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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剑西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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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允珩没有再多耽误,下山后,久候多时的飞星谷五人齐齐上前。
李林玉见他毫发无伤地走出来,面色颇有几分复杂,“让陆兄见笑了,多谢陆兄救命之恩。”
好似在为陆允珩的真实修为震惊,也为方才的落荒而逃羞愧。
陆允珩微微一笑,“不必在意。”
他其实对李林玉颇有好感,古道热肠、真诚直爽,像极了他的二师弟。
“敢问陆兄师承何派?”李林玉拱手抱拳。
他心中实在好奇,二十岁的结丹境修士,放在整个宣州也找不到几位。
陆允珩回礼,同样拱手抱拳道:“客气了,我从御剑长城来。”
乍听闻【御剑长城】几个字,在场五人都是一惊,不由纷纷流露出肃然起敬之色。
若问起大庆国第一宗门,有人或许会回答无极宗、有人或许会回答缥缈阁,但若问起整个修真界的第一势力,那么所有修士的答案只有一个。
御剑长城。
事实上,御剑长城并非算作正统宗门,它由大庆国、楚国、沧国举三国之力修筑而成,起初只为抵抗极北地外的污染物入侵,久而久之,抵御外敌的边关演变成一方超级势力。
当今站在修真界顶端的化神期修士一共七名,他们代表着人类势力的巅峰力量。
而其中三名,就正坐镇御剑长城内,五十年不出。
李林玉与御剑长城弟子的唯一接触,还得追溯到三年前,曾在修道大会上远远目睹的那强者风姿,实在遥不可及。
李林玉想起昨日在客栈见陆允珩的第一面,看他孤身一人,容貌俊逸、气质清贵,文弱得像个读书人,现在再看,只觉得他腰间那柄名不见经传的黑鞘长剑都不似凡物。
等等……这柄剑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方才离开山洞前,还没见这黑剑。
陆允珩察觉到了李林玉的目光停顿,但没有解释,这黑剑是他的本命剑【无缺】,反骨极重,平日里他一直把它放在丹田里温养,刚刚见了血,激起杀性,现下说什么都不肯回去。
都说“剑随其主”,有时候陆允珩都怀疑他怎么养出了这么一柄本命剑。
躲在李林玉身后,一直不曾说话的年轻女子突然探出头,好奇地问道:“陆道友可曾在御剑长城见过崔饶?”
陆允珩颔首:“见过。”
见过,但不熟。崔饶是欧阳师伯座下的首席大弟子,去年门内比试的时候他不小心削断了崔饶的长生辫,崔饶便再也没跟他说过话…对此,陆允珩感到十分抱歉。
但陆允珩的歉意没能持续多久,因为他清楚地看到这位飞星谷女弟子的眼睛“噌”得亮了起来。
——很久之后,陆允珩才领悟到这嗖嗖燃烧的火苗叫做八卦之魂。
“崔饶真如传闻中那般厉害么?听说他去年与一男子秘密结为道侣,是真的么?”
陆允珩:“……”
顿了顿,他说:“崔饶是挺强的。”那年就属崔饶能跟自己打得有来有回。
“至于道侣……想来应该是没有的吧。”为什么会有这样离谱的传闻?
飞星谷女弟子:“不仅是传闻,还有证据呢。崔饶留了好多年的长生辫都给剪了,说是与那男子结发为夫。”
陆允珩:“……”
陆允珩不说话了。
李林玉见他沉默,主动搭话道:“陆兄隐修多年,可能有所不知,崔饶是当今大庆国赫赫有名的天骄人物,与碧落书院的柳藏月、缥缈阁的独孤惑寻、无极宗的傅也齐名,我们这样的寻常修士,对他们的消息总是格外关注些。”
“原来如此。”陆允珩恍然大悟。
李林玉:“说起来,陆兄为何一人来紫衡山,难道也是来秘境历练的么?”
有秘境复苏?土包子陆允珩当然对此一无所知,他甚至以为紫衡山灵气如此充沛,是因比起北面的寸草不生赤地千里,南面处处尽是灵气充裕的膏腴之地。
现下心头疑问解开,他摇摇头,道:“不,我是来斩妖的。”
“斩妖?”
“是的,一条白蛇。”
李林玉摸着下巴思索片刻:“陆兄所说白蛇,妖力可在结丹境上下?”
陆允珩惊讶:“李道友可知?”
