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兽玦》澄映山庄庄主

11、不好意思，我不做符师了。

　　第11章

　　卧床十多天，陆文莲的身体便有明显好转，走动自如。御剑飞行不太稳当，但大夫说再等半个月，恢复如常不是问题。

　　遵从医嘱，足足卧床一个月，陆文莲终于可以去妄语池领取赏金文书，完成捉妖任务。

　　前一天傍晚，陆文莲回到竹叶馆的房间中，从床底掏出一个木盒，其中放着一沓符纸、一粗一细两支清洗干净的毛笔、一盒朱砂、一盒墨、一个巴掌大的锦囊、两张收据。

　　其中一张收据上面写着两百五十两的面值，另一张写着一百两的面值。将银子存在黄山派山脚下的钱庄里，就能拿到这收据。

　　陆文莲拿出收据仔细看了看，盖在了符纸和毛笔上。

　　她打开杏色的锦囊，从中倒出所有物品：一块血色的玉兽玦、一个竹青色的钱袋子。

　　上次戚元青师兄请她画符，给她五十两报酬，那五十两银子，用的就是这竹青色的钱袋子。

　　她捏着钱袋子看了一眼，重新放回锦囊中。又从腰间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白纱袋子，白纱袋子比锦囊的口还要大，只能念咒语，将白纱袋子放入其中。

　　白纱袋子里装着的是流星草的根。流星草的根粗壮如人的心脏大小，一年长出一片叶子，七年才能成熟，长够七片叶子。一旦叶子被摘取，流星草会陷入休眠，等到时机成熟，它会醒过来，继续生长。只是长出来的叶子不再具备神奇的功效，它就只是作为普通的草生长。这也是为何流星草如何稀少和宝贵。

　　陆文莲找煎药的药童要来最后的根茎。药童就是这样说的，留着根茎继续生长也没有用。

　　陆文莲还是执意要来，将它用水洗干净后，晒干，然后裹上一层符咒，让它可以一直保持这样休眠的状态。刁薇师姐送她的东西，她都想要好好收藏起来。

　　陆文莲拿起木盒里血色的玉兽玦。她想起幻境里的阿妤，当时阿妤掌心中便是这玉兽玦。

　　魏谷枫进来房间时，房间正中的桌上燃着一盏烛灯。烛火在安静的黑暗中跳跃着，陆文莲一个人正坐在床脚，对着手中的玉兽玦发呆。

　　“这块玉佩真特别。”魏谷枫走过来，蹲在她一旁，“第一天来这里，你打开盒子时我见过，你在哪里买的？”

　　陆文莲起身坐在床边，看着手中的玉佩：“这块玉佩很普通，没有神奇之处。它是我朋友送的。”

　　“这玉佩造型真好看，血色玉质罕见，做工很精细。我家里有叔父是开玉器店的，我常去他店里玩，这样品相的玉佩也少见。”魏谷枫似乎真的很喜欢，“我可以看看吗？”

　　阿妤确实是蕙质兰心的女子。陆文莲将玉佩给她：“这是她亲手做的。”

　　“她为你亲手做的？”魏谷枫惊叹，瞪大了眼睛。

　　陆文莲突然卡壳，她望着魏谷枫眉飞色舞的脸，嘴巴张开又合上，最终还是没说话。

　　魏谷枫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注意到异常：“你能不能把这朋友介绍给我认识，我想让她帮忙制作几件玉器。”

　　陆文莲咬着嘴唇许久，低头看着那玉佩没有说话。

　　魏谷枫仍旧低头在看那玉佩，手指从玉诀中间的龙爪附近抠出了什么暗红色的东西，突然“咦”一声：“这是什么？”

　　魏谷枫抬头看着陆文莲，陆文莲脸色冷淡。

　　魏谷枫这才反应过来，将玉佩还给她，用手帕擦干净手：“没事，我就是随口说说。如果你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的。”

　　陆文莲深吸一口气，看着手中的玉佩，脸上的难过无法隐藏：“确实不太方便，她已经去世了，你刚刚看到的，应该是她残留的血渍。”

　　怎么洗，也无法清洗彻底的血渍。

　　魏谷枫看着陆文莲的脸，她脸上映照着黄色的烛光，显得有些悲伤。眼睛湿润，眼中的光也跟着烛光跳跃，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魏谷枫伸手，轻轻握住陆文莲的手，将那冰冷的玉佩握紧在两人的手心。

　　陆文莲用力地笑：“其实这块玉佩，并不是为我做的。她原本是为情郎所作。最后她——选择转送给了我，她希望我永远不要重蹈她的覆辙。”

