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之间》苏打水冒泡泡

16、16

　　搭上公交车时正值晚高峰，车上没座，陈诺右肩背着书包，左手握着吊环，身上的重量都压在左手上。

　　车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远处的云发着金光，路上的人急步匆匆，她还看见几个熟脸，好像是二班的人，勾肩搭背笑得灿烂。

　　她视线落在他们身上直到不见人影。

　　下车后，她推开门口的玻璃门笑着说：“哈喽姐姐。”

　　前台姐姐抬起头惊讶：“陈诺，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呀？还没开课呢。”

　　“没事，我写会作业。”

　　她熟练地打开班级的门，打开灯和窗后坐在第一排，拉开拉链拿出卷子和笔低着头开始做题。

　　明亮的光将她的影子投射在桌上。

　　拒绝了夏晗的提议，柏晶回到店里。

　　店里这时刚好有两个年轻女顾客，黄珊忙着招待客人匆匆抬头打了个招呼：“晶晶回来了啊。”

　　“嗯。”柏晶把包放到椅子上，自然地走到一位顾客旁边：“姐姐你看裙子嘛，这一条很适合你哦……”

　　讨价还价半个小时后店内终于恢复安静。

　　黄珊坐在柜台前带着眼镜开始算今天的营业额，不时手上沾点口水翻页，嘴里念念有词。

　　柏晶坐着心不在焉地玩手机，左刷刷右点点，每个页面停留都不超过三秒，她倏地摁暗手机轻轻锁眉，犹豫了一会，抬起头：“妈咪，我能不能报个补习班啊？”

　　“啊？”黄珊错愕，放下手里的笔望向她，“怎么突然想报补习班啊？”

　　“上次月考成绩不好，想说不然去补一补好了。”

　　黄珊忽然沉默，眼皮抖了抖，视线闪躲，在顾客面前伶牙俐齿的嘴像是被缝上了，那张岁月都没磨灭多少光彩的脸上充斥着出尴尬与无奈。

　　柏晶将她的反应收入眼底，心往下一沉。

　　半晌后黄珊才开口，声音苦涩：“晶晶啊，是这样的，你也知道妈妈刚嫁给这个新爸爸，他们家里本来就有很多人不喜欢妈妈，看不起妈妈啦，什么为了钱才嫁的啦这种话我听得太多了，所以我更不能给他们落下话柄。

　　说完这些话她嘴上的红唇都暗淡了几分，“如果我只给你报，刘蓉和刘琦都没报，别人肯定又要说我偏心……”

　　她话没说完，但柏晶已经明白了意思。

　　她从小就很崇拜黄珊，和别人家长一点也不一样，风风火火雷厉风行，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染头化妆，想穿什么穿什么，像是个超人一样，独自照顾着店面和她。

　　可是刚刚有一瞬间柏晶居然想怪黄珊，为什么你的事情要我来买单！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头的时候就被她压制住了，她甚至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想法真的很差劲。

　　这样不对，妈咪是为了我才那么辛苦的，不带着我这个拖油瓶她早就嫁出去了，我不能让她难受……

　　脑子里无数念头一闪而过，柏晶脸上没流露出任何失望，洒脱道：“噢，那就算啦，其实我也没多想报，就是怕考不好你说我。”

　　看到她的笑容黄珊才放下心来，欣慰的地笑了笑：“我怎么会说你，你能考进海中我都烧高香了，你过得开开心心就好，大不了毕业来继承这家店。”

　　柏晶麻利地捞起起书包往外走，带着笑意说：“好啦好啦，我还有作业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来吼，拜拜。”

　　转过身时脸上的笑容一刹那消散，胸腔里汹涌的委屈几乎要将她淹没，她害怕在这哭出来会让黄珊为难。

　　晚上，柏晶把找好的图片发进群里。

　　夏晗：牛仔裤白衬衣？可以，很简约，我喜欢。

　　柏晶：董君呢？

　　董君：我也挺喜欢的。

　　柏晶：那就定了，把你们尺码报给我。

　　刷了两个S出来。

　　柏晶：某人上线记得回复我尺码。

　　夏晗：不用等她了，她S。

　　柏晶面无表情盯着屏幕看了两秒，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眼神深处像是有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手指重重敲击在键盘上：好。

