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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潦草地入宫 ...

  •   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风将马车的布帘粗暴地掀起,我冷得打了一个哆嗦,瞬间便从梦里抽离。

      勉强睁开眼睛看去,青萝仍然坐在我的身旁,显然是很长时间都已经没有休息了。

      我刚把盖在身上的裘衣掀开,她便敏锐地注意到我醒了。她连忙眨了眨眼睛,将那抹欲爬上她眼底的疲惫抹去,然后挤出一丝笑容着问我:“殿下醒啦?”

      我点点头:“快到了吧?”

      青萝用指尖挑起布帘的一角向外望去,在烈风向马车内侵袭之前又迅速放下,对我说:“已经到延京的近郊了,马上就能到延宫了。”

      不知不觉中,我们一行人已经在路上走走停停半月有余了。

      这一路上曲折颠簸,无论是翻过蜀山还是渡过沧海,对于我来说不过都是把元今走过的路印上车辙,把元今看过的风景尽收眼底。

      只不过元今踏过的是春生,阴翳参差,光影斑驳;而我走过的是冬眠,枝桠缠绵,万籁踪灭。

      这么一想,还真有种凄清的感觉。

      若是出现在话本里,或许还可以被人们称作一句“凄美”。

      但是在话本之外的人间是没有凄美一说的,与“凄”紧紧相连的,就只有“悲”了吧?

      果然如青萝所说,延宫马上就到了。

      延宫万里冰封的日子比昀州多太多了。被扶下马车的时候,我就被满目的雪地晃得睁不开眼睛。

      我任由青萝拉着我的手向前走了几步,再次睁开眼,延宫的宫门便出现在了我重归清明的视线里。

      我看到陈云既也被侍从扶下了车,双脚刚踏上地面便向我走来。

      出于兄长的责任感,他来到我身边,向我的头顶倾斜一把伞,遮挡天降的雪花。之后伸出另一只手来,用他温厚的手掌拍了拍我的后脑勺,调侃道:“这下就剩咱们两个没人要的小孩相依为命喽。”

      陈云既只比我大了两岁,是皇子公主里为数不多不欺负我的,也许是因为他生性温随,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的母妃是尹妃——一个失宠无权的冷妃,所以他对我会有种同病相怜的同情。

      若他能被好好将养,一定会才学超群,出类拔萃。

      可他如今却跟我一样出现在这里......

      他命不该此的。

      见我呆滞地昂头看着他,他便将手里的伞向我手里强硬地一塞,然后便自顾自地走进了风雪里。

      我愣神片刻,然后向他追去。

      深冬里的风是凛冽的,尽管我打着伞,细碎的雪花还是可以卷着风向我而来,在我的脸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泪痕。

      千千万万朵雪花用生命朝圣,也祈祷不来一片迟来的春暖。

      雪是在哭的吧?

      在延国使者的带领下,我们一行人终于踏进了延国的宫门

      延国的皇宫和历国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但当我提起裙摆跨过门槛时,心中却没来由地油生一片敬畏之心。

      这就是元今的家,元今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引路的宫人走在最前面,我和陈云既紧随其后,青萝和陈云既的侍女红阑跟在我们的身后。

      回头间,我看到青萝正打量着我刚刚托她在马车上帮我挽好的发髻,有些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她一定是在疑惑,疑惑我为何如此固执地要在进延宫之前挽上一个我从未挽过的发髻。

      但是一时之间和她也解释不清楚,我只说到时候你自然会明白的。她拗不过我,只得顺着我的意思来。

      我向她牵引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她见了便也对我点一点头表示回应。

      但只有我知道,我看似心中有数,但其实这个计划纯属富贵险中求,而且是在来延国的路上临时定下的,我也就六七成的把握而已。

      就这样,我们被带到了正殿前。

      我猜青萝和陈云既此时的心情是一样的,不然他们不会这么不约而同地用担忧的眼光盯着我看。

      被送来这离乡千里的延国,任谁都会心有不满。

      青萝生性良善,不会有太多怨言,也不敢多说多做,生怕自己朝夕之间便性命不保。

      而陈云既呢,他的母妃还在历国,他也是不敢出岔子的。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对历国没什么感情,甚至对冷芰也没什么感情,至于那些兄弟姐妹,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厌恶。