　　·

　　两人去到山脚下的酒馆里畅饮，上次喝酒似乎还在昨日，但她们进入黄山派已经将近三季。晚夏时一同成为黄山派的新弟子，秋天一起受训，冬天最冷的时候各自努力。现下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坐在酒馆二楼的栏杆旁，风还是凉的，但是带着活泼，如同春涧的溪水。道路两旁的桃树枝头花蕾有了裂缝，露出一点粉色。

　　春天不远了。

　　两人喝了不到半瓶酒，旁边有个人走过来，揖手行礼：“是陆先生吗？”

　　魏谷枫酒量不行，她听到这句话大笑出来，看着陆文莲反问：“陆先生？”

　　陆文莲脑子有点迷茫，努力睁开眼睛看着来人，长脸大耳，大大的红鼻子，带着一顶圆帽，她努力回忆：“张员外？”

　　张员外赶紧点头：“真想不到，在这里碰到陆先生。今日陆先生这酒我请了。”

　　陆文莲这一激动，酒醒了不少，连连摆手：“不必不必。”

　　“要不是陆先生，哪有今天的我？”张员外笑嘻嘻，“我朋友他正有难处，需要符师，我给他推荐了您，正愁找不到人呢。”

　　行里的规矩，所有符师都尊称先生。所以陆文莲虽只是一介小女子，也被称为陆先生。

　　陆文莲的酒全部醒了，她摸了一把额头和脸：“不好意思，我不做符师了。”

　　“陆先生不做了啊，真可惜。”张员外叹道，“也是，赚不到什么钱。不过我这个朋友他愿意出五十两银子，只要能帮他解决问题，陆先生可否抽空帮他？”

　　陆文莲谢过他的好意：“张员外你看，我现在的行头，是黄山派的捉妖师，实在走不开。”

　　接着，陆文莲给他推荐了其他靠谱的符师，两人热闹一番就此别过。

　　魏谷枫醉得不省人事，趴在桌上睡得直呼呼。

　　陆文莲重新坐回座位，她一个人喝着剩下的酒，就着两碟小菜和一叠花生米。

　　小菜是真的咸，她硬生生全部给吃了。不知道为何，风还是那风，吹的人觉得骨头都是冷的，她搓搓脸。

　　·

　　晚上回到竹叶馆，房间里空无一人，其他人都外出做任务，还没有回来。

　　陆文莲将魏谷枫扛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去冲个热水澡，陆文莲回到房间，熄灯准备睡觉。房间里一片黑暗。

　　陆文莲在床沿坐了一会，她还是起身，点燃蜡烛，从床底的木盒中拿出那两张收据，两百五十两、一百两。离开这里，负债一百五十两也不要紧，因为她现在有老客户了。做符师就是要熬，熬到有名声了，才能开始赚钱。

　　现在好不容易熬出名声，陆陆续续可以赚钱养活自己。第一年肯定会很艰难，除了生存就是还钱给黄山派。换作是以前的她，必然会觉得这没有什么大不了，忍耐一年就好了。但是现在……陆文莲低头看着自己的腿。腿骤然间抽痛起来，她赶紧扔掉手中的收据，站起来，将受伤的腿放在床上，屈腿站着，她伸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这条腿。

　　等到疼痛平复，她额头上布满一圈热汗。自从受伤之后，这条腿偶尔会这样抽疼。大夫说，这样的抽疼会越来越少，主要还是要多养护。

　　陆文莲将地上的两张收据捡起来，放在木盒中，锁好。

　　她终于可以实现梦想做符师，却要放弃了。要放弃吗？

　　·

　　陆文莲的教导师姐重新分配了。这个师姐名叫胡雪农，个字很高，圆圆脸，总是带着笑。她似乎就是上次那个在四方阁外遇到的师姐，陆文莲找她问蜃的情况，她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她一直记得这个事，帮她去找刁薇师姐问。刁薇师姐才能在得知情况之后，及时赶到，救了她一命。

　　起个大早，教导师姐带着她一起去往妄语阁，抽取赏金文书。

　　今日妄语阁中的人不少。大家围在一旁，并不急于抽，反倒是在围观别人的结果。

　　有人运气不好，抽中了一个特别难的任务，恨不得抱头痛哭。雪农师姐似乎认得对方，上去打招呼，顺便和他聊聊赏金文书的内容。

　　等雪农师姐转身，陆文莲以为她要开始抽任务，便主动凑过到池子边上，捏诀念咒，准备从妄语池中抽选赏金文书，被雪农师姐急忙打断，小碎步拉到一旁的角落。

　　陆文莲心想完蛋，不会是做错了什么吧。

　　没想到雪农师姐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先别抽，我告诉你，这个是有诀窍的。等有人抽中简单的赏金文书后，你再去抽，抽中简单的概率更大。”