　　又到周六，诚毅楼一楼女厕里窸窸窣窣声不断。

　　柏晶在厕所中央来回踱步：“有尺码不合适的跟我说哦。”

　　夏晗的声音从隔间里传出来，“料子摸着不错嘛，这直接当你们店里新品好了，会大卖的。”

　　话音刚落她就推门出来，走到镜子面前晃了两圈，表情看着很满意。

　　“不错不错，尺码很合适。”

　　柏晶认真看了一会后点评：“你穿牛仔裤就很好看，然后配这个白衬衣显得又有一点禁欲，整个人，哇！我真的太会选了。”

　　“是是是，都你功劳啦。”

　　董君也开门出来，看着有些拘谨，身体僵硬地走到镜子前，夏晗马上围上去：“哇哇哇！很合适哦！”

　　“真的吗……”

　　怎么还有个人一直没动静。

　　柏晶走到最后一间直直站着，“你在干嘛，不合适嘛？”

　　门忽然被打开，陈诺好整以暇看着她，“你觉得呢？”

　　白衬衣看着还行，柏晶的视线往下移，牛仔裤短了一截，她露在外面的脚踝看着有些突兀。

　　柏晶仰起头，又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眼睛飞快地眨了两下，眉眼弯弯：“还行啊，高高瘦瘦，白白嫩嫩的，多好。”

　　“别评价我。”陈诺语气平淡：“评价衣服。”

　　“衣服也很好啊，修身！有些人还会刻意追求你这种感觉呢！”

　　“哪些人？”陈诺脱口问出，下一秒预感到她嘴里没憋好屁。

　　她笑容更甚：“精神小伙！”

　　“……”

　　“哪里！”

　　那四个字像是触动了夏晗的雷达，“陈诺穿的像精神小伙？”

　　这声音吓得陈诺立马把门拉上，被她看见不知道又要被笑多久，直到今天她还到处跟人说成精的由来。

　　“害羞什么？”

　　柏晶用力拽着门，狡黠的扬起嘴角。

　　夏晗的脚步声靠近，陈诺咬着牙：“干嘛呀，松手！”

　　算了……

　　陈诺右手抓住柏晶的手往里拽，“不想关门你也给我进来！”

　　诶？

　　柏晶意识空了一拍，等到把手被扣上的那一刻她脑子才重新归位。

　　“诶！”

　　夏晗在门外：“这是什么意思啊？孤立我们俩是吧，开门，我也要进去！”

　　厕所隔间站两个人就显得有些狭小了，手臂不可避免的碰到，两个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陈诺舔舔嘴唇，心跳如擂鼓。

　　拉她进来干嘛啊，我有病吧！

　　柏晶低着头，又忽然抬起，眼睛忽闪忽闪，用气声说：“你知不知道高脚鸡？”

　　“……”

　　陈诺刚刚升起的莫名心思瞬间消失殆尽。

　　居然敢说她像鸡？真的是被气笑了。

　　“不知道，闭嘴。”

　　“那我等下找图片给你看。”

　　“你什么时候这么热心的？”

　　“出生起。”

　　门外夏晗还不死心的喊：“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们在家！”

　　柏晶忽然问：“那就裤子给你换大一码？你腰这里是刚刚好吗？”

　　陈诺低下头，把衬衫下摆撩起来看了看，“是还行啦，但是大一码也没差——”

　　柏晶手指扯了扯她牛仔裤腰袢，像是在感受松紧，嘴里嘀咕：“你怎么这么大只啊……”

　　陈诺瞬间紧绷，接触的地方有一股燥热顺着经络传到全身。

　　“会不会是你太小只啊，矮人国王——诶！”

　　腰间被大力拉向前，陈诺身体前倾，贴在柏晶身上，眼神慌张：“干嘛？”

