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开学 ...
-
八月中下旬，黎城迎来最热的阶段，夏天的气息最浓，街道两排树冒着新长出来的枝芽，昨个夜里降过雨，上面还保留着晶莹剔透的露珠，蝉鸣不止，叶被风吹着沙沙作响。
高中生也结束了并不长的暑假，路上都是蓝白相间的校服，此时各个脸上都透漏着烦躁，走几步路像丧尸进城似的，学校抓早恋抓的特别严，有几对情侣在校门口连忙把牵着的手松开，进去后就谁也不认识谁了。
江闻月在后面看着觉得还挺好玩，不由得笑出了声，肩膀被拍了拍，她回头看见小跑过来的人。
“你笑什么呢，你有对象啊。”许云抒背着小众品牌的双肩包，人偏瘦，校服裤腿特意改过，小跑过来挨着江闻月，看了看前面又看了看她，揶揄道。
“……”
“哦，你物理作业写完了？”江闻月不示弱，她知道许云抒的弱科。
“今天早起抄完的。”说完还颇有几分得意的扬了扬头。
路上行人沿着淋湿的小道，走向那还未看见方向的大门，那里充斥着理想和抱怨。
早自习。
最让人犯困的时间，早晨光线还算柔和不刺眼，床帘被系起来拉至两边，黑板上铿锵有力的写着朗读内容，班级大多数人都在拿本书装模作样的挡在前面偷偷睡觉。
江闻月坐在后面，上下眼皮也在打架，刘海有些过长挡住快要紧闭的双眼，思绪逐渐飘远，前桌王浩丞照例在那开着自己的演唱会，手半握放在嘴边，时不时跟着节奏晃着头。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视而不见…”
前面的人频频回头，他同桌王挽意翻了个白眼，捂着耳朵的手放下，用胳膊怼了怼他。
老班打完电话进来，屋里死气沉沉，朗读声泛着黏，有几个同学不受控的磕头，屋内风扇作响，快要盖住越来越小声的朗读，他皱着眉巡视周围。
江闻月耐不住快要睡着，椅子被身后人小幅度的踹了下，在老班的视线快要看过来时，她瞬间清醒。
屋内朗读的声戛然而止，王浩丞的歌声响彻整个班级，他顿住。
一秒，两秒。
全班爆笑，老班眉头紧皱，紧盯着他。
“要不要脸，都在晨读呢，你还在那唱歌，马上月考了知不知道，一千字检讨！”
王浩丞拿起书羞愧的点点头。
江闻月没跟着起哄，她还有点懵，侧过头扫了眼身后人。
陆屿西脱了校服外套，里面半袖的领口敞开，漏出凹下去的锁骨，恰好早晨那束不太刺眼的光打在他身上，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长腿窝在狭小的课桌里十分憋屈，另一只伸在走廊过道上，手上熟练的转着笔。
语文晨读，他却在下面算着数学题，这会已经写完一张题了，感受到视线他散漫的抬头。
江闻月被突如其来的对视弄的一愣，她也不确定陆屿西是不小心踹到她还是故意提醒的，小声说了句谢谢就回头了。
陆屿西没应。
高二课程挺紧张的，一中作为市重点高中，校领导处于压力之中，学校管理制度比隔壁三中严格的多，基本上开学回来没多久就考试。
“啊？又考试，烦死了。”
抱怨声也此起彼伏。
“啊什么啊，这次考不上前三你们就没有下课时间。”
江闻月成绩不上不下的，稳定居中，主要差在数学，可作为理科生，数学分低还挺吃亏的。
老班一喊，班里人清醒大半，屋内又响起激昂的朗读声，一声比一声高，在无形中攀比着，虽抱怨又默默努力着。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江闻月也掏出张数学卷子在下面算，导数大题第二问算着费劲，基本没什么思路，每次都在这道题浪费时间。
江闻月拿起卷子问旁边许云抒，她低着头吃巧克力面包，巧克力酱有些撒了出来，许云抒抽出纸巾擦了擦才看江闻月递过来的试卷。
“还做上数学了？”她挑了下眉。
许云抒看了几眼又塞了口面包。
“你问错人了吧。”她侧过头正好看到眼光递过来的陆屿西，“喏，你后面那位不是数学课代表吗，你问他。”
“……”
江闻月没打算问他，她性格属于慢热型，来一中一年了，熟悉的也没有几个人，如果不是和许云抒做同桌，她觉得两人现在连说上话都费劲，更别提陆屿西了，说过话的次数十个手指都能数过来。
“二次求导，再分别求极值。”
声音懒散从后面传来，江闻月听出来是谁说的，有些惊讶。
陆屿西身子没动，只是眼睛瞟了几眼江闻月指的题目，又恰好自己做过类似的题，顺带提了一嘴。
江闻月试着算了两笔，又卡在下一步，她打算放弃这道题了，她觉得自己就不是学数学的料。
身后递过来一张纸搭在江闻月肩膀上，她顺势接过打开。
是整个题目的解题过程，十分详细。
字迹有些张扬，像他这个人，但江闻月就是从这字里面看到他刻意写的工整的一面。
她小声说了句谢谢。
这是第二次陆屿西给她写笔记。