　　师姐一脸你看我是不是很聪明的样子，很可爱。

　　陆文莲笑了：“师姐，我还以为你不怕难的任务，原来你也怕。”

　　据说黄山派中的弟子经年累月，什么任务都做过，真正的身经百战。做的任务越难，越容易整出名声，排名越高，若想要在黄山派往上爬，这困难的任务越有人想要。

　　“怎么可能不怕？又难又没钱的，是个人都怕。”雪农师姐做了个鬼脸。

　　等了一会，终于有人抽中简单的任务，妄语池边上的众人都开始骚动。纷纷表示自己先来的，要先抽。看来雪农师姐懂的道理，大家都懂。

　　好不容易轮到陆文莲和雪农师姐，她们连着抽了两个文书。其中一个非常简单，有个倒是很难。看完两个文书，陆文莲伸手去拿那个难的任务。

　　雪农师姐一把将那文书收在自己掌心里，口中念咒，那文书便缩小，化在她掌心里。

　　“师姐。”陆文莲急忙喊道。

　　胡雪农师姐把那个简单的任务给她，还安慰她：“你刚刚康复，必然不能做太难的任务。那个我做不难。”

　　师姐这么照顾自己，陆文莲除了再三感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真的是嘴太笨了。

　　刚好这时候黄玉岚和芷月师姐一同走进来。黄玉岚围着芷月师姐叽叽喳喳，一脸开心地聊着自己的糕点，并将那糕点给了芷月师姐。

　　陆文莲想起什么，欣喜地说：“师姐，等这次任务完成，我请你喝酒吧。”

　　“不用。你身体才好，喝什么酒，小丫头好好养身体。”雪农师姐把文书塞到她手里，并教她念刚刚的咒语，将文书缩小化在掌心。

　　这个咒语并不那么重要，但还是方便不少。刚刚看到师姐念咒，陆文莲很想学，但不是不敢开口麻烦师姐。

　　“谢谢师姐。”陆文莲真的太感动了。师姐真的是毫无保留，就像是教自己的孩子那样耐心。真是不敢想象未来她的孩子会有多么幸福。

　　胡雪农带着她往外走：“这么点小事，学会了不就好了。有什么需要的你开口问我。”

　　陆文莲巴巴跟在她身后，痴汉脸：“师姐，我爱你！”

　　好在这时候有人抽中了一个特别简单的文书，起了一阵轰动。嘈杂的人生掩盖了她的声音。

　　雪农师姐头往后撤，笑着说：“别。我喜欢男人。你爱我，我只会感到害怕。”

　　·

　　陆文莲要做的任务是去到蓉江坡，找到一个叫做楚三娘的伞妖，将其斩杀。这伞妖的修行只三十年，对付这种物精的咒语非常多且简单。酬金却不菲，三十两银子。这任务唯一的麻烦在于蓉江坡很远，御剑飞行也要两天。

　　教导师姐还待她这么好。

　　御剑飞行累了，她歇在一片桃花林里面，桃花枝头花蕾一朵朵的。这里的春似乎来得更早一些，有些桃花悄悄地开了。

　　吃完干粮，她继续上路，在傍晚赶到了蓉江坡。蓉江坡，顾名思义，在蓉江的一侧。

　　江边有一条常常的夜市，十分热闹。酒馆里的客人来来往往。

　　陆文莲实在太累了，看到一家客栈，打算先投宿。

　　客栈门口站着一位女子，容色清丽，妆容精致，淡粉色的长裙，撑着一把伞，似乎在等人。客栈前是一条马路，人来人往，陆文莲一眼看到了这女子，气质不凡。

　　这时候有个老太太拄着拐杖路过，踩到一个水坑，差点摔倒。

　　那女子一个弯腰，迅速地扶住老太太：“您没事吧？”

　　老太太站好：“我没事，倒是娘子你的衣裳——”

　　女子拉起自己的衣角，粉色的裙子粘上了泥巴和污水：“没事，洗洗就好了。”

　　人美还如此心善。陆文莲走过去时忍不住多看两眼。

　　她跨步进入客栈，客栈里头一位男子脚步匆匆走出去，喊了一声：“三娘。”

　　“哎。”门口那女子探出头来，满脸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