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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芙蓉在阳天缙霄宫一住便是七日之久,说是圣妃的贴身丫鬟,然而除却三餐膳食,阿菲乃是不曾使唤过她半分。有别于在九重天宫当值时的大通间,如今的她独占西南寓所处的一间厢房,这一屋两室,有门有户,内室之中有一床、一衣柜及一梳妆台,前厅会客桌椅俱全。此等地位超然的待遇,诚然是她曾羡慕不已的,可见阿菲待她乃是极好。
      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芙蓉以梳子把三千发丝挽成天宫仙娥常见的百合髻,以纱绢作修容。待得她整理妥当,这才迈步到正殿的“映昭殿”替阿菲梳妆打扮,正值豆蔻之年的阿菲可谓天生丽质,无需繁复的装扮,简单的元宝髻便能突出她的姣好。
      “芙蓉竟会梳发?!你尚有多少本领是我不知的?你这挽发的手艺当真一绝,若花郎也能享受,诚然那是极好的。”阿菲自铜镜中抬首,有别于平日里尽显她稚嫩的十字髻,今日的元宝髻倒是新鲜,也显出她的野性美。
      “从前我曾是天后宫中的奉茶仙娥,后来天后借予到天帝宫中为其梳发,这一借便再无归还之期,如今更是难以辨析自身归何处。”芙蓉微微颔首一笑,她因着家世不好,算是浪费了这张脸庞。
      “从前之事,你又何必裹足不前呢?往后你便是我‘映昭殿’的掌事姑姑。”阿菲转过身子,正眼看着芙蓉。“我本以为花郎甚是乐意纳你为侧妃,谁料他竟是这般难缠。那夜本该是洞房花烛之夜,奈何他却故意将你晾在房内,宁可在书房里将就一宿,委实可恶。芙蓉,你实话,可曾为此怨我?”
      “你能收留我,已属我之万幸,我又何来怨恨之道理?”芙蓉搁下手中的梳子,眼中流露出暖意。想她流离失所了三百年,曾以为到北荒之境不过是弹指之间,然而这一路的艰辛,那张不曾被天宫划去的奴籍契约,害得她只可东藏西匿躲避那些仙吏,这耽搁的日辰让她不时悔不当初。
      那夜,圣王虽是将她冷落在一旁,却也不曾借机羞辱过她半句狐媚惑主,像是赌气般闲坐于前厅,待得三更天便领着侍从离开了。
      本以为圣王会急不及待地去“映昭殿”,谁料他竟是宿在书房里。翌日醒来,他不过是将将到“映昭殿”说些体己之话,让阿菲改而将她降为掌事姑姑。“他日,我若不辞而别,还望你莫要与我置气。我思量过自身,为免你与圣王因我而生分,待得我诞下孩儿,我便速速离开。”
      强扭之瓜素来不甜,她在天宫多年,没少看过那些悲欢离合,那些痴心错付,
      阿菲心中既怕又喜,怕,只因芙蓉之容貌委实过人,纵然性子不甚讨喜却也止不住一众神君男仙之倾慕;喜,自是因着她有意离开,无损她一家和睦。“芙蓉,我这般待你,而你也不曾计划较,委实是我之福气。”
      有别于两个女娃的惺惺相惜,杵在门外窥听墙角的花满棠略显深沉。本欲借故将其撵走的他,如今听了这悄悄话又觉得自己若是硬来便显得不近人情。芙蓉若能自愿离开,诚然是最好之解决法子。
      阿菲偏袒芙蓉之事,早已由那些侍女之口传入他耳中,阿菲交友之事,他姑且不去深究。但芙蓉入宫,端的是掌事婢女之名,阿菲若再偏袒下去于阳天缙霄宫百害而无一利。他今日前来便是有心与她长谈一番,他感觉芙蓉若不走,定必能乱了他之心神,凡间之事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动过的情也非戏子般能收放自如。
