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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对于少女之能耐,芙蓉颇为错愕,她当真如紫薇帝君所言那般是个极为嗜血之魔物,这一路上,少女极为优哉游哉,对于那些不时扑上来的魃魈魁鬾、魑魅魍魉,她不过是闲闲以凤镜尾巴吸食其血。
      当血液喂饱了她,她身后的七尾凤镜尾巴更是鲜艳。逐渐地,那些不通人性的魃魈魁鬾、魑魅魍魉节节败退,甚至四处逃逸,她们就如入无人之境般逍遥自在地踏入阳天。
      “穷鬼阿菲!”
      芙蓉没想过刚踏入阳天便是迎来一声颇为责备的叫唤,那熟悉的温暖嗓音入耳却是让她如坠寒冰炼狱般浑身不自觉地发颤。
      “穷鬼阿菲,你又欺瞒着我,溜去何处逍遥了?”
      她蹙眉再三确认唤的不是自己,方才舒展眉头。就连紫薇帝君也有所忌惮的魔物,在阳天竟会沦为这般不伦不类之称谓,委实可笑了些。
      当她抬眸细看来人,那张绝艳的笑容宛若发僵般难看,似曾相识的凡间种种在她的脑海闪过一瞬,那双深邃如黑潭的丹凤眼眸与印象中的凤眸重叠。
      眼前的仙君身长九尺,头上长着一对粗壮之犄角,他的模样算不上斯文秀逸却也非粗犷难看,那是一种将熟未熟的成熟与弱冠之年的稚气柔合而来的独特意气风发,鹰钩鼻下的一双薄唇透着发自内心的愉悦笑意,眼前的他与那凡间皇帝并无相似之处,奈何那双深邃如黑潭的丹凤眼眸让她难以忘却、深以为惧。
      她揉着发痛的太阳穴,竟有些分不清现实与幻像,不知自己可是又坠入梦魇中。两目相对竟是无言,目无表情的神色背后乃是她生生咬着牙关,一直强忍的情感险些溃不成军。
      男仙君不解地冷悌了芙蓉一记,然而脸上之笑容不曾蜕下,只见他脱下外衣给少女披上,状似责备地掐着她粉嘟嘟的脸颊。
      “这般莽撞,毫无半分女儿家姿态。阿菲何时方能懂事些?”话虽是责备,然而他又毫不犹豫地把手中的油纸包递到她手中。本是一身剪裁姣好的衣衫,在她的糟蹋之下,早已皱得不像话了,诚然她本就是个野丫头。
      “痛。”阿菲娇嗔一声,粉拳轻巧地拍了男仙君的额头一记,换来的是男仙君不避嫌地轻拍她的翘臀一记。“油糕?花郎待我委实太好了。”
      这油糕并非仙界魔界之物,每次购买都得绕道东荒疾俊山去凡间才能买到。阿菲扬起灿烂的笑意,手中沉甸甸的油纸包透着阵阵油糕之香气,迫不及待地捏出一块塞入男仙君的口中,算是奖励,自己也拈了一块来吃。
      两人的打情骂俏,惹得旁人颇为怒火中烧,芙蓉蹙眉颇为不悦,诚然她也不知自身何以这般烦躁不安,只好归咎与这光天化日之下,少女与那男仙君竟如此浪荡轻佻,委实让人轻视。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徒。”芙蓉低声咒骂一句,不想那男仙君乃是极为耳尖,竟蓦地扭头怒瞪着她。
      “汝乃何仙?来自何处?何以在我阳天?既是非我族类,烦请离开。”一连三问,显然男仙君不欲给予芙蓉回话之机遇。
      话说今日的天帝也甚是得空,既不去“琉璃宫”陪天后与嫡子,也不去陪老天帝,将将是宣了他入天宫与雷玉帝君一并喝茶下棋。而一旁的庆诺神官却颇有意思,不时张罗些稀奇古怪而味道却又一绝的点心,听说这些点心乃是天后特意从颢天讨教而来的,为的便是满足天帝之馋嘴。
      他含笑不语,庆诺神官来去透着叮嘱他之意,有些话,由神皇之口逸出便显得小家子气,若由旁仙代劳,这话便是茶余饭后之谈资罢了。他若较真,便也失却了神仙之气度,若只敷衍,怕也是得罪了神皇而不自知,是以端出一副受教之模样。
      听着那些闲话家常,他头一回生出归心似箭,诚然无需天帝与雷玉帝君多加点拨如何善待明媒正娶之妻,有别于一众神皇对后位之讲究,他待阿菲乃是一眼万年,那颗平静的心湖在对上阿菲的第一眼已然是泛起轩然大波——这世界竟有眼神如此清澈纯真之魔物?!
