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酒》奈别川

5、第五章

　　无名是个好地方，竹林百里，鸟雀成群。
　　小徒弟回山后第一件事就是给他立了个冢，用刀一划一划地刻，就摆在他常抚琴的地方。
　　然后，便回房温了一壶酒。
　　小徒弟还没缓过劲儿来，做什么都像被抽了魂。前首席怕她摔了，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看见小徒弟煮酒，他便问：
　　“梅小姐，这是什么？”
　　憨头憨脑，跟傻子的神韵如出一撤。
　　小徒弟只盯了火，半晌才轻声答了一句，竹酒。
　　刺客耳力好，声音再小也能听个模糊。前首席点点头，又想开口，就听见小徒弟说：
　　“师父应是喜欢的。”
　　他本是在屋外坐着，听见这话，往屋里看了一眼。
　　他是喜欢的。
　　那时候很多事都还没发生，他还是青云国的小王子，没那么多谋划深虑。父王母后亲民，国人都爱戴他们，一日有一人从南方归乡，带了几节竹子回来。青云国靠北，天寒地冻，竹子是见不到的。他觉得新奇，便凑近了去看，却闻到一股酒香。
　　“这是竹酒，”那人说，“小殿下尝尝？”
　　小孩子总归是小孩子，不受邀，人一问，便点头应下，就着竹节抿了一口。
　　冷冽的味道在口中漫开，淡酒入喉暖胃，连着身子都热了起来。
　　后来他国破家亡，很多习惯都改了，很多事很多人也都忘了，可竹酒的味道，却始终没能戒掉。
　　那边小徒弟温好了酒，和往常一样摆了两盏，放在桌上，端端正正，不偏不倚。
　　她喝了一盏，拿起另一盏走出屋，往他冢前一洒。
　　“我常见师父酿酒，自己也试着酿了些。本想等您回来喝的，现在……”小徒弟顿了顿，垂了眼。
　　“师父尝尝。”
　　他抬了抬嘴角，沉沉地应了一声。
　　小徒弟站了一会儿，便回了屋。前首席从屋里走出来，朝着他看了一眼，又把视线落向别处。过了一会儿，便看见他走过来，靠着他的冢大大咧咧地坐下来。
　　“你真不是个东西。”前首席说。
　　他哂笑一声，也在冢旁挑了一处干净地儿一倚，没答话。
　　“你说你，明明是我们几个人里最聪明的一个，怎么就把自己算进去了呢？”前首席痛心疾首地敲了敲他冢前的碑，继续说，“害得梅小姐这么伤心。”
　　“我的错。”他回了一句。
　　“青凤，”他说，“我记忆恢复了，所有事都想起来了。但是……”
　　他抬眼看了他一会儿。前首席这会儿落寞了不少。
　　“我不想再这样活着了。”他说。
　　“等梅小姐过了这段，我们就走。”
　　他沉默良久，最后笑了一声。
　　“这样也好。”
　　离开这里，没有纷争，也免了日日睹物思人。
　　“其实有时候……”前首席似乎在寻找词汇，“有时候……我还蛮嫉妒你的。”
　　他挑了挑眉。
　　前首席抬手比了个高度，“你在梅小姐这么大的时候就把她带在身边了，看着她一点点长大，而我……”
　　“我错过了好多。”
　　“然后你死了，青凤。”
　　前首席无意识拔下一株草来，又说：“你死了。”
　　“我真的很希望你还活着。”
　　“死人是最好的。”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