      他,并非不再爱阿菲,只是没料想过自身竟会难以忘却那爱而不得,难以忘却自身如何亏欠凡女萧氏。那份愧疚感之挥之不去,源于他认出芙蓉就是凡女萧氏,然而相同之容貌、不一样的性子,他委实难以将其同等看待。
      阿菲不善打理,然而却非不能打理,明知她不善,可他却由不得她胡闹。宠妾灭妻之事,是断不可能的,连曾经糊涂一时的天帝也不曾因着宠溺外室而“灭”了天后,更遑论如今的天后已成天帝的心肝尖儿。
      凤眸瞟了屋内一眼,芙蓉眼有傲风,断然不会是个庸碌无为之辈。对于芙蓉可曾忆记起他之事,他当真毫无把握。万一她忆记起什么,继而迁怒于阿菲,干出些出格之事,这才是他最为忌惮的。
      “花郎在思量着什么?何以不入内?可是记恨人家之胡闹?”阿菲不知何时出了屋,一双柔荑不甚客气地揉着他的脸。看着那样俊俏的脸庞变形,阿菲止不住地哈哈大笑,枉费她费尽心思寻觅一个与那萧氏模样相似的神女仙胎,谁料他竟行了坐怀不乱之举,也不怕那些爱嚼舌根的侍从道她善妒。
      “你素来如此,何来记恨一说?今日的你颇具风情二字,委实仪态万千。”梳着元宝髻的她比起昔日稚气尽显的十字髻,诚然眼前的她正透着初见之时的惊艳。那时的她,满眼好奇、满脸纯真,着实让人难以相信她竟是个难以驯化的魔物。
      “若人家当真仪态万千,花郎又何需躲避到宫外六日之久?”这般避嫌,委实让她不爽。若非芙蓉一直相伴,她当真会气绝身亡。
      “胡闹。”花满棠失笑地揉着她的发窝,“我与南荒上君一同被炎天练霄宫传召,共同商议这大南荒该如何献礼。这钧天近日有喜事一桩,听雷玉帝君所言,说是天后娘娘有意将贴身的随嫁婢女出嫁,而良婿则是天帝座下的庆诺神官。”
      “啊?想不到天帝待那神官确是不错。”阿菲不自觉地拔高声调,只因这善待侍从之事于凡间之境并不少见,何以需得这般劳师动众呢?
      “岂止不错,简直是极为隆重之恩。”花满棠随着阿菲一同入屋,“天帝之贴身侍从,天后之贴身婢女,两宫掌事同修秦晋之好,于天界乃是头一桩。最要紧的是,那庆诺神官本就待其流水有意。”
      花满棠的话,不急不慢、不高不低,却让芙蓉一下子乱了心神。那个曾在天宫中多次暗中相助,模样乃是温润如玉的庆诺神官要成亲了?!这个中可是有所误会?饶是记得天后的那位贴身侍女并非静如处子的神女,试问温文尔雅的庆诺神官怎会嗜好呢?
      “你一直杵在这儿,是要本君与君后陪你一并喝西北风么?”花满棠不甚客气的言辞在芙蓉身后逸出,终日端着一副魂不守舍的楚楚可怜,也不知阿菲何时才能看透。
      “君上息怒,奴婢——”芙蓉的话尚未说完便招来花满棠极为不悦地轻啧一声,她垂下眼眸加快手中沏茶的速度。
      当两碗热茶奉上,花满棠抄起轻抿一口,随后便是一喝而尽。自天宫一路归来,加上在廊道听了墙角,他的喉咙早就干涩难耐。南荒之气候多为潮热,他虽穿着单薄的衣衫,奈何脊背依旧萌生一层薄汗,这边刚卸下罩衣,那边的芙蓉不自觉地羞红着一张脸急急退到屋外。
      阿菲见状笑得花枝招展,花满棠则是一脸极为无奈,这芙蓉比阿菲更为神神叨叨。他不过是卸了罩衣,那芙蓉不仅不上前接过,竟胡思乱想他的浪荡不羁,“你若再笑下去,休怪我恼羞成怒。”
