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茶和她的烂桃花》茶热姜

1、羊腰子打底

　　梁跳跳知道她的美貌是中了基因彩票，但是她也知道不管是多大面额的彩票，裹在迷彩头巾，N95口罩，还有油腻的军大衣底下都是废纸一张。
　　尤其是她还站在一个深夜萧索的烧烤摊前。
　　口罩不能不戴，除了卫生考虑，还是为了保护她那张没钱糊贵价护肤品的脸。
　　如果不是半年前，她那个杀千刀的前男友把她的艳照公布在网上，也许她现在还顶着网红美女画家的头衔去商演，去直播，去搞代言费。也不至于赔完违约金，还要出来卖烧烤养家糊口。
　　这一带再往前就是隐形的半富人区，里面住的都是有些小钱的网红，十八线明星，还有各种性别的金丝雀。
　　她是怎么知道的呢？因为她以前就住在那里，直到她租不起。
　　她记得睡前一杯长岛冰茶的味道，记得她凌晨三点站在落地窗边，远远地望着这片路灯底下练摊的人，发出生活不易的感慨……
　　“肥肠，再来一打。”客人喊了一句。
　　“哎！帅哥您稍等！”她的社交恐惧症在这里硬是治成了社交牛逼症。
　　马路旁，一辆低调的黑色奔驰停了下来，旁边几家夜宵摊的老板都跃跃欲试准备抢客。
　　车门打开，一个穿黑卫衣和牛仔裤的高个子男人从副驾驶走下来，他戴着黑色口罩，但浓密头发和精致眉眼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梁跳跳用她画家的锐利眼光打量这个男人。
　　她确定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好像是某个流量明星？
　　旁边的烧烤摊老板们已经蠢蠢欲动。今天晚上梁跳跳已经被这些人抢走了好几单客人。
　　她玩味地看着那个很不接地气的男人，想象他被老板们围攻的窘迫，突然心生一计：
　　如果这人是流量，她上前勾搭，万一弄出点什么动静，第二天她梁跳跳岂不是就翻红了！
　　这年头，为了钱，节操都可以稍稍靠后。平时从来不抢客的她此时也蹿了出去，摘下口罩，企图用美貌迷惑他。只见他从她跟前潇洒地走过，带起一阵香水的风，眼珠子都没斜一下。
　　这？
　　她业务熟练得很，抓起菜单就追上去，挡在他跟前，眉开眼笑像个喜剧演员：“帅哥！吃什么？去我那里吃，什么都有的！又卫生，又好吃，那些老板都在我那里吃的……”
　　男人停下来，深邃的眸子打量着她，眉头皱起来：“我不吃。”
　　他的声音出奇的好听，深沉中带一丝沙哑。
　　原来是禁欲系。
　　梁跳跳立马换上拽姐倔强人设，双眸含水楚楚可怜，当然绝对不能透出一毛钱讨好。她收敛笑容，压低声音：“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了，我的绝症也不是那么需要钱治的。”
　　说完让到一旁，颓然回到自己的摊位边。
　　这大起大落宛如癫狂的演技果然勾住了他。他转过身看她，并摘下了口罩：“我是不是见过你？”
　　他是帅的。传说中刀削斧凿的脸，既适合画素描，又适合躺在被窝里观赏。梁跳跳心里一喜，神色还是淡淡的，走到他跟前一把环抱住了他。好家伙，腰肢比女人的还细。
　　他脸色阴沉：“大姐，你在干什么？”
　　“我只是……我是你的粉丝。”她漂亮的丹凤眼泛着泪光，开始瞎编，“我得了绝症，我的梦想就是见你一面。可以抱得久一点吗？让我在离开之前感受人世间的温暖。”
　　也许是健身的作用，他的身体僵硬得像一根木头，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深吸一口气：“大姐，你到底是谁？我哪来的粉丝？”
　　她仰头朝那个线条分明的下颌观赏了片刻：“你不是明星吗？”
　　“不是。”他明显往外挣了一下，“你再不松手我就报警了。”
　　报警了……报警了……这句话好熟悉。梁跳跳脑子里仿佛有根弦被弹了一下，她猛地想起来，这家伙其实是后面这个写字楼上班的人。上个月他在楼下跟人打架，嘴里一直大喊着要报警，惹来不少围观群众，梁跳跳也凑上去瞄了一眼，很快又被路人挤出来。
　　所以这货不是明星，而且会报警。
　　“啊！”她自己跳开了，“对不起，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她说着反手从摊上抓了一把刚烤好的羊腰子递给他：“对不起，这个是我们家招牌，免费给你赔礼道歉。”
　　他阴沉着脸看了片刻冒烟的羊腰子：“你要赔偿，至少也赔钱吧？”
　　这什么破总裁。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富人思维？梁跳跳傻眼了。
　　因为动作幅度过大，她没扣好的军大衣敞开，露出了她白天在偏僻商业楼盘商演后没来得及换的衣服——一条晃眼的仿款粉色亮片鱼尾裙，把她雪白皮肤衬得愈发耀眼。
