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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蒙哥马利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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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8年4月11日,我登上了蒙哥马利号。作为一名勤勤恳恳的督查,我认为一场舒适的度假是对我最好的犒劳。于是我花了大价钱搞到了一张蒙哥马利号的船票,准备开启一场奢侈又奇妙的旅程。
“啊,这可真是不错!”看到装潢精致的船舱时,我忍不住赞叹,“沃尔夫啊沃尔夫,你这个老家伙可以好好享受一下了。”一切正如我想象的一般恰到好处,地板与家具散发着淡淡的木质香,四柱床结实又宽敞,铺着白色的干净的床单,四周垂着红色天鹅绒帷幔。比起我在汤顿的房子,这里可整洁太多了。
正如你们所见,我,沃尔夫·波顿,四十三岁,来自汤顿的督查先生,作为一个单身汉独自一人来到蒙哥马利号这艘顶级游轮上来享受人生。当然了,单身汉有单身汉的好处,那就是我可不需要与人分享这张床,也不需要为我的“太太”付船票钱。现在,我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听着舷窗外的海浪声无比惬意。登上这艘船的大都是贵族与富豪,这次的旅行或许可以让我结识一些权贵,好让我可以调去苏格兰场任职,今晚船上的晚宴或许就是个好机会呢。想到这些,我心里喜滋滋的,不由得翘起了二郎腿。
晚宴自然是重要的,我特意换上了熨好的西服,刮了下巴上的胡子,拿小梳沾着水仔细将八字胡和头发梳理好。我看向镜子,欣赏着自己。可能,略有点发福,但是对于我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我算得上比较优越了。我紧了紧腰带,拍拍衣服下摆,别上我最好的一个领带夹。这让我看上去十分绅士得体。
我自信满满地走出房间,正巧隔壁的旅客也开门出来。我打量了一下那个小个子男人,他穿着一身燕尾服,戴着一顶滑稽的礼帽,胖墩墩的,有一个红彤彤的大鼻头。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他笑嘻嘻地迎了上来,伸出一只粗短的手,说道:“你好先生,亨利·琼斯,旅途还满意吗?”我客套地握了握他的手,说:“一切都还顺利。沃尔夫·波顿。”他是个话匣子,我们一起朝甲板走去时,他开始不停抱怨船上的服务生和面包。“你知道,我从没有吃过这样干硬的面包,一点儿也不松软。要是晚上的面包还是这个样子,我可要找船长了!”他忿然地说。“这么说,您一定见过很多市面喽?”我问道。“当然咯,我是个葡萄酒商,一年到头都要在外面跑的。”他哈哈大笑,“这一次也是要去美洲谈笔大生意。您呢?您上船来也是到美洲?”“不不,我只是度假,我是个督查,想来放松会儿。”我谨慎地答道。
“原来是警员先生啊,我想这里还有个你的同行,或许今晚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认识。”他掏出手帕擦了擦油汗,笑嘻嘻地说。
“是督查。”我纠正说。
“啊啊,真是抱歉。哦你看,这就是那位年轻人。”他说道。
远远的,我看见一个男人站在大厅门口,二十出头,身姿挺拔健硕,一头黑发,倒是英俊得很。
“莫里斯!我的孩子!”琼斯乐呵呵地走上前,张开了双臂,“真是好久不见了,令堂身体康健?”
“托您的福,琼斯先生。”这位莫里斯声音低沉,回答道,“母亲对您上次送的葡萄酒十分满意呢。”
“她若是喜欢,我回头再送点去。”琼斯拍拍莫里斯的胳膊说,“哦对了,我忘记介绍了。”
他转头对我说:“这位是莫里斯·坎贝尔。我和他的母亲是多年的好朋友啦。他和你一样,也是个警员,目前在苏格兰场任职。”
他又转头对着那个年轻人说:“莫里斯,这位是拉尔夫·波顿督查。”
“沃尔夫。”我纠正。
“原来是同行啊,”莫里斯礼貌地微笑着说,“请问阁下在哪里高就?”
我突然感到厌烦,年纪轻轻就能在苏格兰场任职,恐怕家里的势力不小。而我就只能在汤顿做一个督查。不过话说回来,我已经任职很久了,况且我是督查,他不过是警员。于是我清清嗓子,沉着地说:“汤顿。已经在那里任职了二十多年啦。”其实我只任职了十九年,但多一年少一年的谁又会在意呢。
“那么您是我的前辈了,波顿先生。”坎贝尔彬彬有礼地说,微微欠了欠身,“我还没有什么经验,您或许可以对我进行一些指导,我会感激不尽的。”
我敷衍地赞扬了他并表示谦虚。其实我也谈不上有经验,在我任职期间,我真正参与的案件寥寥无几,多数时候都是部下立功。但是名义上指挥的人是我,于是这些功劳就顺理成章地记在我的功劳簿上了。不过这也是我应得的,不是吗?