      “人家不过笑笑罢了,你何必斤斤计较?我思量着,若能借机讨好那神官长,花郎也算是能在天帝眼中留个名号。只是,到底要怎样的贺礼方才入了他之眼?”竟是天帝身边的神官长,这眼界自是要比寻常的神仙要高许多,着实也是个难题。

      “哟,我家阿菲今日带了脑子。”花满棠呵呵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支翠色的五尾凤钗簪于阿菲的元宝髻处。如此鲜艳好看的雪青色,取自翠鸟脊背上的羽毛,那样生动活泼且富于变幻的纹理与幻彩光,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
      钧天与“四御”之宫闱嫔妃,依照凡间之品阶设立,九尾凤凰仅为后位所有,七尾凤凰只可贵妃所有,而妃位者只可穿戴五尾凤凰,嫔位者及以下宫眷则用青鸾,至于未有正式位份的女官与仙娥仅可以鸿鹄为饰。“四辅”之君后等于仙籍记载,仅为可穿戴五尾凤凰之妃位也。
      如是森严,错一不可。
      “花郎待人家委实太好了,芙蓉来自于天宫,不若我俩一同问她,纵然不能问出个笃定,也能觅个头绪。”阿菲抬手轻抚凤钗,自她入了宫,花满棠未曾短过她的吃喝用度,甚至待她比在凡间之时要好千倍百倍。
      “她?怕也是个一知半解,你无需期望过高便是。”他听益算星君说过,芙蓉本是天后宫中的奉茶仙娥,后被遣到天帝处梳发,闲来无事便是当个司乐仙娥。与天帝之接触本就不多,更遑论与那庆诺神官。
      “我怎觉得花郎待她嫌隙颇深,委实有失公正。一则,花郎可是觉得她与那凡间皇后模样相似,继而引发愧疚感?二则,我总感觉花郎于她跟前颇为不自在。”那种刻意为之之举不过是掩耳盗铃。
      花满棠无奈撇唇,阿菲之灵台时而犯浑却也无损她观察入微之灵敏,“阿菲之言确是我之所忧,加之她眼神之游离,乃至一言一词皆让我难以安眠。”
      小时候的他,曾也被这样的一个故作姿态的女子迷惑,借了他之手,害了自己母妃腹中尚未降生之手足。小时候的他不懂,为何如此哀怨的眼眸,能干出如此渗人的谋算,可怜他母妃腹中尚未降世的孩儿就此夭折。
      忧思伤神的母妃,至死也不愿再见他一眼。
      “这世间尚有阿菲爱护花郎,花郎又何须惧怕。”阿菲笑意盈盈地从后搂抱着他,“花郎让侍从辟出一处采光亮堂之处,想必是用来招待贵客?”
      花满棠点头,诚然算不得劳师动众,却也非悠然自得,毕竟那老烛阴乃是寸步不离地保护着天帝。“天帝与玄水真君近日会在阳天缙霄宫宿眠几日,这双主仆说是要为庆诺神官寻觅稀奇之物,以作大婚之日之赏赐。”
      “芙蓉既是出自天宫,这容姿自是比妖界之众女多了几分清雅脱俗,我想着让她去伺候天帝,你可会觉得不妥?”阿菲想了想,终是觉得若胡乱安排前往侍奉,不知可会招惹了天帝之不快。
      闻说天帝嗜好清冷且知分寸之女子,那位曾为外室多年的天嫔边睡佐证。加之,芙蓉出身虽是寒微,可她到底也是在天宫当值了上千万年,这举手投足之间清冷之气不少。她,本是她觅来给圣王作寄情,奈何圣王死活不肯,若能被天帝收了房,他日将来也算是能为阳天缙霄宫吹一吹那枕边风。
      “自是万分不妥。”花满棠不甚客气地改为掐着她的脸,阿菲除却灵力丢失,诚然连智商也颇为堪休。“遑论芙蓉从前如何卑微,如今的她已是你‘映昭殿’之掌事,岂有胡乱遣派之理呢?那芙蓉心思素来纤细,若你我随意打发,想必又再勾起她之伤心往事,万一在天帝处胡言乱语,你我岂非无端招惹祸端?”