　　楚宁屿一愣。如果是卖烧烤，这穿的未免太华丽，虽然确实被她穿得如同童话故事中出逃的美人鱼。他确定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他皱眉盯着她，猛地想起来：“我想起来，你是那个艳照——”
　　“闭嘴！”梁跳跳打断他的话，抓起口袋里所有现金一把塞进他大掌里，“都给你了，拿钱赶紧走！”她脸皮厚，艳不艳照的无所谓，但旁边的摊主和食客可听不得这些，她还想在这条路上多混些日子。
　　楚宁屿站在原地懵了片刻。他兜里的手机正好震动起来，催他快走，于是他抓着一把零钱和羊腰子走进了写字楼，再走进会议室。
　　会议室里的同事和客户都呆看着他。
　　他晃了晃手，孜然到处飞：“我先去吃几口，你们开始吧。”
　　透过落地窗，楚宁屿正好可以看见楼下的梁跳跳，她蹦蹦跳跳像只兔子，推车和摆盘也比旁边的精致很多。他嘴角勾起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他知道自己这不叫动心，叫感兴趣，人之常情的那一种。
　　至于梁跳跳的“艳照”，楚宁屿是在一个酒吧客户群里扫到的。
　　那些陌生人热烈讨论着她的身份、容貌，还十分详细地说起她如何捞金，如何狮子大开口要彩礼，如何嫌贫爱富绿掉自己男朋友。
　　楚宁屿是个正常直男，他确实点开看了好一会儿。如今在现实中看到她，竟然升起一股深深的愧疚。
　　他拿起有些凉的羊腰子咬了一口，噗地吐出来。这也太难吃了吧？
　　夜越来越深，再过一个小时，环卫工人就要来了。
　　其他摊主早走了，梁跳跳还在认认真真扫地，脑子里盘算着今天的收入和明天的花销。她自己其实已经足够落魄，但她反正两只眼睛看不见自己，只见不得工人坐在路边吃盒饭，也见不得年纪大的人翻垃圾桶。
　　没多久，环卫也来了，给她递过来一袋包子：“吃吗？”
　　“什么馅的？”
　　“肉。”
　　她伸手拿了一个，坐在自己的小车上吃。旁边洒扫掀起尘土，她也懒得躲。忙了一晚上，这一坐下来就再也不想动了。
　　旁边的写字楼也还在亮灯。她大口嚼着，仰起头看。
　　她记得自己以前也是个白领，正儿八经上班的那种。生活风云突变也就两年前的事。那天她用攒了几个月的钱买了一台ipad，心血来潮重拾童年爱好，画了几幅画传到网上，像一头撞上风口的猪，莫名其妙就成了网红画家。
　　她最后悔的事情是用了真名以及露了脸。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露脸，以她的功底也未必会红。
　　现在再投简历，HR如果是女的还好，直接拒绝。有些男的竟然还朝她隔空发起春来，免费求欢未果，就捡着他在网上听到的烂事冷嘲热讽。
　　她低下头，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启动小车准备离开。
　　写字楼的出口走出来几个人，其中有楚宁屿。他脱离人群径直走向梁跳跳，本来想叫她，但想起她的名字可能会被旁人认出，尴尬地咳嗽起来。
　　小三轮慢慢绕过路坎，准备开出去了。
　　楚宁屿只好小跑起来，嘴里还在装模作样地咳嗽。
　　梁跳跳总算听见他的咳嗽，停了下来，转头疑惑地盯着他：“干嘛？我白打一晚上工给你还不够吗？”
　　楚宁屿两颊有些红，板起一张帅脸，十分不耐烦地把那些钱递给她：“还给你，我不要你的赔偿了。”
　　钱被他重新捋过，从大到小叠得整整齐齐，十分体面。
　　她忍不住发出嗤笑，一把抓回了钱：“谢了。”
　　楚宁屿还踟蹰着，没有要走的意思。
　　梁跳跳上下打量他，翻了个大白眼：“我是不会跟你睡的。”
　　她转回头准备离开。
　　楚宁屿抓住车边，被她拖着向前跑了几步。总裁的尊严被践踏在车轮下。
　　“你到底想干嘛？”她再次停下车，“我跟你说我已经想报警了。”
　　“对不起。”楚宁屿双手插回裤兜，脸色还是很欠揍，“之前冒犯了，跟你道个歉。”
　　这种人最烦了。明明是他占了道德优势，还要假惺惺来道歉。让不让有七情六欲的人活了？梁跳跳的脸色柔和下来，低声说：“没事，是我先骚扰你的。”
　　楚宁屿：“你们家最难吃的是烤羊腰子吧？”
　　她忍不住笑了：“是。”
　　“我看也是。”他点头，“不然招牌那么难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赚得到钱治病。”
　　这人才稍稍变得正常一点，怎么又讨厌起来了。梁跳跳摇摇头：“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楚宁屿默不作声，转身就走。
　　梁跳跳哼了一声，把三轮车蹦蹦跳跳开进辅路，离开了楚宁屿回头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