      那双不谙世事般的清澈眼眸,充满了对世间万物之好奇,她就如出生婴儿般对一切皆是好奇,那一刻的他被看得不知所措。如此其他之魔物,岂会是紫薇帝君口中难以铲除之魔物?然而,当他真的见识了其强大之法力,便也自觉地认同了紫薇帝君之决定。
      “花郎息怒,她之闺名唤作‘芙蓉’,我曾于她有救命之恩,是以她只得以身相许。加之,我思量着她之模样颇为俊俏,且又孤苦伶仃,是以来个先斩后奏,许她随我入宫当通房丫鬟。”阿菲咽下口中之油糕,如今这油糕虽是凉了,奈何这味道始终如一。
      “芙蓉,还不上前谒见阳天缙霄宫宫主——花满棠。”她清了清喉咙,示意芙蓉上前福身施礼。阳天缙霄宫宫主——花满棠如今已是白日飞升而来之神仙,于仙籍之上早有一笔,是以子嗣之血脉怎也得由仙族延绵较为恰当。
      “奴婢芙蓉,见过圣王殿下。”芙蓉明显感觉到眼前的男仙君待自己很是不满,若能就此让那少女打消念头,诚然也是个不错之举措。
      阳天缙霄宫宫主花满棠愕然,不敢相信亲耳所闻之话,自她渡了修为于他,她的灵台就时而犯浑。若是寻常时期,他但可不必理会的,然而此时的她乃是要替他寻觅通房丫头,怎也得征求他之意愿吧?
      “这位仙子,小生花某之内子灵台不甚灵光已久,还望仙子莫要与之计较。至于她之所言,仙子但可不必作数。”阳天缙霄宫宫主花满棠含笑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银果子,言下之意便是让她安然离开阳天。
      这些神女仙胎许是见多了凡间那套才子佳人之说辞,于这男女情愫之事上难免有些执念,总以为自身值得一段轰轰烈烈的神仙恋,又或是一段旷世情深的仙凡恋,然而大多数之感情敌不过岁月化作寻常。
      他的命运薄被无情改写,可怜那司命星君百思不得其解,就连雷玉帝君也怒不可歇,反倒是天帝气定神闲只道苍天尚算是有些意思,让他顺利白日飞升为神仙,也算是拨乱反正。
      他,于凡间虽为凡皇却也曾向往过那样之轰烈,若说无悔,诚然作不得数。若他不过是一介凡人,此时此刻早已忘却前尘往事而再次执迷不悔,可惜他是神仙,历过之种种皆成顿悟——那些爱而不得,何尝不是“他”的不甘心所致?
      因着自身乃是贵气逼人之凡皇,那些姣好之物更是他之所有的,但凡出现失去掌控之物,“他”便会激起极其强烈之权欲。说白了,此番历劫乃是要他顿悟自身之不足,也将自身之贪念激发得淋漓尽致——待江山、美人之事,他悉数全要之。
      而眼前的美人正是他所奢求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然而她却妄顾他之爱,转而待一介凡夫俗子存了念想,甚至干出背叛之行径。愤怒之下的他,以“寒食散”毒害了她,本该是就此香消玉损的她不知因何而被崔宝林救了,本该由崔宝林陪伴余生的他,更是落得郁郁不得志。
      他认出了眼前的芙蓉便是那凡皇之而爱不得——皇后萧菀,诚然她的容姿就如凡间那般倾国倾城,或是说,她一直以真面目示人,不似他那般,借了旁人之好皮相,行着世间最大的恶。凡间种种,不过是云烟,他身侧已有心中所爱,纵然阿菲不曾计较,然而他自觉此生此世注定与她难以再续前缘。
      依照适才所见,她合该认不出他就是那凡皇!

