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苏不古

10、第 10 章

　　李杰早已平复了心绪，耸耸肩：“我只是跟伊甸合作，他们帮我编身份混进一些专门找东西的猎手团队，我为伊甸提供一些他们所需要的信息……”
　　他与伊甸的老板爱德华是多年的好友，与伊甸也只是建立在其理念与自身目的相重合而产生的合作关系。
　　因此李杰完全没有波妮和怀特的顾虑，毫无压力地把自己的那部分交代了。
　　唐帛听完李杰的陈述，除了感觉到李杰的语气和态度又发生了一些奇怪的软化之外，并没有察觉到什么说谎的痕迹。
　　她沉默片刻，点点头，沉默半晌后又抬手胡乱捋了两把自己的头发：“我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我曾在达尔文受到过一些并非出于自主意愿的人体实验——”
　　她在这里停顿了一下，斟酌接下来该先说什么。
　　可这个微妙的停顿却在语境的配合下，产生了一些令她意想不到的效果。
　　在场的其他人竟然阴差阳错地会错了意，一时间同情涌上心头。
　　波妮率先控制不住自己满腔奔涌的情绪，起身上前搂住了唐帛，不顾她隐隐有些抗拒的僵硬肢体，拍抚着她的肩颈后背，感觉好像搂住了多年前遍体鳞伤，身心俱疲的自己。
　　“没事了，都过去了……”
　　唐帛被弄得有些怔楞，有些意外于这名女性实验体突然的举动。
　　后知后觉地思忖起是否是因为她在心绪激荡下由于先前积累的好感加持，以及与自身经历的重合产生了一些共情。
　　于是她停顿片刻，调换了一下原本的思路。
　　“尽管我侥幸逃脱，但我醒来后发现自己失去了一些记忆……”
　　李杰摩挲着下巴，将她的话语与先前的异常行为联系了起来，勉强相信了这段话的真实性，却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的记忆只是部分遗失？我觉得你的本土语言一直使用得还算流畅。”
　　唐帛点头：“我有在实验室时的一些记忆……在那期间我被注射了大量镇定剂，很多时间里我只有模糊的视觉或听觉，接触得到的也只有一些语言和实验室内部的环境。”
　　波妮作为亲历者，听到描述中再熟悉不过的环境，感觉自己仿佛真的回到了那个时候，眼眶又红了，再次抱紧了一些怀里的小家伙。
　　“波妮……”
　　怀特看到妻子这副模样，也忍不住心疼地上前半搂住妻子。
　　李杰：喂——你们这样和和美美一家三口的样子显得我有点多余啊，虽然我也对唐的遭遇感到惋惜，但你们现在这副样子让我有些……
　　李杰狐疑地看着沉默下去的唐帛，忍不住又梳理了一遍对方的说辞，又感觉是自己太多疑了些。
　　从这么久和唐帛的相处中来看，李杰觉得这个就是个聪慧敏捷,但因为长期遭受虐待，而有些轻微被害妄想症的小姑娘。
　　况且，李杰觉得，一个人在陷入那种境况，捡回一条命后只是敏感多疑已经是心理素质强悍了。
　　心理疾病严重、更疯的简直一抓一大把，不只是李杰，怀特和波妮都见过太多。
　　唐帛感觉一直被两人簇拥着有些别扭，但三人又半晌不说话，让她以为自己的目的没能达到，不禁有些泄气。
　　她正想再说些什么来摆脱现下这种让她有些尴尬的境地，另寻他法。心思细腻的波妮却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抹抹眼角放开了她。
　　“那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不如先到伊甸……”
　　唐帛心道来了，她假装沉吟片刻，缓缓摇头：“不用了，一起成功进入基地后我还有些事情去做，我打算用这些——”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几个从死人身上找出来的身份磁卡，摊在手上给三人看。
　　一旁久久不曾插进他们对话的李杰此时终于恍然大悟，挑起一边眉毛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唐帛，不禁暗自感到好笑——
　　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怪物，为了不贸然与不明势力产生纠葛，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想让对方主动提出帮忙，在这卖惨装可怜……
　　相对于仅仅同行逃难的怀特波妮两人，李杰亲眼目睹过唐帛是怎样细致地把搜索队检查搜刮一遍，紧接着又为了消除痕迹干脆利落地一把火烧干净了满地断肢残臂，因此在李杰的眼里，唐帛可不是现在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单纯。
　　嘶——这样也好，多个心眼，日后也就能多几分活路……李杰此时眼神有些不自觉地放空，不知心绪飘到了哪里。
