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东宫》啦里个啦啦

5、齐衡

　　声音耳熟，定是太子，他话音刚落，后面紧跟着一道恭敬的声音，“儿臣给母后请安。”

　　李与尘不好坐着，起身向二人行礼。

　　皇后娘娘面上不动，只盯着手中的茶盏，“你们两个怎么一起过来了？”

　　“自然是想念母后。”齐衡略弯了弯腰，说话的腔调仿佛他才是这昭宁殿的主人。

　　“回母后的话，儿臣往这处来时正巧遇见了皇兄，便结伴一道过来了。”

　　她悄悄直起身体，皇后仍是不动，“你们结伴本宫便放心了，路上也好说说话解闷。”

　　“儿臣与太子是来看母后的，就是不说话也不会闷。”说话的男子一溜烟便坐在了皇后身侧，手在人肩膀上一下一下的敲着，颇有几分母慈子孝的样子。

　　这人举止并不端方，言笑间透着一股谄媚态度，不过胜在自然，想来应当是长在皇后身边的三皇子，想着想着陆与尘不自觉挑了挑眉毛。

　　抬眼时撞进了另一双眼，白日里看和夜里不同，齐衡眼眸漆黑，其中映着几点殿内烛火，显得眼神也热了。

　　她被这眼神烫了一下，登时低下头躲起来。

　　“就你会说话，留下来用膳吧。”皇后轻轻抬手，李与尘眼疾手快扶助她，“衡儿难得过来，眼下是饭点，一同用膳可好？”

　　齐衡一手背在身后，淡淡嗯了一声。

　　入座前三皇子齐箫冷不丁讲话头引到她头上，“还没来得及问母后，昭宁殿何时多出来了个小娘子？”

　　李与尘桌下的手猛地一紧。

　　“怎么，三弟的风流主意都打到昭宁殿来了么？”

　　杯盏声落桌的声响不知怎么也及不上这话刺耳。

　　“臣弟可不是这个意思，小娘子生得扎眼，我不过多问一嘴，皇兄何必阴阳怪气？”齐箫神色自若，一边给皇后夹菜一边回话。

　　“不怪衡儿说你，这位是李尚书的独女，早先年是要与衡儿定亲的，因她体弱才耽搁了。”皇后抬手，亲昵地叫人过来给她添菜。

　　三人当着自己的面你来我往，说得都是李与尘，可偏偏她没有开口的资格，像个物件似的连名字也不配有，在他们之间推来推去。

　　“对了，本宫已经向你父亲传了信，他怎么说？”

　　什么信？关于定亲的消息父亲可没有多说，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今早送平阳侯回来，李尚书拉着儿臣闲聊了两句，他平时可从没这样，想来是愿意的。”齐衡正经坐着，语调不带起伏。

　　皇后娘娘微微颔首，重新提起筷子，“那就好，近来也是时候定下了。”

　　她闷头吃菜，不去想他们话中的意思，父亲既然叫她不必忧心，应当是有所准备，不该为了旁人的话乱了阵脚。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散场后李与尘便以更衣为名躲了出去。

　　哪曾想刚一回来，就看见皇后娘娘扶着脑袋说自己上了年纪，到了时辰需得小睡片刻，让太子陪着她去熟悉熟悉宫里。

　　这三皇子也是没有眼力，朗声道：“不打扰母后休息，儿臣也同皇兄他们一道出去了。”

　　临行时母亲给她套了个双响玉钏，而今她顿在原地，隐约听见声闷闷的脆响，人不如意，这声音也难听。

　　*

　　“李姑娘，常听人说你体弱，可我今日见你，到觉得你气色很好。”三皇子隔着齐衡，侧身同她说话。

　　“三殿下，臣女少时确实体弱，不过在府里养了许久，如今有些起色了。”李与尘微抬一眼，才与三皇子对视便又错开。

　　“原来如此，敢问李姑娘芳名，李姑娘李姑娘叫着，也太客气。”他还要继续说下去，身子又往李与尘那边靠近了些。

　　齐衡伸手挡住他前倾的身子，“你不客气的姑娘多了去了，何必多这一个？”

　　三皇子脸色一僵，尴尬地笑了两声，此人脾气颇好，站直了身子，“皇兄这么说话可太叫臣弟没有面子了，好歹在来日的嫂嫂跟前，臣弟这张脸还要呢。”

　　齐衡收回手，“提醒你罢了。”

　　“臣女名与尘，与尘土同归一处的意思，方才在皇后娘娘跟前忘了自报家门，是臣女的不是，因此事叫殿下们好奇，更是臣女的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吵死了，这套嘴皮子功夫你学得倒是很好。”齐衡听得不耐烦，转身面向她，“是，都是你的不是，李姑娘打算怎么赔不是？”

　　三皇子齐箫见他随口一问将场面变成这样，深觉不好意思，“皇兄，臣弟忽然想起来卫国公世子约臣弟去城南打马球来着，臣弟就先行一步了。”

　　齐衡轻轻点头，身子仍向着她。

　　“他走了，说吧，怎么赔不是？”

　　李与尘松了肩膀，正视齐衡，“殿下高高在上，不懂我们身为鱼肉的难处，臣女理解，不过殿下对臣女有所图，应不会为这些小事计较。”

