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呢喃》minatolisa

19、偏执

　　外边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雾气在姜语眼前翻腾缭绕，仿佛弧度柔和的线条，随风飘荡。
　　她鼓起一口气，缓缓吐出，吹散雾。
　　夏安现身，将一份切成四块的华夫饼放到桌子上，在姜语对面落座。
　　“刚刚，你们在聊什么？”
　　夏安看似随意地说。
　　姜语拿出一张淡紫色的便签，递给夏安。
　　夏安接过，看了看，皱起眉头。
　　那位名叫宋子微的男生，礼貌地向姜语索要联系方式。
　　夏安翻转便签，姜语的回复，是一个漂亮的花体英语单词。
　　“sorry。”
　　线条锋芒，显然是以极快的速度写成的。
　　姜语拿起一块华夫饼，送入嘴中。
　　烘培的热气与醇厚的黄油结合，口齿留香。
　　“他想要认识你。”
　　“我不想认识他。”
　　姜语情不自禁拿起第二块华夫饼。
　　“凭什么他就可以染头发？我不喜欢性格张扬的人，他们太自以为是了。”
　　你不也是么？夏安面露浅笑，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吐槽，同时也觉得姜语的不自知很有几分可爱。心思敏感的她也读出潜台词，姜语没有提到性别，只是说讨厌性格张扬的人，剥离了‘是男是女’这个在一般人看来很有必要的前提。
　　难道姜语与她拥有相近的情感观点，认为性别只是一种无伤大雅的属性，灵魂的共鸣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中更为重要吗？那么……
　　夏安拿起一块华夫饼，浮想联翩。
　　淅淅沥沥的小雨逐渐式微，咖啡店里弥漫着食物的清香。使人身心松弛的静谧氛围笼罩在二人间，一时只有伴着雨声的沉默。
　　“我听说宋子微家里很有权势。”夏安看着姜语吃掉最后一块华夫饼，开口道，
　　同时不动声色将便签转移到桌面下方，均匀撕成碎片，抛进垃圾桶。
　　“与学校的关系千丝万缕，老师们都很顾忌他，你最好还是不要招惹。”
　　听着夏安略显夸张的描述，姜语的眼前浮现出一位开着豪车，周边占满保镖的霸道总裁形象。身着昂贵的定制西装，戴镶钻手表。对了，还有染成栗子色的卷发和轻浮笑容。
　　姜语感到有些生理不适，立刻停止想象。
　　“我是不喜欢他，但也不会主动惹事，除非他自己找上门来。”姜语靠在椅背上，双手环抱，咀嚼起刚刚发生的情形。
　　“虽然第一次见面，但他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而且与我有很大关系。”姜语讨厌捉摸不透，扑朔迷离的感觉，这类命运被他人肆意支配的感觉，虽然只是隐隐感觉到，还是令她痛恨及了，连带着对宋子微的印象，也越发恶劣，简直想一拳打碎那故作高深的轻浮笑容。
　　“或许是你想太多了，他只是折服于你的魅力，想要结识一下罢了。”
　　夏安半开玩笑地说，拿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红茶。
　　霎时间，夏安莫名感觉到些许酸涩，说出这句随口之言，好像失去了什么，独属于她们二人的秘密般，她猛然意识到，或许有一天，自己就会失去与姜语这段独特的友情，强迫思维的焦虑再度隐隐浮上心头。温热的茶水入喉，却有些不知味。
　　“确实有这样的可能。”姜语点点头，“我总是习惯将事物往坏的方面想，很多时候焦虑过头了。”
　　她的视线转向夏安，释然地笑了笑，想起什么，倾身向前。
　　“话说，你已经免疫了我的魅力么？都不肯多看我一眼。”
　　精致的妆容，在昏黄灯光映衬下，熠熠生辉。染回漆黑墨色的长发，搭配她圆润晶莹，浸透狡黠笑意的杏仁瞳孔，像是做旧的昔日照片。
　　雨点轻柔地敲打着咖啡店的窗户，缓缓流泻，余一道水着的痕迹。
　　夏安像是鼓起很大勇气般，抬眼注视姜语，良久，缓缓说：
　　“是的，我已经习惯了，所以，还希望你不要离开我。”
　　这句轻轻呢喃，像外面世界的雨滴落在姜语心头。仿佛稀疏的雨幕隔绝万家灯火，留出咖啡店这方独立的小小世界，她们的相伴，已成永痕。
　　不要离开我。
　　这是面前之人，最为发自肺腑的真挚请求，意义早已超越寻常友情。
　　到达姜语渴望的，那般隐秘境地。
　　大海上随风自由航行的片帆，也需要遮挡风雨的宁静港湾。
　　姜语一时情起，突然握住面前人的手，正欲开口，有人打开咖啡店的门。
　　暧昧美好的氛围顿时荡然无存，咖啡店这方小小的独立世界，再度崩毁。
　　姜语闪电般松开手，内心无比痛恨今天光顾的客人，现在来的，刚刚那帮男生，有一个算一个，真是大煞风景。
　　等她回头看清来人，这种感觉又加重了无数倍。
　　来者是与她争夺体育课上，夏安归属权的陈沐野。