　　唐帛此时还不知道，在一旁胡子拉碴的假瘸子，已经洞悉了她拙劣的小把戏。
　　“大概是可以顺利离开的吧？”
　　她自从到了这个镇子，就知道这方法行不通了——她早先不但忽略了社会人际关系因素，还低估了这种身份磁卡与个体生活的捆绑度。
　　怀特皱眉：“虽然自由联邦的身份磁卡不与个人生物信息捆绑，但即使只是简单冒顶，也是绝对难以成功的……”
　　没错，就是这样。唐帛适时地沉默下来。
　　唐帛前面的所有都是铺垫，都是在努力诱导他们主动地将话题引向这里。
　　在知晓伊甸会收纳实验体作为成员时，她就立刻联想到了关于实验体合法身份的问题。
　　如果他们有办法给实验体制造可以摆脱通缉抓捕的合法假身份，那么就可以解决自己目前难以光明正大地作为居民进入基地的麻烦。
　　虽说她可以以用救命之恩作为请托提出帮忙，但在“以恩情作为交换前提要求获得帮助”与“在情感催动下主动提出帮忙”之间，唐帛还是认为总是后者更真诚、可信度更高一些。
　　波妮总算是如唐帛期望的那样，激动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们可以去居民信息数据库找一个合适的身份，我觉得现在可以做到绕开联邦的防火墙。”
　　波妮眼睛亮亮地注视着唐帛里面满是真诚，让唐帛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心中生出了一丝隐秘的歉疚感。
　　怀特无奈地看向自己太容易感性的妻子，以往在任务中遇到被解救的实验体时尽管也会出现情绪波动，但波妮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擅自做主：“波妮……”
　　“亲爱的，相信我——”
　　波妮望向丈夫的眼神中带着哀伤，怀特懂得对方又是回想起了被当做实验体的那些绝望日子，到了嘴边的制止只得化作了默认般的无声叹息。
　　低头对着唐帛的双眼时，却眉飞色舞地眨了眨：“相信我，肯定能给我的小恩人创造出一个天衣无缝的新身份。”
　　她抽出背包里连接有网络通讯器，闭上眼睛调动起全部的精神力，一层淡绿的荧光出现在她身周，在连接到网络接口后，庞大的数据流展现在了她脑海中。
　　她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绕开敏感数据，向着Y区的联邦居民信息库潜伏过去。
　　得益于自由联邦目前松散的移民政策和人口政策，下级基地的人口信息数据库往往拥有着较高级别的权限，虽然这同时意味着它的防御级别不会低，但也会让波妮的改动一劳永逸，且不会轻易引起守着中心库的人的察觉。
　　令人倍感幸运的是，数据库的防火墙现下松散得简直不成样子，大量数据的调动让波妮轻而易举地入侵了进去，比对着找出了躺在待吊销核对库中一个最适合的身份。
　　身份编码重新启用、信息重置、人像的微调……
　　半晌过后，在三人的注视下，波妮缓缓睁开双眼，正要开口说话却眼前一黑，脚下踉跄了两步，被早有准备的怀特接了个正着。
　　到底是重伤未愈，且为了给唐帛创造一个可以长期使用的合适身份，波妮考虑到了很多背景细节。
　　这种长时间大量的操作对她来说是巨大的消耗。
　　毕竟她以往因自身状态不佳，需要做的只有辅助伊甸其他更专业的成员收集信息，或者粗糙地捡几个假身份做一次性消耗品。
　　波妮几口喝完了怀特递到嘴边的营养药剂，缓过了那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才有力气对隐含期待守在一边的唐帛展开一抹笑。
　　“搞定了，进入基地后你大后天就可以在黑林街居民区的178号信箱里拿自己的身份磁卡了。”
　　唐帛紧绷的肩背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一下，她吐出了一口气，露出笑容：“谢谢你。”
　　十几岁的少年人乖巧起来正是可爱的年纪，虽然唐帛此时面上疤痕纵横，但五官底子摆在那，笑起来眉眼弯弯，恍惚间三人竟然感觉她像个坚强温暖的小天使。
　　波妮顿时感觉自己好像被这乖巧的笑击中了心脏，情绪高涨间觉得自己还可以爬起来再战一轮。
　　李杰也没有戳破的意思，握拳抵住唇角轻咳一声：“既然都说开了，那么我们就重新步入正题吧，关于如何顺利进入基地——”
　　怀特正色道：“原本我们的计划是，在完成与杰合作的任务后在外围镇子潜伏一段时间，再进入基地搭乘公共交通工具离开。”
　　唐帛接着分析：“……但如今因为兽潮和意外受伤，你们就不可能再按照原计划、不惹眼地混进基地城区了。”
　　怀特点点头：“没错——进入基地的唯一入口的缓冲站点已经被完全置于监控之下，我们来得太晚了，现在再要贸然过去就太惹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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