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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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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小偶像不好赚钱,有的时候三个月才勉强凑够一个月的房租,演出六十块钱一张票台下人稀稀拉拉的挨个点过能够做到人头不重复一次数清。
大部分帮别人当嘉宾凑人数装排场的时候都是免费,连车费都要自己出,每天都在赔钱和梦想之间反复游走,实在没活儿了就像乞丐一样在街头卖唱。
但有的时候也会接在酒吧卖唱的活儿,不过喊破喉咙也赚不了几个钱不说,而且此工作竞争压力巨大,稍有不慎就会被人抢先。最后还是因为拖欠房租被忍无可忍的房东赶了出去,抱着把破木吉他就住进了地下室,日常只有吃饭睡觉流浪然后没日没夜的唱歌。
具体细节什么的陈滔早就忘了,只记得那年冬天格外的冷,张景明在他怀里嚎啕大哭,然后他在圣诞节的凌晨把张景明带回了家。
大雪断断续续的下了好几天,住在老小区的几乎都是老人,也不懂什么平安夜圣诞节,依旧遵循固有的作息早早的关了灯。
堆在路边变得坚硬的冰上又覆盖了一层柔软的雪花,在微弱生硬的路灯下光秃秃的一片略显苍白,可越往商业中心走就越截然不同,挂在墙壁上一串又一串链接起来的暖黄色小灯像是一个分界线,无声的阻拦了一部分人的进入。
挺立在雪地里的圣诞树上挂着烧到灼热的小彩灯,突兀却明亮,人们来来往往欢声笑语,酒吧里灯光闪烁,大家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狂欢的借口,无论谁都一起为圣诞节的即将到来倒数尖叫欢呼。
陈滔坐在酒吧附近一个冷清的角落,弹着木吉他低声唱着杜鹃花开唱大海和未来,偶尔有几个出来喘口气的人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不过听不清,看了两眼又转身进去了。
张景明蹲他在前面边听边抽烟,一根两根,抽到手指冻得麻木到夹不住烟。烟摔落在地上,微弱的火星亮起又被雪花湮灭,他捂着脸痛哭出声,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在雪地里,砸出一个个小坑又结成冰。
陈滔目瞪口呆,“你怎么了?”张景明泪眼婆娑,抽噎着说,“我想家了。”
一个很深奥的问题,陈涛想。他没有再弹了,左手扶着吉他架在腿上,右手空闲出来从宽大的外套里摸出烟,举在嘴边迟迟没有抽。
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陈滔想的有些出神,盯着飘在半空中的雪花眼神失焦,是该说他那个破旧狭小的地下室还是该说那个生他但只养他到十六岁的老家呢?回过神来张景明已经不怎么哭了,只鼻尖抵着校服袖子抽噎几声。
陈滔问他,“哎,那你家在哪啊?”张景明又哭了,比刚才还凄惨些,眼泪鼻涕哭的校服袖子都脏兮兮的,带着哭腔声音颤抖着委屈到了极致,他说:“我没有家啊。”
“哦,啊?”陈滔呆愣一瞬,然后小幅度的点了点头,捏着打火机点上缓慢的吐出一口烟雾。张景明还在哭,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我没有家啊!我没有家。”他叼着烟垂下眼看向脚尖,卷发随着动作挡下,在脸上遮出一片阴影看不清表情,“那你哭什么啊?”
张景明崩溃的大哭,他哭到喘不上气,控制不了自己的声音一嗓子喊了出来,“我,我想,我想我爸妈了啊啊呜呜呜!”陈滔觉得这两个问题连起来有些矛盾又很没有逻辑感,但还是耐着性子问他,“那你爸妈呢?”
“我不知道啊!”张景明死咬着下唇摇头,刚才一下哭猛了,这会头脑缺氧发晕,胡乱抓着陈滔向他怀里倒去,“我,我没,没爸,妈。”
张景明在他怀里几近窒息,像一条濒死的落水狗拼命呼吸,吉他也被陈滔丢到了一旁,他支撑着张景明,顺着他的背陪他安定下来。两个人互相取暖,坐得衣服湿透也不觉。陈滔像哄孩子似的拍着他的背,“走吧,回家。”
“可我没有家啊,”张景明喃喃着,眼泪又模糊了双眼。
“那你愿意和我回家吗?”
张景明错愕的抬起头,看清陈滔的一瞬间一滴泪恰好从眼尾滑落,他看见大雪落在陈滔像女人一样卷曲黑色的长发上,落在他薄的像纸一样的肩膀上。他看清了,他看见那双柔软的像杏子一样的眼睛此时眼眶泛红。
大雪还在下,落在张景明干涩红肿的眼睛里,化成一滩水。下了这么久的雪要停了吧,张景明想。
那时陈滔撑起的何止是他的脊柱,还有他剩下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