　　发丝被细雨浸透湿润，光泽闪烁，懒懒披在肩上。一身白色的运动服衬托出俊拔英气，身形修长匀称，背着尤尼克斯的羽毛球包，右手戴着运动手环，扶在门上，将其推开。
　　陈沐野微笑，走进来，熟络地与夏安打招呼。
　　然后，像是突然发现了眼角余光里的姜语般，面色转为惊讶。
　　“姜同学也在呀，抱歉，不太习惯呢，没有注意到你。”
　　她轻车熟路地走进柜台，俯身，取出一次性毛巾，擦拭身上的雨珠。
　　“想喝点什么吗？”
　　夏安站起来，视线离开姜语。
　　姜语心跳漏了一拍，极度的失落涌上心头，像是撕下一部分她的心脏，几乎喘不过气来。
　　方才，明明那样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自己，说出‘不要离开我’这般话，拨撩地自己几乎就要表白，这个无关紧要的女人进来，又那么自然地离开视线，瞬间抽离了暧昧的状态，只余自己在里面挣扎。
　　夏安真的太傲慢了，对于自己言语的分量，浑然不觉。又或者说，她真的只是以寻常朋友的自我认识说出这样的话，只是因为她看重友情远胜过一般人呢？
　　夏安当然没有注意到姜语越来越低的气压。
　　“今天又去体育场训练了吗？”
　　她走进柜台，与陈沐野搭着话。
　　“嗯，省队今天有集训，真累啊。”
　　陈沐野挑了离姜语最远的位置落座，将羽毛球背包取下，轻轻擦拭上面的雨水。
　　“我要一杯意式咖啡，再来一份华夫饼吧，谢谢。”
　　姜语饮尽杯子里的红茶。
　　心中的郁气层层积累，她头一回发现自己居然是如此善妒的人，不过却并不感到羞愧，某些非理性的情绪，此时完全支配了她，她也乐于接受这样的支配，缓解了思维上的痛苦。
　　“我也要一份华夫饼。”
　　姜语像小学生一样举手，音色低沉。
　　夏安有些错愕地看着她。
　　随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快步走到姜语身边，俯下身，在她耳边轻轻言语。
　　马尾垂到身前，轻轻拂过姜语的手背，细细描绘出她手上高低的纹路。
　　姜语受用，准备接受夏安的道歉或是安慰，然后大发慈悲地原谅她。
　　“你今天是不是有点饿？”
　　夏安说。
　　姜语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认命般低下头。
　　“是的，平时控制身材有点严格，今天我想吃奖励餐，好吗？”
　　夏安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走回柜台。
　　姜语微微睁开眼睛，很有些委屈地注视着夏安的背影，几乎就要蒙上一层水雾。
　　夏安感觉到什么，轻轻转身，姜语瞬间闭上眼睛，似在沉思。
　　夏安用食指点着下颚，终于感觉到咖啡店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姜语靠在椅背上休息，陈沐野则全神贯注看着手机，感受到她的视线，抬眼对着她，微微笑了笑。
　　但具体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又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异常，夏安一无所知，只能将全部心思投入工作上。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夏安烤好了两份华夫饼，分别送到客人桌前。
　　陈沐野微笑着再度道谢，姜语则一言不发。
　　夏安终于意识到什么，给陈沐野送去咖啡后，重新在姜语对面坐下。
　　姜语只是沉默着，机械般将面前的华夫饼吃下。
　　夏安似乎也被这压抑的沉默传染，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上，看着姜语吃东西。
　　姜语吃的很慢，咀嚼的动作一张一合，持续很久，再慢慢小口咽下。
　　待到沉沐野吃完自己的那份，姜语才吃了两块。
　　陈沐野终于没有继续呆下去的理由，付过钱，轻快地起身，背上她的羽毛球拍。
　　走过二人身边，轻轻挥手。
　　“那夏安，姜语同学，我就先走了，拜拜。”
　　她的视线隐秘地在姜语身上停留片刻，又轻盈跃开。
　　陈沐野离开咖啡馆，带上门。
　　姜语咀嚼的动作彻底停下。
　　夏安知道自己必须开口。
　　“你怎么啦？吃不下就不要吃了。”
　　声音温暖和煦，如春风拂面。
　　可惜夏安正在气头上，没有陷入温柔乡。只是沉默地盯着面前的食物，线条柔和的眼角微微湿润，似有倦意。
　　“到底怎么了。”
　　夏安头一回在她面前，有些紧张。
　　“夏安，你真的，真的很傲慢。”
　　姜语轻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