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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一世番外(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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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肃肃,落木萧萧。鹤唳高天,庆云西来。
上山砍柴的农人忽然间停下了脚步,抬眼望去,一泓溪水被血色染红,在阳光下泛起令人胆寒的色泽,丝丝缕缕腥甜的气息也昭示着前方的凶险,不知是死了多少人才有这般血气。他急忙转身朝山下奔去,半路上还被绊了一跤——绊倒他的是一截断剑。
这地方江湖人多,农人也时常与江湖人打交道,一来二去就也有了识别兵器的能力。他朝断剑看去,一眼就看出这剑是把好剑,不说是把绝世好剑也该是一把在江湖上有些名气的剑。但这柄剑断裂处的切口却极为平整,像是被菜刀切过的豆腐块。
农夫慌张地爬了起来,朝周围看了好几眼,伸手将断剑捡了起来。
这可是好东西,把它卖了,怎么也能给家里换把新斧子吧?
“你还是把它放下比较好。”一道清润的声音响了起来。
农夫刚想要跑,就看见自己的前方出现了一个青衣的年轻江湖人!
那腰间挂着的,不也是一把剑吗?
“我拿银子和你换。”青衣人没有对他动手,反倒很温和地劝道,张开手,向他展示手中的一整块银锭。
青衣人是一副少年面容,浑身的洋溢着的、年轻人独有的气质也做不了假,农人见的江湖人多了,便也看出来这是位初出茅庐的少侠。
他迟疑了起来。
要是个老江湖也就算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侠客?
说得好像是那么回事似的,结果怎么着?这群人自己都容易上当受骗呢!
见农人还是握着断剑不放,青衣的少侠提醒道:“你找找,要么是剑柄最底下,要么是剑刃和护手的衔接处,都有江湖大派‘朝元会‘的标记。你要是卖了,保不准隔夜就没命了。”
农人一看,断剑上果然有些看不懂的徽记,顿时觉得自己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别管这剑是不是什么朝元会的了,只要和旁的江湖大派沾上了关系,不要银子他也要把这玩意儿脱手了。
他倒是知道自家附近有一个雄踞江湖的大派“停云阁”,不过停云阁只在江湖上显现名声,对老百姓来说从来都没有什么影响,可别的江湖门派就未必了。
毕竟,玉清观天蝉寺那样的名门正派也是江湖门派,水匪响马组成的霸王坞长风寨也算是江湖门派。
再一想到刚才拿浓郁到令人反胃的血腥味,他不由得埋怨起自己,在皇城根下闹出这种血案的江湖人根本就不是他能招惹的,怎么就被鬼迷心窍,还敢把这该死的剑拿走?
要不是面前这位大侠提醒,他的一家老小就都要因为他而魂归黄泉了!
他颤抖着将剑交给了青衣侠客,手中一沉,沉甸甸的银子竟然真的到了他的手上!
农夫刚想要道谢,却发现眼前已经没有了人,只有空气中那淡淡的血腥气和硝烟味依旧,而且好像越发浓重了起来。
……
停云阁内,“风、雨、云、雷”四楼已被焚烧了一半,精美的建筑上遍布刀剑乱痕。道路两旁堆积着部众和进攻者的尸体,血水渗入地面,留下让人心惊的痕迹,血污了山间流水。地面上斜插着流矢、无主的刀剑、倒塌的旗帜,不远处,金戈交加之声仍未停歇。
戚久倦怠地看着眼前围攻自己众人,他从未想过柳凭风竟然会背刺他。
他想过,究竟是他从未看透过柳凭风,还是人心易变,抑或是他本就难逃厄运?
再想想看,他这一世其实也没什么遗憾了。
最初想要闯出名堂来,既是怀着隐秘的、想要报复他所谓家人的打算,也是为了将来有一处容身之所。等到他决心给那群人添点堵的时候,本想自己动手,结果没想到停云阁刚走上正轨,他就听说皇帝将镇北王府满门抄斩。他反应过来,镇北王既是异姓王,又军功卓著,早就受到了皇帝的怀疑,哪里用得着他做什么?
想要建立一番事业,他在短短数年就将停云阁发展到能震慑黑白两道的程度,如今更是招来了十大门派联手剿灭,如此经历,不说传奇,至少也算不虚此生。
若说有憾,他唯一的遗憾就是要让这阁中的许多人为他赴死。
然而,一入江湖,身不由己。本就做的是卖命买命的生意,就连保不准哪天就要平白死在刀剑之下,这也是踏入江湖时人就该知道的事。
哪怕被围攻了许久,他受的最重的伤还是被柳凭风从背后刺来的那一剑。
毫无防备,险些断绝心脉。
奇特的是,他心中没有恨,没有怨,没有怒,只有“果真如此”的疲惫。
独踞高阁之巅,隔着铁索与群雄对峙,身后数丈之远便是悬崖。
事已至此,赌一把也没有什么了吧?
戚久忽然笑了起来,笑声中竟听不出被逼向末路的悲凉。周围的人看得心惊,听得胆颤,居然生出一个念头,觉得并不是自己联合众人,将停云阁的阁主逼上绝路,而是自己在被其猎杀。
可他分明已经没了活路。
而自己这边,□□白道都来了这么多人手,又有什么好怕的?
众人只是迟疑片刻,很快又坚定下来,喊道“不足为惧”,便再度抄起各式武器,朝着戚久攻去。
戚久仍在笑,他笑着对冲在最前面、也最想杀了自己的那人说道:“别妄想了,你们还杀不了我。”
那人想出言嘲讽,嘴皮子却太笨,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够气人的话。
一阵风吹过,他看见戚久乘风而起!
不,不对,停云阁的阁主朝着悬崖下坠落而去!
这时,他反应过来,戚久的那句话隐藏的意思或许是这样的:
你们还不配杀我,因为,只有上天才能决定我的生死!
忽然,他感觉颈间一凉,接着,他看见了自己的身躯远去。不,其实应该是他的头颅离身躯而去了吧?
什么时候?
为何会这样?
他用了一辈子也没能想明白这个问题,而能告诉他答案的那人已经落入了悬崖之下,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