李林玉笑道:“这巧,宗门前日才发布了悬赏任务,大妖白蛇在淮河谷兴风作浪,正召集有志之士速速斩杀。”
“多谢李道友告知。”陆允珩本还发愁怎么在偌大的紫衡山中找到白蛇,这一下将范围缩小至淮河谷,倒省了不少功夫。
“那陆兄,我们就此别过。”李林玉摆手,“淮河谷在西面,我们向北,与飞星谷大部队汇合。”
陆允珩双手抱拳:“诸位后会有期。”
与众人道别后,陆允珩马不停蹄朝西赶路,孤身一人时,他的脚程快上太多,次日正午赶到淮河谷。
河谷下方弥漫厚重的白雾,陆允珩思考片刻,径直跳了下去。
——出现这样的雾气,本就是不正常的。
修至结丹期,便有御空的能力,此刻陆允珩贴着崖壁,一点一点下沉。
在他身下,浓稠白雾把河流与谷底深埋起来,像是缓慢流动的狭长的白色之海,只能隐约听见淙淙水声。
降至刚接触白雾的平面,陆允珩停住了。
他感知到了第二个呼吸,虽然微弱,但一直存在。
顿了顿,他收敛起所有气息,继续下沉。
进入雾海,首先感觉到的是冰冷,陆允珩眼前白茫茫一片,仿佛坠进云中,不知过了多久,脚下出现向前游曳的朦胧黑影。
黑影南北贯通不见首尾,最底层白雾随着它的缓慢行进而波动翻滚,深褐色的鳞片边缘破开浓雾,嶙峋寒芒若隐若现。
它如此庞大,大到一簇鳞片接近民居宅门方寸,一切行动却都是悄无声息的,宛若浮光掠影。
陆允珩面色有些凝重,从外表判断,这只大妖已经快接近元婴期了,民间有种说法叫“白蛇化土”,即指其鳞片颜色改变,这是蜕变成蛟的前兆。
陆允珩手触腰间长剑,心中已有决断。
他腾空而起,跃至淮河谷上空,大妖白蛇隐有所感,雾海骤然波涛汹涌。
时值正午,上一秒还是太阳高悬,下一瞬已经黑云压阵,大妖白蛇初步掌握蛟龙呼风唤雨之本领,引得天地色变。
陆允珩面色平静,他拔剑出鞘,尔后一掷。
无缺剑自高处俯冲而下,又顺着河谷一路南去,起初还能观其踪影,后来便只能见到一抹乌黑流光,所裹挟的风势浩荡,笔直破开浓雾,所经之处,白色雾海层叠汹涌,从中段一分为二、徐徐散开,在其下方,大蛇全貌显露无疑。
飞剑回到陆允珩手里,他仿佛看见一座钢铁山峦在眼前极速升起,大蛇支起头颅,红信吐露,无机质的碧绿竖瞳锁定了半空中的人影。
陆允珩急速后掠,不到半秒,蛇头撞向他方才所在的区域。
伴随白蛇攻击,倾盆暴雨从天落下,亿万水滴呈淡黄色,充盈一股子酸味,砸在叶片上,立即有“嗞嗞”的腐蚀声传来。
陆允珩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柄古伞。
无人撑伞,古伞自己晃悠悠地悬在陆允珩头顶,观其外表已非常残破,玄木制的握柄,朱红油纸糊的伞面薄而脆,工艺相当粗糙,伞骨一共十二根,断了五根,在风雨中摇摇欲坠,奇异的是,雨水落在伞上,便立即消散不见了,像是水落入水中,无声无息消融。
陆允衡低头,中指食指并拢,一寸一寸轻抹剑身,再抬头时,黑剑重新呼啸而出。
似乎感应到强烈的生死危机,大蛇气势骤然拔升,结丹大圆满朝元婴初期进发,原本灰扑扑的棕褐色鳞片在一瞬间波浪式交错蜕变成玉石般的白色。
陆允珩伸出左手,拇指下扣。
悬停在云海上的黑剑得到号令,宛若铁骑冲锋急速下坠。
正在这时,他神色陡然一变。
倒不是因为白蛇的攻势,而是察觉到突然出现的第三者气息。
那气息由远及近,速度极快,恍若飞星,陆允珩抬眼去看,只能看到白虹如瀑,尾曳丝丝缕缕的雪白电光,似乎再多看一眼,就会被那凌厉的剑气割伤眼睛。
正是,一剑西来。
下一瞬,寒光已遁至白蛇七寸旁,没有丝毫滞涩,笔直贯穿其身体,就像割断拦路的薄薄白纸那样继续向西掠去,速度也未减丝毫。
然而,大妖的嘶吼声却戛然而止。
……
它死了。
暴动的灵气骤然于天地中消散。
遮天蔽日的身躯隐约有倾塌之迹,在此之前,天空中下起淋漓血雨,山峦大小的头颅已哄然坠进淮河谷中,一声闷响,引得群山震动,飞鸟四散。
那样大的颈部切口,却是无比光滑平整的,让人不禁怀疑还不足白蛇鳞片大小的剑怎样会造成如此可怖的伤口。
与此同时,半空中,一道身影突兀现身——应是元婴期缩地成寸的本事,斩妖白剑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回至主人手中;而蓄势待发的无缺剑忽然失去攻击目标,迷茫地停在原地,剑身嗡鸣,似乎有些委屈。
陆允珩朝朝手,黑剑飞回他身边。
顺着黑剑飞行的方向,半空中的剑修向下望去,看到了山巅处的陆允珩。
陆允珩推开头顶红伞,也抬头看着他。
天空中,黑云随着大妖白蛇的泯灭而逐渐消散,午后阳光愈发耀目,逆着金灿灿的光,在晦暗不明的阴影中,陆允珩看到一张独属于年轻男人的脸。
那是一张冷冽至极的脸,眉、眼、鼻、唇都带着刀剑般的锐利弧度。所有人与他对视的第一眼都应该注意到他的眼睛,因为过于清亮,仿佛蕴满剑影冷光、再多看两眼就会被割伤似的,简直与方才那柄锋利无双的白剑如出一辙。
理所应当的,那张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没有半路杀出的歉意、也没有居高临下的蔑视,有的只是目中无物的漠然,随后,他又突然消失在空中,只留漫天腥风血雨。
陆允珩蹙起眉。
这人好不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