      “纤细”一词已属美言,依照芙蓉那时而唯唯诺诺,时而欲拒还羞,如此不坦率之举委实小女儿态了些。空有一张倾国倾城之姿,看多了难免生出寡淡之意味。
      “哟,原是你这般观察入微,当真口不对心。”阿菲惊讶地看着他。
      却说芙蓉站在前厅听着两人之间的悄悄话,这一刻的她已然明白圣王早就认出了她便是凡人萧氏。那一刻的顿悟,让她明白为何圣王不愿她成为侧妃,甚至不愿她留在阳天,左不过求的是从此一别两宽,互不亏欠。
      圣王,素来不曾遮掩他自身之不屑,诚然她也甚是希望自身之性子能堪比凡女萧氏,然而她之家世委实平平无奇,是以在一众家世出众的神女仙子中乃是极为拿不出手的。
      曾经自卑的她,在遇到阿菲这个家世更为一穷二白的神女魔胎,那颗自卑的心方才安稳了些,然而在她目睹阿菲极能得到圣王宠溺之时,又止不住地疯狂妒忌起来。
      诚然,圣王之言非虚,她芙蓉确是个极为矛盾扭捏之徒。就连是否与圣王相认也犹豫不决良久,一则希望圣王能认出她来,二则又惧怕圣王认出她来,如此扭捏反复,委实应了阿菲那句性子不甚讨喜之说。
      罢了,兴许她本就与“幸福”二字无缘。当颓败之感上了头,芙蓉萌生出离开的冲动,踏出缙霄宫的朱漆大门,回眸细看那红墙绿瓦,心中的自卑更是加重不少。化出原身飞跃浓雾般的滚滚红尘,在阳天的地界之上空杯一道飓风掀翻了重心,坠落地上。
      栩风神官轻轻捋袖站于地上,玄色的罩衣让他增添了不少器宇轩昂。“常言道:‘不出户,知天下;不窥,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你窥听天宫之秘辛,何故笃信能来去自由?”
      “神官息怒,奴婢当真不知情。”芙蓉当真料不到栩风神官竟会如此偏执,势要斩草除根。
      “我栩风不听唠叨之话,纳命来!”栩风神官扯出系在腰间的软剑,剑锋宛若灵蛇,直指芙蓉的咽喉。
      “她的命是我的,你这狗屁牛鼻子道士可曾细问过我?!”阿菲手持双剑现身,她的身后还有圣王手持四尺四棱的双锏急急赶来。
      栩风神官轻蔑一笑,勿怪他四处寻觅也觅不到这仙鹤之影踪,原是早就被圣王花满棠庇护在缙霄宫中。一介小小仙娥竟能招来圣王之庇护,可见是玄霄宫的神官眼掘了,当他的眼眸落在一旁的豆蔻少女之上,心中莫名地生了一身闷火:“乌昙跋罗,何解你之灵力会退化得这么厉害?”
      “简直一派胡言乱语,本君后乃是阳天缙霄宫圣王之圣妃,何曾是个什么乌昙?你到底是何处神仙,张嘴便是含血喷人。”阿菲一脸敷衍地瞪着栩风神官,委实轻佻!
      她正欲转身去搀扶芙蓉却被栩风神官一手扯着手臂,他手指上的寸劲捏得她生生发痛,她蹙眉痛得叫了出来。阿菲几经挣扎,栩风神官一时没注意力度,竟扯开她左肩上的外衫,露出她光洁无暇的肌肤。
      正当他错愕不已之际,圣王铜钵般的铁拳揍得他半边脸颊火辣辣地生痛,口腔之内的血腥之气随之蔓延。他尚未来得及还手,腹中已被圣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踹了一脚,诚然圣王之功力已然超过他之猜度。
      不过弱冠七万岁之龄的圣王花满棠,其灵力竟如修炼了十五万年的神君那般深厚,着实让他慨叹这江山当真是辈有人才出!
      “栩风神官好大的胆儿,胆敢轻薄圣妃?!此事本君定必上奏紫薇帝君,且看紫薇帝君如何责罚于你!”花满棠不甚客气地扯下身上的大红披风,极为体贴地替阿菲遮挡外泄的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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