　　那人轻声笑笑，模样要比不笑时动人许多，这样差的性子配着这样好的皮囊，真是暴殄天物。

　　“走吧，带你转转。”说罢便自顾自往前去了。

　　芳慧趁此时过来扶着她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

　　皇后给她安排的住处在昭宁殿后的梅园，这时节梅花还没影儿，光溜溜的树杈子萧索得厉害，好在入院之后的正门前又栽了些银杏，黄澄澄的添了些贵气。

　　行过梅园，齐衡说：“福源，走了这一阵感觉有些凉了，你回去取件斗篷来。”

　　眼神向她递了过来，因而又过一段路，李与尘说，“芳慧，我也觉得凉。”

　　芳慧极富眼色，“奴婢这就去。”

　　“李与尘。”连名带姓，“孤上次说的，你照做了么？”

　　“殿下方才不是在皇后娘娘跟前说了么，父亲拉着您闲聊，想是愿意的。”她不能同三皇子一样跟太子你来我往，容易失了分寸，不如用他的话来回。

　　齐衡转了转手上的白玉戒，“孤记得上一次黄河水患是在昭廉十一年发生的，负责治理水患的官员正是李尚书，想不到这才短短半年，便又有水患了。”

　　“昭廉五年前，黄河水患约莫两年泛滥一次，自从李尚书掌管工部，这黄河泛滥的愈加频繁，如今更是每隔半年便有水患了，国库的银子都耗在这赈灾上。”

　　他转身向她，在她耳边道：“可孤的暗哨查到，你李家的家财倒是富可敌国了。”

　　“殿下，此事不可胡说……”李与尘正要分辩，便瞧见齐衡从袖口中掏出一小本账册。

　　“你在内宅多年，看账册的功夫想必很好，这是孤查到的李家产业，自己瞧瞧便心里就有数了。”

　　她并不伸手去接，“即便殿下说得是真的，您同我说这些又有何用？”

　　“李尚书只有你一个女儿，万贯家财早晚落到你的手上，孤只是要钱罢了。”

　　“父亲正值壮年，殿下与我谈这些为时尚早。”

　　李与尘脸色难看，嘴唇也有些发白。

　　齐衡微微勾唇，“李与尘，要一个人死，是很容易的。”

　　他仍咄咄逼人，“还请李姑娘晚些时候，写一封家书，说你心仪孤，愿意嫁入东宫。否则，要一个本就有罪的人死，想必更加容易。”

　　*

　　东宫内，长案上堆着些文书，杯盏杂乱夹在文书之间。

　　“殿下，礼部侍郎遣人送了些东西到西街的宅子里。”剑意卸了软甲进门。

　　“这群老东西，看人下菜碟的本事愈发熟练了。”齐衡将案上的文书扫下，福源躬身进来，带人把地上收拾了。

　　“今日早朝后李尚书只不过是与殿下闲话两句，就值得他们派人跟殿下套近乎。”

　　“原先他们只当李尚书是皇后的人，如今头一次当着朝臣的面与孤闲话，自然值得他们好好动动脑子。”

　　剑意从怀中掏出一张字条，“殿下，属下已经派人传信给平阳侯，小心他的副将，不过还没有收到回信。”

　　“这老头从来莽撞，有勇无谋，说了他也未必上心，只要谢存之那小子听见就行了。”

　　“寒枪说自己当着人面说的，不会有差错。”

　　齐衡坐在长案前，福源铺开一卷空白纸轴，替太子研墨。

　　“黄河水患的事情办好了么？”

　　“已经给皇后那边的人送了东西，约莫这两日早朝便会有人参他，李闲替皇后办事多年，眼下他二人已有离心的兆头，咱们此次虽然推波助澜，可李闲想必没那么快能为殿下所用。”

　　“不急于一时，十五年都等了，还等不了这一会儿么？孤若娶了李与尘，他自然知道该站在哪一边。”

　　他沾了些墨汁，正着身子写《心经》。替母亲抄写多年，早烂熟于心。

　　“殿下说得是。”

　　*

　　芳慧来时，李与尘已经同太子殿下走回了梅园。

　　“姑娘，受凉了么，脸色这样差。”

　　那时齐衡只扫了她一眼，颇有嫌弃她麻烦的意思。

　　“没有，方才走长廊过来，风吹得有些头疼。”

　　她掩面不去看齐衡，二人便散了。

　　说头疼虽是场面话，不知怎么到了夜里真的头疼起来，躺在床上左右翻身，脑瓜子一阵阵的响。

　　她本来是可以安安心心地呆在宫里，只当着无事发生熬过这几日，回了家也就万事大吉，可偏偏齐衡逮着她身边无人可依的时候一个劲地吓唬自己。

　　李府有多少金银财宝，李与尘自然不清楚，父亲贪墨与否也只有一点子模糊痕迹，不能板上钉钉，她这个时候若是将李家拖进前朝后宫的烂泥中，母亲必定要指着她的鼻子骂蠢货。

　　“芳慧！”想到此处，她便高声叫人进来。

　　“我写了一封书信，你找信得过的人，连夜送到母亲手上，另外，最近这些日子，我就待在梅园不出去了，谁找我都说病了。”

　　皇后娘娘看她身体不适，叫人送她提前出宫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