      这十几年来与我喜欢的人的不过就是青萝和元今,如今她们都在这延国宫里,那历国便没有什么能羁绊着我的了。

      所以青萝和陈云既担心我会破罐子破摔,做出对历国不利的事情来。

      可我是明白的,我可以恨历国的帝王,恨历国的皇室,但我不能恨历国,不能恨历国的百姓。

      历国上下万万条姓名全都系在我们几人身上,就算不择手段,我也要护他们周全。

      待到延帝准了见,我们才登上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

      不出我所料,在我们进殿的那一刻,殿内等候的所有人都向为我们投来了目光。

      ——其中便有元今的目光。

      殿里的议论声纷纷不绝,仔细听来,无非是在讽刺历国好不大气,居然送来了一个没什么地位的皇子,还有一个没人管死活、最不受待见的小丫头。

      我偷偷抬眼,猝不及防地与元今的眼神铮然相撞。

      这么久没有见,她的模样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一年前尚还圆润的脸庞如今消瘦了一些,在珠宝金银的装饰下却还显得更脱俗了。

      一阵无厘头的心虚突然向我涌来,我急忙又低下头避开她,停顿半刻再次抬头偷看她一眼,却发现她的视线仍然未离开我,眼里似乎还有几分讶异——

      ——以及惊喜。

      有喜色就够了。

      不过她的这些情绪并不能被她光明正大地表达出来,因为她需要掩盖这些来保护我。

      她不可能不知道。自从她离开历国,我们一直都有书信往来,而这些书信却好巧不巧被父皇发现了。

      我们传信的工具便是元今的雪雁。每月既望,她真的会派雪雁传信给我。我只负责坐在门前的石阶上,耐心地等着。可能是一大早,也有可能是黄昏,反正元今的雪雁是一定会来的。

      每当我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就会有一种见字如面的欣喜。不知是不是因为长途跋涉,风雨载途,信纸总是潮湿的,连同笺上微晕的字也一同厚重起来。

      信上也并没有什么,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这是元今写来的,所以每一字我都会认真去读。

      四季轮转,春去秋来,我与冰凉的石阶就这么相伴着度过了一番四季。那一年可能是我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然而不知是不是哪个圣人所说的“物极必反”,又或是哪个贤者所道的“好景不长”,一年之后,随着延帝伐历的一书黄纸,我与元今的平静就这么灰飞烟灭了。

      延国突然对历国发兵,历国迎战不利,三个月后败北,更糟的是,雪雁的事被正在气头上的父皇发现了。

      心高气傲,作为一国之君的父皇怎么可能承认这次吃败仗是他的过错呢?我和元今的雪雁给了他一个充分的理由来推卸责任,就好像只要他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叛徒”,他就还是昔日大历那个圣明的君王一样。

      于是,这美好得令我恍惚的生活,还没有等我好好感受它的真实就被砸的稀碎。

      像是嘲讽一般,泡沫在此时付之一炬,而我连被掩埋在灰烬里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如今我叛国的罪名还未洗清,若是元今表现得我们关系过密,平安无事的是元今,而我是打定了要遭殃的。

      元今是在护着我。

      这么一想,我还有些开心。

      我与陈云既走到大殿中央,按礼数要向延帝赵皇后行李,于是我将外衣的帽子摘下,将我的脸和发髻毫无保留地露出来。

      “历国六皇子陈云既见过陛下、娘娘。”

      “历国九公主陈云期见过陛下、娘娘。”

      然后跪下,叩首,再抬起头来。

      到此刻,我已经完成了我铤而走险的计划中属于我的那一部分。

      接下来就是......

      大殿上忽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的呼吸都好像被阻滞了。我看到延帝本来垂在膝盖上的双手竟不自觉地攥紧,赵皇后的眼前忽然闪过一丝茫然,却又瞬间变为了难以置信。

      不止是赵皇后,其他的延国皇子公主们也都是差不多神情,除了元今。

      元今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我在耍什么小聪明,但她没有出声戳破,只是悄悄皱起了眉头。

      只见赵皇后一把抓住延帝的手,对他说了些什么。通过她的口型,我一眼便可认出,她在说:

      “陛下啊,您看那孩子怎么那么像我们的七七啊?!”

      赵皇后所说的“七七”不是别人,正是元今的妹妹——元昔。

      我处心积虑让青萝为我挽上元昔喜欢的发髻,在下跪的时候顺下眉眼,是因为我早就知道我的下半张脸与七七相像。

      我整上这么一出,就是为了让他们产生这样的错觉。

      所以,我对延后的反应毫不稀奇,恰恰相反,我对这一切早有预料,我知道自己与元昔相像,所以在踏进大殿前,便已做好了成为七七的准备。

      攀附另一个人来为自己争得地位,这么做说白了和冷芰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可那又如何,可是这由不得我来选,延国为刀俎,历国为鱼肉,自家的性命全在别人手上,哪个不是任人拿捏?

      况且——

      ——真正的七七早就已经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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