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仙》秋杖

25、女祠与桃源

　　杨缦外出一趟是为与义妹司空平把酒言欢。

　　司空平于各界历练，耗时多年，为杨缦打造了一柄长枪，遂邀约同赏瀑布。

　　绵密的瀑布沾上面颊便化作清凉的水雾，司空平自纳物戒取出一物，此物纵使裹在锦布中，亦有一瞬寒光袭人。

　　司空平将物什交给杨缦，说道“兽骨加上寒铁，有年长匠人与我说道，送礼得要镶嵌满满的玉石，我不听他的。”

　　杨缦揭开锦布，当即执起这长枪，认同道“是啊，那般打造着实晃眼。”

　　手持完全贴合自己的长枪，杨缦为司空平感到高兴，她小心收起长枪，抱住义妹夸赞着“阿平，你的打造术愈发熟练了，你一定会成为锻造门的大宗师！”

　　司空平满怀期望回道“我一定会成为大宗师！”

　　这位未来的大宗师不知自己将经历一次劫难，就在姐妹两人告别各自赶路后，司空平遭到夺舍他人的大能暗算，垂危之际，杨缦循着符篆，用尽力气拖住大能，救下司空平。

　　杨缦此刻正负伤带着司空平，一路躲避邪魔突袭，她传信说道，会晚几日才回到雁月宗，慕九还决定等她回来一起商议宗门事务。

　　仙门不时被邪魔攻打和围杀，可说是自顾不暇。

　　杨缦回到雁月宗为司空平疗伤几日，随后便接过慕九还交予的职务，在他们回来之前，宗门事务由杨缦主领，及长老们共议。

　　明月高悬，小燕趴在慕九还手心安睡，三人一鸟被大雁稳当载着，慕九还快马加鞭带着天清和皇甫煦璟回了幻峨门。

　　天清回到自己从小到大居住的地方，那里有天凚，有师妹师弟们，在家人陪伴下，她丧夫后的悲痛缓和许多。

　　皇甫煦璟也觉着，幻峨门才是他的家，慕九还允许他不理正事，只令他随自己种地栽花或是炼药做饭。

　　在出门帮扶正竹门等派时分，经湘春兰举荐，两人拿上神明画卷，路上不做停留，直往凡间最西边。

　　西边圣山四季如春，高举女神明画卷，天边渐渐浮现台阶，爬满花草的石桥直漫延到慕九还身前，一位身量高挑身着碧色衣裙的姑娘大步流星而来。

　　姑娘欢喜地上前来迎客道“慕少主来了，我是嬴新桃。”

　　“见过嬴姑娘。”

　　嬴新桃领人上桥，抬手道“这便是仙子桥，我们走过仙子桥，就能到仙女祠了。”

　　“劳烦姑娘了。”

　　“慕少主莫与我客气，快来吧，刚好赶上晚饭。”

　　慕九还手牵皇甫煦璟，紧随嬴新桃身后。

　　桥侧河流奔腾不息，细雾拂面，锦鲤纷纷跃起，仿若迎客。

　　嬴新桃讲述着仙女祠的前尘与新俗。

　　仙女祠以女子善妒霸道为首，祠主是世袭的，仙女祠甚少有人成婚，也甚少有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女人们选择男人，如此绵延着子嗣。

　　被男儿背叛的先祖们时常杀死家中男儿，到近百年，状况有所好转。

　　热闹的街市逐渐靠近，真正踏进仙女祠地界那刻，慕九还突然觉着哪里不对劲。

　　脚下生出荷叶来，将人撑起，慕九还头上缓缓长出四只角，随后雾气笼罩全身，待嬴新桃和皇甫煦璟再看清，慕九还已经变作比人还高的四角羊，也就是——土蝼。

　　嬴新桃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倍的大羊，左右招呼围观的人们散开，带人立时去往大祠堂。

　　两人一羊走到外院，高挺的身影面对着他们，那是祠主嬴金湖正挽袖作画，嬴金湖后头懒懒躺在摇椅上的“透明人”瞥眼见到皇甫煦璟后很快就起身，四处张望一番，疑惑问道“九还呢？”

