲，我是又让你伤心了么？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想好好对你的女儿。毕竟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更是曾经答应过你会好好地待她。可是我每次看见她，就会想起你为这个孩子所受的苦，如果没有她，没有她不曾出生，你是不是会依然好好地活在我的身边。

　　“尊夫人的性子，杨爷应该是最明白清楚的。既是伉俪情深，我想杨爷也是同样不会让尊夫人受一点委屈，落一滴眼泪的，不是吗？”看着杨文跃脸色骤然苍白，许筝也不由为自己这一番言语的效果而吃惊。虽然对眼前的男子开始有了几分不忍，她但还是继续朝着他的痛处刺去。

　　杨文跃闭着眼睛，沉默了好一会，这才轻轻点了点头。“那是自然。拙荆从小便是体弱心慈，杨某见多了她的眼泪，心中便早已发下誓言，不让她再伤怀落泪。”说着，他又凝然看向许筝，“许姑娘所说曾遇鬼神之事，可是当真？”

　　许筝也郑重说道：“确实如此。如果杨爷不信，许筝可以对天起誓，所说之话，绝无虚言。”见杨文跃神色急迫，她微笑着安抚了紧张的方翼，庄重说道：“许筝在此起誓，确曾得遇仙人，因知神鬼之事并非虚幻。此言非虚，天可鉴之，若有不实，则许筝此生所求不得，所爱难终。”

　　杨文跃站了起来，望着许筝，许筝也毫不迟疑地对视了回去。最终，他点了点头：“我信你。”他慢慢将头抬起，望着半空，“我过几日会去接扣儿回家，你们……放心就是。”

　　＝＝＝＝＝＝＝＝＝＝＝＝＝＝＝＝＝＝＝＝＝＝>一些闲话和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