      “哎哟!”阿菲一声撒娇般的呢喃打断了花满棠的冥想,他转身,着急地走到阿菲的身旁,只见阿菲轻举藕臂搂着他,只道腹中疼痛,需得急急打道回府上茅房。
      情急之下,花满棠只好将阿菲手中的油纸包递到芙蓉手中,将其横抱起来,回眸让芙蓉急急随行踏进那朵招来之腾云上。从前身为仙娥的她未曾享用过腾云之物,那些多是有尊号之神仙方可使用的,她一介小小仙娥,多是以仙鹤原身奔赴。
      芙蓉不曾想过胡射山竟个寸草不生仅有遍地砂石之境,然而在化去那些障眼法后却又是一番绿野茵茵之境。宫门前的是一条九尺宽之河道,踏入缙霄宫之朱漆大门,平整的青石砖是偌大的广场,那些修整得整齐的花草树木就如凡间的皇宫般,更遑论那些亭台楼阁如何依照繁盛之时布局,那些处处显露之匠心不亚于九重天宫。
      阿菲之寓所唤作“烟雨阁”,是一处极为接近主君的“缙阳殿”之寝宫,入屋便是迎来一室之幽香,谁也没想过入屋后便是一道绣着山河图的隔断屏风,绕过屏风迎面而来的是一池开得极好的荷花,那一池何花竟是连接着前厅和内室,满室的绛紫纱幔更添了几分娇俏。
      阿菲自花满棠身上跃下,装模作样地奔往内室的一处幽僻,被留在前厅的花满棠与芙蓉颇为尴尬地各自“忙碌”。男的坐于榻上随手拿起摆在炕几上的字帖,那些过分整齐的字不甚赏心悦目,却也瞧得出她不曾偷懒。
      自相识之日起,他才知道阿菲虽能认字却不懂写字,是以他每日手把手地教导她如何执笔、落笔。曾经毛毛躁躁的她,在日积月累的练字下,慢慢也变得沉稳了不少。
      凡间之种种,虽说是混乱一场,然而那些被捣乱的命运无损两人之间的纠缠,那一世之事,见不得便是坏事一桩,
      在他的冥思苦想之时,芙蓉那双无处安放的眸子赫然与他对上,“既是承了丫头之职,还不去沏茶,杵在这儿作什么?”
      “是。”芙蓉低头应允,适才对上,她的心房颇为惴惴不安,颇为有所期待,期待他能认出什么,然而他一派的冷淡,仿若自作多情的乃是她。
      转身拐入茶间,芙蓉熟练地沏了一碗香气四溢的茶汤,随手把一盘瓜子捎带上,以托盘盛着茶碗,她双手捧着,极为小心翼翼地递到炕几之上。花满棠余光瞥了一下炕几上的瓜子,抬手抓了一把放在手中剔净,好看的下巴轻抬,示意她取来一个干净的小碟,以便他把瓜子肉放上。
      眼眸掠过站在一旁无所适从的芙蓉,重列仙班的她少了凡间的傲骨,多了唯唯诺诺的小心翼翼。诚然,他更为喜欢凡间的她,那样的性子冷淡、不爱争宠,却也无损她于大是大非前之清明。
      “如仙子所见,内子分明是朵三万五千岁的七尾孔雀翎花却终日讹称自身为八万岁的凤尾魔花,此事本君不曾诓骗于仙子,是以仙子不得以此作文章。”他把手中已剔净的瓜子肉放入一个干净的小碟推至她跟前,闲闲蹦出一句让芙蓉不知如何接下的话语。
      如今的他,只能赌一回她不曾见过阿菲之原身,更是赌一回她是否惜命。多少人以为知道得越多越能拿捏旁人,却不知越是知道得多这命便是越轻。那些飞来横祸、那些无妄之灾,看似无辜却又是那样的在劫难逃。
      芙蓉拧眉,眼前的圣王分明是睁眼说瞎话,这孔雀翎与凤镜若是略眼而过,兴许尚能被他诓骗,然而她乃是真切地看过阿菲之原身,两者之间可谓差异甚大。她知道,圣王此言之意便是让她闲事莫理,饶是记得她曾经那么的异想天开,意图以妖妃之身份要挟妖神,换来的却是险些命丧,前事犹如历历在目,试问她又岂敢再次胡闹?