　　“你命门在我手里，讲话给我小心点。”柏晶威胁道。

　　贴这么近心跳声会被听见吧。

　　陈诺推开她，拨开门把：“出去啦我要换衣服了。”

　　夏晗眼疾手快握住门，然后爆发出惊天嘲笑声：“哈哈哈……”

　　董君好奇的凑过来也忍不住捂着嘴笑。

　　就知道会这样。

　　陈诺撇撇嘴：“笑屁！还不都你给我乱报！”

　　夏晗止住笑意，“因为初中买班服我们都是一个尺码啊，我就以为你跟我一样。”

　　“兄台！那是初中，人都会长大好嘛。”陈诺话音落下，仔细扫了夏晗几眼。

　　从她眯着的眼神夏晗就已经看出来她要放屁了，当即转身：“走！我们去排练，谁最后来谁是狗！”

　　“我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就恼羞成怒啦？好啦，不是你不长是我长太多了啦，等等我！”

　　练习到现在她们整体表演已经初具雏形，只要再对一对细节，换上队服就能上场表演了。

　　董君架了台手机在前面录下她们的动作，然后再回看一个个讲解问题。

　　讲完再跳，跳完再看，如此反复她们的动作也越来越标准。

　　但是还有一点——

　　董君突然沉默蹙眉思索，然后视线移到陈诺身上。

　　“我？”陈诺一惊。

　　没什么错啊，拍子也数着呢，动作也没忘，衔接的挺好的啊，没看出哪不行了。

　　“你——”董君点点头：“你其他都很完美了，但是你的表情不太行，太正直了。”

　　陈诺蒙了。

　　正直？！是说我长得正坐的直吗？

　　“噗嗤”夏晗已经懂了，笑容别有深意：“我们这首歌还是有一点性感的，但是你这个眼神，和你中午点菜跟食堂阿姨说来一块鸡排一样坚定，不搭。”

　　陈诺明白了：“那我性感一点？我……放电？”

　　“对，就是这个意思，”董君说：“其他排的的挺好了，我们休息一会吧。”

　　陈诺拿过手机，盘腿坐下，背靠在柱子上，她倒是要看看另外两个人是怎么性感的！

　　点开视频，柏晶踩着鼓点一步步走出来，手指微微张开抚在脖子上，脖颈纤细，一手可握，随着仰头的动作她睫毛轻颤，眼神扫过镜头。

　　像个女王，清冷又孤傲。

　　一眼望过来，陈诺下意识移开视线。

　　确实挺性感，有点吃不消。

　　“看见没？”

　　头顶上传来视频里主角的声音。

　　“什么？”她有些心虚。

　　柏晶指向视频角落笑嘻嘻的陈诺，“你眼神和你脑子一样，空空的。”

　　“……”

　　“我觉得你要是能把你讲话的语言魅力用在作文上，那你肯定满分。”

　　“切！学着点。”

　　柏晶在她面前蹲下，褐色眼眸莹光闪闪，轻声道：“不用刻意性感，也不用一直看着镜头，”在说话声中她慢慢贴近陈诺，“只要到你Part的时候记得看一眼就好了，眼神放空掠过……”

　　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和陈诺只隔着一根手指的距离了。

　　看到陈诺错愕的神情她露出调皮的微笑，像是只恶作剧成功的小猫。把头往后撤，想要炫耀自己的放电技术。

　　结果头刚往后挪就被陈诺手掌抵住，陈诺的脸在眼前放大，她眼角狭长，睫毛投下一片阴影，晦暗不明的视线从嘴唇一寸一寸往上移，最后盯着柏晶的眼睛，慢慢靠近声音低哑：“这样吗？”

　　这是柏晶第一次看见陈诺这么赤裸裸的视线。

　　烫得她心慌。

　　“你们在干嘛！”

　　平地一声雷打破了她们间奇怪的氛围。

　　夏晗拿着两瓶水出现，董君跟在她后面。

　　“我在给她放电。”陈诺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扬起眉头骄傲道：“看吧，被我电傻了。”

　　“最好是啦！”柏晶“噌”的一声站起来，结果夏晗手中的水，“好热，没买冰的？”

