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向西沉》桃绘十六春

2、外套

　　北方的秋天挺捉摸不透，比如前两天还穿着半袖，这会冷的不行，必须得时时刻刻盯着天气预报，黎城这几天雨都没断过，淅淅沥沥的吹在脸上，不疼却冷，树上的叶开始慢慢泛黄掉落，飘落在人行道上，环卫工人还没来得及打扫，一脚踩上去有清脆声。

　　江闻月觉得这时候如果放一首王菲的匆匆那年一定特别有感觉。

　　她在校服外套外面又套了一件灰色卫衣外套，个子不高不矮，校服裤脚对她来说稍长，底部沾着雨水，她一只手打着透明伞，另一只手拽着裤腿，抬起头能看见不远处匆匆行走的学生，有几个没打伞的小跑起来。

　　本来以为周四下午的体育课要变成自习课，整个上午就有几个学生唉声叹气的，到了下午竟奇迹般的停了雨，阴天转晴，躲到云层后面的太阳露了头，操场上的水也干的彻底，七班尖叫起来，这种意料之外的惊喜，比自习课看了电影更让人开心。

　　江闻月被许云抒和几个女生拉着往操场跑去，一向素面朝天的几个女生，只有在体育课这种没有老师管的时候，才敢拿出攒钱买的口红和粉饼，转过身偷偷往脸上涂抹。

　　有路过的男生看到会时不时调侃几句。

　　体育课三四个班一起上，一般都是自由活动时间，篮球场地留给男生他们打篮球，两个班比赛，都褪去了外套，露出各种颜色的单衣，有的自家女朋友帮拿着，剩下的挂在球杆上。

　　江闻月和几个女生在对面不远处玩丢沙包，头一抬就能看到谁谁刚进了球，马上就会有毫不吝啬的夸赞。

　　“刚谁投进去的三分球啊。”

　　“陆屿西吧，咱班就他有那水平。”

　　有路过小声讨论的女生，接着坐在台阶处观看，离江闻月挺近，听得一清二楚。

　　篮球比赛，对于江闻月这种没运动细胞的人来说，倒不如做两道数学题有意思，太枯燥乏味，她一点也不想知道一声声的起哄的主人公是谁。

　　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她还真就驻足了两秒，有种想看回放的心思。

　　江闻月的心思逐渐开始飘散，她没注意这边打过来的口袋，反而余光在看向篮球场，没多久她被打中，只能站在一旁等着下一场。

　　她转过头。

　　诺大的人群，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中心人物，陆屿西一点都没变，他从高一来时，就是人群的焦点周围一切的人与事物都自动虚化，像是黑白电视，只有他带有色彩。

　　篮球在陆屿西手中，他像不怕冷似的只穿了件校服半袖，衣服不显眼也不特别，江闻月甚至还四处看看他的外套在哪，果然，旁边的休息椅躺了件黑色外套。

　　他没故意撩起衣襟擦汗，只是起跳时露出一点锻炼出来的肌肉线条，隐隐约约的，已经有两三个女生偷偷拿出手机录了像，觉得他进球是意料之中。

　　他先是虚晃一个假动作，转身又投进一个三分。

　　底下开始有鼓掌的，随后就都跟着鼓掌。

　　江闻月有点近视，平时不戴眼镜，说实话她一开始没认出来哪个是陆屿西，只是随便一看，看到一个个子很高，穿着蓝色运动鞋的，隔得太远看不清神情，但也能感觉到他在笑。

　　她猜，那应该是陆屿西。

　　正看着，一个沙包从她眼前飞过，她回过头，是许云抒她们玩的沙包撇到了不远处，江闻月收回视线，抬起脚朝着沙包走过去捡起。

　　没注意篮球场安静两秒，他们看向江闻月的方向，一个篮球一点点滚过来到江闻月的正前方不远处。

　　“……”

　　江闻月刚捡起沙包又看到孤零零躺着的篮球，她愣怔两秒没做反应，抬起头看见陆屿西。

　　他长腿一迈走向江闻月，越来越近，江闻月逐渐看清他的脸，额前几缕碎发被汗浸湿，此时太阳高挂，他晒得睁不开眼睛，停到篮球处。

　　江闻月依旧没动作，像是大脑卡机了，她甚至忘了她朋友还在等她的沙包。

　　“你就站这儿看着，也不说帮个忙？”

　　陆屿西轻笑下，听着颇有几分责怪口语，他抱起球离开了。

　　也就是说，陆屿西打球时看见江闻月了。

　　“江闻月！”许云抒等不耐烦了喊了嘴，江闻月跑过去。

　　“你站那干嘛呢？”
　　“没。”