　　尚未开口的嬴新桃恍然大悟这便是成长的小友，立马向两位长辈示意身后的大羊，急切道“祠主，慕少主返祖了！”

　　嬴金湖搁下画具近前端倪，风锁色已恢复往日色彩，边说边往里头跑“我去叫小艾！”

　　风锁色这个老城主不爱读书，桃源城现任城主风子艾博览群书，桃源城、玉树堂、仙女祠，这三座城的书，风子艾都有所涉猎。

　　朱红色光束从里屋飘散而来，萦绕慕九还周身，不一会儿，慕九还就恢复了人身。

　　里屋走出一人，那人身着素色，发间簪一朵深蓝绢花，有着和嬴金湖相似的气场，看向身旁的风锁色时眼里无限柔情，与之相望的风锁色亦是情意绵绵。

　　见两人出来，慕九还携皇甫煦璟向几人行礼谢道“多谢前辈们。”

　　风子艾回道“不谢，你便是九还吧？”

　　“是。”

　　风子艾满脸姻缘神一般的满足，痴迷道“夫君与我提过你们，果真是一对璧人。”

　　风锁色也道“九还，何时想来桃源城游玩，与我说声。”

　　嬴金湖安心地再执起画笔接着作画，边随口道“用过饭了吗，夜里街上可热闹了。”

　　风锁色转身看看嬴金湖的画，说道“不如一起吃饭吧，然后我们再一块儿去街上，九还，你们可有空？”

　　慕九还喜出望外“有空，非常有空，我们就是出来散心的，城主，桃源城我们也能进吗？”

　　风子艾含笑点头应答道“可以。”

　　慕九还与皇甫煦璟对视，笑道“可以给你找补药了，还有给禄顺找个新法子。”

　　皇甫煦璟跟着慕九还开心道“好。”

　　仙女祠的长桌可坐百余人，大伙拜过灶王姥姥，女人们扛起大锅，男人们在边上帮手，做出一碗又一碗回味无穷的家常菜。

　　酒足饭饱，嬴金湖带几人循着街道，观天边晚霞。

　　天色暗下，女人们点亮灯火，支起摊子。

　　慕九还一路搜集话本和金银玉石，她乐不思蜀，与老板谈道“我在凡界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女神们的画像和泥人，还有庙宇，还有典籍！”

　　老板是位年迈的大娘，大娘郑重又喜悦道“凡间尚有女神记载，是因为她们的不可替代，与我们先人的努力，这陶像送给你，愿女神们永远保佑你。”

　　“多谢老板。”

　　慕九还小心翼翼接过女神陶像，她端详摩挲时，嬴金湖向她一一说明，陶像之形是上古三位大帝——保女大帝、无克大帝、养战大帝。

　　多年来，慕九还一直在找寻大帝们的身影，寥寥记载的书籍困住她许久，现下她终于能够不加掩饰地欣喜，在如此温暖的地方。

　　身后，皇甫煦璟垂眼紧攥慕九还的衣袖，双目紧随慕九还的言行。

　　风锁色看透某人被冷落而伤心，与风子艾偷偷笑着，嬴金湖轻拍沉浸在书中的慕九还和嬴新桃，同慕九还说道“若慕少主不慊弃，我替你备好抄录，可供你慢慢鉴赏大帝与众神的来历。”

　　“果真？那我该如何感谢您，我都不知该怎么感谢你们了。”

　　“慕少主有这份心便已足够，我们仙女祠历代的心愿便是天下姊妹回到鼎盛之时，拥有一切。”

　　“多谢，我会在外头努力帮助姊妹们，将众神的记载重录。”

　　两人谈好正事，风锁色恰时指着前方说道“我们去看看衣裳吧。”

　　慕九还想起自己身后的皇甫煦璟，她回头看那可怜垂泪，三番两次被无视的情郎，终于再次紧握住皇甫煦璟宽大的手。

　　“走，我们买新衣服。”

　　在成衣铺里定下一套喜服，慕九还和风子艾约好，大伙今夜宿在仙女祠，明日，他们跟着两位城主去往桃源城。

　　第二日，晨雾散开，嬴金湖和嬴新桃送别几人，两位城主领路至海域。

　　风锁色抬手招呼三人，自己先行跃下。
　　皇甫煦璟吓了一跳，问道“这、这里能直接跳下去的吗，会不会呛着了？”