江闻月记得很清楚。
他第一次给她抄写笔记是在高一，那时候还没有分文理，所有课都在上。
一节地理课，陆屿西没来，两人碰巧是前后桌就借了江闻月的笔记抄写。
挺巧的，笔记不知道被他放在哪了，他就买了个笔记本一点点抄了上去，笔记本连同写了两篇的笔记一起送给了江闻月。
与今天字迹大差不差。
陆屿西这个人刚来一中时，讨论声就没小过，无非就是长得好看，家里做生意的有钱，还有处过几个女朋友。
前两者显而易见，论坛里及其夸张，得用绝字来形容陆屿西，开学报道那天，人穿的很普通，简单白T加灰色工装裤，一双价格不菲的球鞋，但偏偏个子高身材好，指尖转着篮球，懒洋洋的往球框杆下面一站，看着就挺养眼。
家里面也打听好了，父母在申城开公司的，黎城是他奶奶家，从小到大花钱都大手笔，在周围人都为生活费省钱时，只有他在纠结买哪款颜色的鞋，实在选不出干脆两双都买了。
至于女朋友，他本人有亲自说过。
正常人谁谈恋爱。
喜欢他的女生不少，有明媚张扬直接表明心意的，有大大方方主动接近他的，也有小心翼翼偷偷送情书的。
明确的拒绝过要微信的几个女生，甚至班里也有几个明里暗里表白他的，但其实还挺劲儿的，可能是教养使然，他挺给人女生面的，没让人难堪，在众人面前，只说了句，抱歉，没打算谈。
他甚至加了句抱歉。
江闻月将笔记内容写在试卷上，她有几个步骤还不太清楚，看着字迹，也能想象到男孩停下转笔的手，拿出一张干净的草稿纸，随意又轻松写下了她这辈子都解不出来的数学题，她放下纸张。
她没扔掉。
那张纸被她折成一个小小的方形放在了笔袋的里格。
是，江闻月也是那几个女生里的其中一个，但又不属于任何一款。
她没那么勇敢，也没有那么坦然，甚至连匿名偷偷塞情书的勇气都没有，即便刻意的调换另一种字迹，她也不敢确保会不会认得她的字迹。
江闻月觉得还挺好笑，说暗恋都严重，她都没把陆屿西放在自己的计划里，没有像电视剧里在本子上写满他的名字，也没有攒钱偷偷买他的同款物品，连她高中很好的朋友都不知陆屿西是什么样的存在。
江闻月就只是在不远处先是看见和他一样的鞋子，才会往上看，如果不是陆屿西，就会转过头。
如果是。
她也顶多多看了几秒。
嘴角的弧度都没变过。
要是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她会摇头说没有。
要是问她，觉得陆屿西人怎么样，她首先会沉默两秒，然后说。
不太了解。
江闻月说的是真的，她确实不了解陆屿西，就知道他喜欢喝橙汁，每次体育课下课，他额头都留了不少汗，校服外套也脱了，汗水打湿了单薄的短袖，顾不上擦汗，仰头喝过橙汁。
后来就有投其所好的，操场女生送他冰水，他摆手拒绝，有送橙汁的，他抬头说了句谢谢，然后接过。
王浩丞和几个哥们看见，还笑着说他，
“骚不骚啊你，刚送水那个女的长得多好看啊，你不接，挑剔什么，我们哥几个连水都喝不上。”
“快别说西总了，想喝你自己买啊。”宋飞拍拍王浩丞肩膀。
陆屿西笑笑没接话，他没觉得被送水是多值得骄傲的事，就刚送橙汁的，也是因为他认识，帮过两次忙才接。
就现在，他桌面上也摆着瓶喝剩一半的橙汁，上面贴着一张管江闻月要的粉色的便利贴，记着作业纸单。
江闻月觉得记作业这事他做不来，也确实是，连着几天看的都是江闻月的作业单，女生的字迹就工整很多，背面是日历，每天用红笔勾掉一笔，节假日还特地画一个小太阳，每天盼着。
陆屿西借过来时看见，轻笑下，也拿笔跟着勾了笔，挺突兀，他用的是黑色签字笔。
江闻月一看就知道哪天是他勾掉的。
“作业放你那，一会收的时候你替我交了吧，谢了。”
江闻月接过陆屿西递过来的作业本，放在桌角，封面上没写名字，写了一个大大的字母P。
高一刚开学那会下课，班级乱哄哄的，压制不住，课代表发英文本，有一个本始终没发出去，上面没写任何名字，只写了一个单词。
peter。
英语老师还在那诧异，询问着谁是Peter。
底下所有人窃窃私语左顾右盼，最后一排陆屿西举了手，说什么小学时候英语老师随便给起的。
自那之后英语老师就这么叫他。
其实陆屿西英语没那么好，江闻月到现在都还怀疑他自己能不能写出来这个单词，可能是他会说话那劲，挺招英语老师喜欢的，基本上每节课都提问他，他发挥也稳定，很少能回答对，答对的也是江闻月在底下小声告诉他的。
“都齐了？”
“嗯。”她顿了两秒，又显得没那么矫情，补了一嘴，“陆屿西的也在这里。”
江闻月没怎么叫过他的名字，偶尔提一嘴也称呼为那谁，许云抒懂她，几乎一下子就明白，顺其自然的接下去，她也不知道许云抒怎么一下子就听出来说的是谁。
叫他的名字，她总觉得又瘪嘴又不自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