      加之,她近乎笃定他便是那凡间皇帝,于情于理,也是她不欲再次招惹之人。只是,圣妃确是给了她救命之恩,若她能心狠一些,大可不必理会这“涌泉之报”,然而她着实不欲就此让自身落下一桩遗憾之事。
      那圣妃之灵台何等糊涂,她自是清楚,如今的她颇为懊恼,为何一时不忍而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之境地?“小仙自愿为奴为婢报答圣妃之恩,至于通房丫鬟之事,小仙权当不曾听过。”
      此番陈词恳切之言,委实让花满棠刮目相看,待她之轻视也不自觉地减了几分。然而,漂亮之言辞,谁能懂个一二,若要他信之,这行动才是最重要的。“既是如此,本君多说无益,如今仙子既是择了追随阿菲,往后便恪守本分,好生侍奉阿菲。”
      在两人唇枪舌战之时,正值阿菲出恭归来,她人未至内室便听到两人之话语。本以为圣王会兴高采烈地接受这样的一位美人尖儿,奈何他却是这般不解风情,甚至端出一副不可亵渎之模样,委实糟蹋她的好意。
      罢了,罢了,她本非月老座下之红娘,这红线如何牵扯方是妥当,分属非她之所能也。只是,这般,犹如她庸人自扰,这花满棠骂人不带脏字之本领委实高招!
      依照她之所见,芙蓉分明待花满棠很敢兴致,那双看似冷淡的眸子实则不是窥看他之举措。口是心非、扭扭捏捏,诚然她一眼便知晓芙蓉的性子,她的心肠不坏却坏在性子不讨喜之上。
      这造物主委实奇特,给了一副极好之容姿却不肯赐予一副极好之性子、一段出身极好之身世。唉,算是可惜了。
      “云梦大师,你若再不出来,可是要为夫的入内相邀?”花满棠不甚客气地戳穿藏匿在内室听墙脚的她。这听墙角之举已是一错,然则她听的乃是她夫君与别个女子之墙角,更是错上加错。
      被点名的阿菲无奈从内室拐出来,人刚坐上罗汉榻,芙蓉已捧来一碗茶汤。如何讨好人,她芙蓉不懂,可如何侍奉主子,她芙蓉却是信手沾来的。在天宫中,她除却是个司乐的仙娥,还曾在天帝的寝宫中当过束发仙娥,这也是北海公主不喜她之缘由之一:她长得天姿国色,与天帝乃是近水楼台。
      若说是近水楼台,也不过是平日里以玉梳为天帝挽发绾髻,天帝的发冠因应典制之不同而择相应的发簪。加之天帝发质柔细,若无耐性,那发髻极易松散的,为了能不出差池,她可谓下了不少功夫。
      天晓得天帝之目光素来只落在天闱妃嫔及远在东荒的那位外室,诚然平日里的天帝正气凛然得让人不敢生出一丝邪念。
      许是芙蓉想得过分入神,竟忘却把手中的茶碗递于阿菲,看着她这般魂不守舍,花满棠也越发不满起来。依照她这神绪恍惚之模样,试问如何担得起照料阿菲呢?
      “芙蓉,你先行退下吧。”阿菲轻咳一声,唤回神游太虚的芙蓉。撵走了她,阿菲双手握住花满棠的大手,“花郎,菲儿素来不曾有求于你,今日菲儿斗胆,欲要花郎莫去计较芙蓉之举。如花郎所见,她不过空有皮相,却是个孤苦无依之神女,若是离开阳天,她不知又会如何漂泊。”
      “你呀,但求目的,素来不择手段。”花满棠没好气地溺爱一笑。今日无法赶走芙蓉,不代表明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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