　　风子艾摇头无奈道“夫君与你们说笑的，他是龙王的男儿，是水母之身，自海中可达万处，来，我带你们从山间过。”

　　山腰处，三人祭拜掌桃源土地的桃女，随后踏入山洞。

　　山洞中，墙上刻有典故等等，风子艾与两人讲述道，神的孩子往往不可入神籍、要么比常人容易病死，要么就像在桃源城一样，生下就化作鬼魂，引路至桃源城。

　　除却桃源城，仙女祠与玉树堂世代交好，两地供奉同样的众神与祖宗。

　　眼前渐渐亮起，房屋林立，簇拥几座高耸的殿宇，风锁色守在出口，带来百姓们朝着三人撒来谷子，随后便散去了。

　　风锁色一挥手将谷子聚拢收进袖子，抱着风子艾朝里领路，一边说道“二位莫怪，这是桃源的风俗，谷子就是我们的金子，许久没有生人贵客来此了，大家想留个痕迹，避免误伤你们。”

　　慕九还抬手闻了闻衣服，说道“原来如此。”

　　“现在无事了，谷子的味道沾上你们，会经久不散，可续半月。”

　　皇甫煦璟也低头闻了闻自己，说道“谢谢。”

　　四人往高耸的殿宇而去，城中近卫寻来，道有人因土地争吵，风子艾立时同近卫去劝解百姓。

　　后头的院落里，风锁色正为两人挑选住处，慕九还忽觉有人靠近，她行至一屋前，见到房门后冒出一条带黑纹的淡黄小尾巴。

　　慕九还心里道，这尾巴……有些熟悉？

　　她刚想攥住那尾巴，尾巴却变成了两对羊角。

　　嗯？！

　　羊角往前冒出来，探出个小脑袋，喊道“恩人！”

　　慕九还想起来了，这是钱致弟弟钱邈的孩子，她赶紧抱孩子出来，问道“昱成，你怎么在这儿？”

　　“姑母和爹爹出门了，城主和老城主也出门了，我找不到子缔，我想看新书……”

　　“子缔是谁呀，是老城主的孩子吗？”

　　昱成委屈地点点头，慕九还抱着昱成，去找了风锁色，风锁色这才知晓，他的次子又顽皮了。

　　风锁色接过昱成，幽怨道“我就不该让他带孩子，这个顽劣的玩意儿，还是我家老大稳重。”

　　灵气鼎盛的桃源城让慕九还每一步都感觉十分轻盈松快，她问道“风前辈，嬴祠主说桃源的灵气最盛，我的心腹禄顺急需一个肉身，该如何是好？”

　　风锁色想了一会儿，道“这肉身我替你做一个，记得给我禄顺的画像，届时，你让禄顺来此就好。”

　　“多谢前辈！”

　　“不谢，小事一桩，我们可谓是十分有缘，我想，昱成也是因你身上气息而来，是吧昱成？”

　　安心窝在风锁色怀里的昱成点头道“恩人身上有姑母和爹爹的气息。”

　　风锁色向他们娓娓道来“昱成的祖父乃我故友，有稀薄的土蝼血脉，当时我路过幻峨门，感受到一股土蝼气息，忆起故友，遂在幻峨门停驻。”

　　“原是如此，那我算是沾了前辈故友的光了。”

　　“来吧，你们挑挑想住哪儿。”

　　慕九还和皇甫煦璟不想太过劳烦前辈，很快选好住处歇下。

　　月色寒凉，桃源变得寂静，间或传来锣鼓声，不知喜丧。

　　殿宇中载歌载舞，风家大郎风子尘厨艺精湛，为几人做了许多热菜。

　　慕九还和皇甫煦璟入夜方知，桃源城夜间会有喜丧，喜丧宴时鱼龙混杂，初来此地最好回避。

　　皇甫煦璟执起一块糕饼，正要往慕九还嘴里送去，一个身段柔软衣袂翩翩的男子已抢在他之前，将酒递给慕九还。

　　皇甫煦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