　　“都快入冬了还喝冰的，今天不会很热啊。”夏晗笑了笑，目光低垂停了一瞬，才把另一瓶递给陈诺。

　　重跳之后陈诺的表现就挑不出一点刺了，表情管理也很在线。

　　整体已经是个很完美的表演了，董君很满意，宣布今日解散。

　　陈诺背起她的小书包，照例往补习班走。

　　今天结束的挺早，柏晶问：“那我们要不去校门口奶茶店坐一会？”

　　“不了。”夏晗平时答应的最积极，今天却一反常态拒绝，“我男朋友在附近，我过去找他玩。”

　　董君：“我也要回家写作业了。”

　　“男朋友？”陈诺扯扯书包带子，随口问道：“这次是三班那个体育生，还是五班班长啊？”

　　追夏晗的男生多的可以单独开一个班。虽然她们平时不会主动聊这些，但是陈诺也有耳闻她换男友的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都不是——”夏晗故意拉人胃口，等到三个人都眼巴巴看向她时才悠悠开口：“学生会一个学长。”

　　柏晶酸溜溜道：“学长诶，那好吧我就自己回家吧。”

　　在夏晗的排序里姐妹是大过男朋友的，男人如衣服，姐妹是手足，和那个学长在一起也说不上多喜欢他，不反感就是了，可是她现在忽然很想见到他，见到自己的——男朋友。

　　段长选拔的时间定在周三下午后两节课，在音乐教室。

　　陈诺她们到的时候已经有班级开始表演了，三班班长站在台上，开始噼里啪啦输出一大段英语。

　　居然是英文版美人鱼？！照杨国政的品味，这么无趣的节目一定会被选上。

　　果不其然，台上刚一鞠躬，他坐在底下就笑得灿烂，啪啪鼓掌，当即宣布过了。

　　陈诺忽然觉得她们的节目有点危险。

　　柏晶跟夏晗转悠了一圈回来。

　　“问了一下，唱歌的居多，都是些串烧和合唱，还有舞台剧，小品，诗朗诵，跳舞的除我们外还有七班，那边那个——”夏晗指了指。

　　顺着目光看过去是一个全身黑的男生戴个帽子。

　　“是街舞社江池，他还挺有名的，练过街舞，是街舞社社长专门邀请他进社团的，他旁边那几个也是街舞社的。”

　　董君抿嘴有些担忧：“这么专业啊……”

　　自从她踏进这间教室陈诺就能感受到她紧张的情绪，刚刚另外两人去打探情报的时候，董君就靠在墙上，局促不安地摆弄身后的窗帘。

　　谁都知道她这段时间投入了多少精力，期望越大，承担的压力自然也越大。

　　“诶呦，”陈诺语调轻快：“又不是在我们跟他们之间选，万一政哥就想要两组跳舞的呢？而且还没比呢，我们才不会输嘞，在场都知道我有多会放电吧？等一下不选我们，我就电死秃子杨！”

　　“最好是啦！”

　　她这口气逗笑了董君，凝重的氛围也被笑声冲淡。

　　很快轮到七班表演，一群黑衣人上台，江池戴了个帽子倒是好认。

　　他站在中央，音乐声响起，他手指比“六”靠近耳边像是接了个电话，每一个动作都充满律动，陈诺听到有人小声说“poppin”。

　　前几个表演底下都是更做各的，要么排练自己班的内容，要么聊天聊的火热，这还是第一个统一全场目光的。

　　表演结束后，音乐室内爆发了巨大的掌声。

　　“确实帅啊！”

　　“还加了剧情在里面，牛啊兄弟！”

　　对于七班表演的质量，所有班级一致认可。杨国政当然也是直接让他们通过。

　　没留多少时间给陈诺她们反应，八班的诗朗诵就结束了。

　　杨国政宣布待定。

　　终于轮到九班表演，下面交头接耳的声音多了起来。

　　夏晗和柏晶本来就是年段风云人物，再加上听说表演内容还是舞蹈，期待值一下就拉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