“好了我的孩子,是时候去参加舞会了。我听说今晚会有很多年轻漂亮的姑娘,也许哪位就能收获一位贵婿呢!我记得你华尔兹跳得很出色,我已经等不及一睹你的风采了。”琼斯满面春风地说道,拍了拍坎贝尔的背。
我们三人一起进入大厅,厅内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面包和羊排的香气,以及阵阵的香水味儿。有乐队在演奏管风琴,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坎贝尔确实是个受欢迎的人物,他一进去便引来一些贵妇的注意。她们纷纷起身邀请坎贝尔和她们的女儿跳舞,不停称赞坎贝尔风度翩翩。
“他可真是受欢迎啊。”我不禁感叹道。
琼斯看了我一眼,说道:“可不是嘛,你知道他的父亲可是内政部长!更不用提他年收入三千英镑,又一表人才。真是几辈子修不来的福分哪!那么波顿先生,我们去里边坐坐,闻起来似乎准备了小羊排……”
舞曲开始了,我和琼斯找了位置坐下,侍者拿来两杯香槟,我们坐着欣赏坎贝尔与一位姑娘一块跳舞,他的确跳得很好。我暗自思忖,这般好的家世,若能与这个年轻人结交,对我的仕途很有好处。
“真不错啊,那姑娘叫玛丽·波普,他母亲很属意这个孩子,长得漂亮家世也好。真是个好孩子。”琼斯感叹说,“不过他父亲更喜欢那边的那位。”他指了指在坎贝尔旁边跳舞的女孩,“那是维奥莉特·香农,她父亲和老坎贝尔是老战友了。”
“和她跳舞的那位是?”
“那是她哥哥泰瑞·香农。那也是个好孩子啊,可惜性子太急躁了,不然现在肯定是政府要员了。”琼斯摇头叹息。
一曲结束,人群从舞池里散去,我才注意到在大厅的另一端坐着一个美丽的女子。或许“美丽”这个词也无法表现她的魅力,她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女子,象牙白色的皮肤如同陶瓷般光滑,燥热的空气让她的皮肤泛出红晕,身姿窈窕舒展,身材丰满柔软,一头栗色的长发简单地绾成髻子,在灯光下散发出金色的光泽。最吸引人的是她的眼睛,如秋水般灵动婉转。我一时忘记了身在何处,眼里心里只剩下这个女子。如果维纳斯真的存在,那一定是她这般。
琼斯注意到我的眼神,笑了:“怎么,被那位小姐迷住了?嘿,老兄,你可不是第一个被蓬巴杜小姐迷住的人啦!我经常听人说起,不论是谁,见到安妮莉斯·蓬巴杜,就都会陷入她的泥沼!”
“的确是这样。”我喃喃自语,“安妮莉斯,好美的名字。”
“嗨!别这样老兄。”琼斯摇了摇头,拍了拍我的肩膀,“哈,下面一首是踢踏舞,我可擅长这首了。”他放下酒杯,挪动自己粗短的腿,小跑着进入了舞池。
我的视线透过熙熙攘攘进入舞池的人群,看见另一端,莫里斯·坎贝尔走上前,绅士地将手伸给了安妮莉斯·蓬巴杜。安妮莉斯把她那只纤细白皙的手放进了坎贝尔的手里,坎贝尔亲吻了她的指背。那一刻我太希望我是坎贝尔了。我看着他们牵着手进入了舞池,他们随着音乐穿梭在人群中,我眯起眼睛想看得更清楚。空气被欢乐的乐曲搅动,安妮莉斯的裙摆和袖口上下翻飞,我看见她白色的衬裙和圆润白嫩的小臂。她的头发有点松了,碎发垂在脖子上,那颀长的脖颈优美动人。她笑了,眼波流转,橄榄绿的眼眸澄澈透明。我几乎一瞬间就认定,她是降临于人间的天使,是我的情人。
就在我看得入迷之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站在我身后。“先生,会玩纸牌吗?”她问。
我仔细打量了她一下,这是个丰满的女人,面部的皮肉松弛,鼻子却小巧端正,悬垂在脸中央。我想她年轻时也一定是个美人。
或许注意到我的打量,她问道:“怎么了先生,我有哪里特别,值得您这样看?”
我干笑两声:“当然不是了夫人,我是个督查,这是我的习惯。”
她怀疑地打量了我两眼,说道:“贵姓哪,督查先生?”
“波顿,沃尔夫·波顿。”
她绕过来,紧挨着我坐下:“幸会,波顿先生。莫莉·福乐。那边穿绿外套留山羊胡的是我的丈夫爱德华。”
我看了看那个男人,他在和一位年轻小姐一块跳舞。“那那位一定是你们的女儿喽?”
福乐太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我们可没有女儿。多半是他勾搭上的哪位小姐吧。哈,这么大年纪了还风流,要不是有点油嘴滑舌的本事,哪个年轻小姑娘愿意和他待在一起!”她厌烦地拍了拍扶手,“不说这个了,波顿先生,您来玩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