　　她没再刻意看篮球场方向了，但旁边一次次呐喊，振奋人心，她也知道在为谁喊，他好像从来不缺观众，总有为他捧场的。

　　她不懂篮球，不懂几分球，只知道投进去就挺厉害，也不知道，那篮球有什么好打的，刚有两个受伤的，被扶着去旁边休息了会儿，接着又上场了。

　　十几度的天气已经很凉了，前几天下过雨，再加上阴天，头顶上看不见半片云彩，阴沉沉的，看着实在压抑。

　　几个穿的少的女生冻的两只手插进兜里，微微弓着腰，沙包也不想玩了，随意的丢在一旁，围在一起聊聊天，有时看向对面篮球场，也会议论两句谁打的好。

　　“好冷，要不我们把他们男生的外套拿来穿吧。”温烁提议。

　　有几个人开始附和，也有介意的。
　　“不好吧，他们会同意吗？”
　　“有什么，反正都是一个班的。”

　　陈绾佳捧了一堆衣服，几个厚一点的被挑走了，她们不知道都是谁的衣服，在那互相问，再听到是平时挺烦人的男生名字后，又嚷着要换。

　　剩了件黑色外衣，是这几面最薄的，还没有江闻月自己的外套厚呢，但她还是接过来了，她知道衣服是谁的。

　　刚开始她没穿上，只是用手拿着，外套干干净净的，没有烟味，有着淡淡的雪松香，她觉得算了，没经过人家同意呢，万一他有洁癖呢。

　　她想放回去，抬头寻找他的方向，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陆屿西好像看过来了，手一抖，衣服险些掉落，她又拿紧了。

　　中间休息，几个男生看到了也没说什么，平时他们关系也挺好的，江闻月想到这点，顿时感到有点局促，她跟陆屿西没熟到可以穿他的外套的程度吧。

　　陆屿西坐在椅子上仰头喝水，他流了不少汗，刚刚进了好几个球，他现在看着心情不错，头一撇在对面椅子上看见了江闻月，她偷偷把他的外套放在上面，看看了四周又转身离开。

　　陆屿西没什么情绪起伏，前后座好长时间，她都是不怎么爱说话，偶尔能向他问个作业什么的，再就是看她听课时皱眉，凑过去低声又给她讲了一遍，也不知道她懂没懂就看她点了点头。

　　安静，太安静了。

　　上课也不说闲话，就老老实实的坐着，也不回头，有时候陆屿西听着听着课就看她的后脑勺开始发呆，她梳着马尾，头发不是纯黑色，有时候光镀进来，看着像浅棕色，偶尔她听困了，开始不受控制的低头，这时候陆屿西就会小幅度踢她的凳子提醒她。

　　数学课听的也认真，那作业就是怎么都不会做，也很固执不会主动回头问，甚至问她考五十分的同桌许云抒，都不来问他，这陆屿西还觉得挺神奇，有时候他心情好，会主动递给她练习册，她会接过然后说句谢谢。

　　陆屿西喜欢热闹，他追求的也是一切刺激新鲜的，不喜欢安于现状，也不喜欢被规则钉死的事物，就连学习，别人都是有规划的，他不是，他是看见哪个写哪个，哦，但是他看不见英语。

　　眼看着江闻月要走，不知道什么心理作祟，他突然想知道一直安静的江闻月再被他揭穿后会是什么表情。

　　“江闻月。”

　　听到有人叫她，江闻月侧过头，看到当事人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手里拿了瓶被捏紧的矿泉水瓶，他的视线下移到椅子上她刚放下的衣服，又看向她，情绪不明。

　　江闻月尬住了。

　　“你衣服掉了，给你捡起来。”她说了句。

　　陆屿西没想到她会接话，神情没变，手都没动，下巴抬了抬，

　　“那椅子被他们踩过，还不如地上干净呢。”

　　“啊？”江闻月有点懵，她把衣服拿起来准备放在地上。
　　“……”
　　好迟钝。
　　陆屿西想笑。

　　“你帮我拿着吧，回班再给我。”

　　他站起身向球场中间走去，又加了句。
　　“你要是冷，可以穿上。”

　　陆屿西外套很肥大，到江闻月大腿上，穿上瞬间，雪松香扑鼻而来，将她整个人萦绕起来，其实并不暖和，外套太薄没什么作用，但江闻月就是觉得她暖和很多。

　　旁边许云抒穿的是一个学习很好的人的外套，她说沾沾喜气，下次月考她一定会进步。

　　江闻月笑了，如果真是这样，她不禁裹紧了外套，半张脸缩在外套里面，手插进兜，里面摸到一盒烟和一盒口香糖。

　　口香糖是蓝莓口味，她记得这个，上次陆屿西嚼了一个，又给周围人分，也包括她。

　　过了几天这盒糖还是这么多，看来他好像不怎么喜欢吃糖。

　　下课铃响起，篮球场也开始散了，人人脸上都未尽兴，抱着球问着下节什么课。
　　“生物。”
　　“要死了。”

　　江闻月和许云抒走得慢，后面不少人都相继路过，她外套还没脱，也没回头找陆屿西。

　　体育课结束了，太阳才出来施舍点温暖，每个人脸上都像镀了层金，高中时期最好看的云霞出现了，天边有粉红的云，颜色慢慢加深，那抹红日被包围其中，越发耀眼。

　　江闻月看到他了，他身边有几个男生说笑着，陆屿西偶尔笑着接话，几个人中他最高，也最出众，周围都穿着外套，只有他一件白t，很突兀，他没穿外套。

　　他的外套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