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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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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花满棠怒气冲冲拂袖而去的背影,埖鹞的脸容难掩失落,这圣王本是有意留在“兰亭阁”的,然而侧妃却无端道出这么一句招人不快之言,委实让人感觉坐立不安。圣王特意觅来两柄批把讨她欢心,然而侧妃却又满腹牢骚惹得他这般龙颜大怒,莫说圣王,就连她这个侍奉身侧的近身侍女也不懂侧妃这般意欲为何?
若非她深知侧妃并非那种凡事欲要争一争之徒,她定必以为侧妃生出僭越之念头的。“侧妃今日可是魔怔了?不若为何处处要触碰君上之逆鳞?!君上不喜争宠之事,婢子也相信侧妃并无此心,奈何今日侧妃为何屡屡犯禁?”
今日的侧妃出口便是含着撵走圣妃之嫌疑,如今圣王已是觅来珍品,要让侧妃知晓今日之错就此揭过,然则她又蓦地蹦出一句。记得当初瞿辽将军曾私下叮嘱过她,这芙蓉侧妃看似精明然则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笨美人,言辞间乃是要她多多去担待的。
如今算是明白了瞿辽将军之意,芙蓉侧妃确是长了一张千娇百媚之倾城娇颜,却长了一张极为愚笨的嘴,好好的话在她口中说出却成了气不死人语不休之言。若非圣王与圣妃早已明了于心,想必早早就定了她一个大不敬之罪名!
“我不过是想着让他莫要忘记阿菲罢了,哪晓得——”芙蓉懊恼的话尚未说完,门外传来“圣妃到”之传话,主仆二人急急整理了微皱的衣衫,从屋内步出相迎。
阿菲一身湖绿色的襦裙,发上梳着双螺髻,那些珠翠让她的脸容看起来极为精神爽利。她抱着油纸包,嘴里也咬着油炸过的团子,“你与花郎今日又是闹何种戏码?好歹也要道个明白吧。”
她本是想着趁花满棠在“兰亭阁”午休,径自到市集处溜达的,却被瞿辽急急赶来请了回宫。乍听之下,像是芙蓉争风吃醋所致,然而她却又觉得花满棠乃是小题大做了些。芙蓉嘴笨之事,本就非今日才知晓的,他又何必执意要与她的不懂事为难彼此呢?
这娃娃怕也不知该是猴年马月才能诞下!
她捧着吃的走到瘫坐在院子里的花满棠身边,谁料他地自藤椅上坐起来,劈头盖脸地便是一顿骂。在那些支离破碎的言辞中,不外乎“榆木脑袋”、“愚子不可教”,责骂到最后更是无端算到她的头上。
诚然,此事岂能怪罪于她呢?若非他自凡间里劫归来便是一副了无生趣之形容,她又何须多此一举地觅来芙蓉好让他聊以慰藉呢?如今倒好,她觅人解了他的相思之苦,换来的便是他这么一通不分青红皂白么?他心中有气,为何不是撒在芙蓉身上,反倒要她无端受罚?!
她乌昙跋罗虽非光明磊落之徒,然则也由得不得花满棠这般乱泼脏水,气愤上头的她劈头盖脸地一顿回嘴,惹得花满棠气也不是怒也不是,落得一个憋屈!
“是妾身一时胡言乱语惹得君上余气难消。”芙蓉像是做错事般低着头,在身高不及自身高的阿菲跟前,她竟不敢造次。阿菲之能耐,她是见识过的,也知晓她并非表面所见那般人畜无害的。
“一时胡言乱语?!你到底说了什么,花郎此人虽非极为大度之人却也非心胸狭窄之人,诚然你说了谎!你若不说,我这就去觅花郎道个明明白白!”阿菲敢打赌,此事绝非他们两人所言的那般简单仅为斗嘴,能将花满棠惹得这么生气,本就非芙蓉能做到的。
除非,他们今日遇上了栩风神官又或是紫薇帝君那两个狗屁牛鼻子道士!那两头疯狗当真是穷追不舍,她已佯装失忆屈居于阳天,为何他们就不能大发慈悲一回?!
“不要!”芙蓉伸手扯着阿菲的手,“君上赠予我两柄批把,然而我以为君上忘却了你的份儿,是以出言相劝。君上分明说了‘无妨’,然而我却是口不择言,让君上以为我挑拨离间。”
眼前的这个小辈委实糊涂得让她汗颜,花满棠已是给足了她颜面,然而她却是择了生生折断之举,委实太过糊涂、太过不懂事——“哈哈哈哈!”
芙蓉以为阿菲为此会怒不可歇,谁料她竟是仰天一笑,“你呀,当真是个榆木脑袋!花郎已说‘无妨’,你又何必生生地折了他的好意?我且问你,当你听到他说明日再去觅我也不迟之时,你这小心肝可是雀跃?”
芙蓉没想到阿菲会当着侍从的跟前,直接点破那颗小心思,她既是羞愧又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你既是希望他留下陪你,为何你却总是口是心非?既是为难了自己,更是伤害了他人。”阿菲顿了顿,“这男女之情本就是情不自禁的,加之你与花郎乃是拜过天帝和天后的夫妾,你刻意藏着掖着做什么?他非你腹中之蛔虫,岂会晓得你意欲如何?!你若想着他留宿,你不妨直说,非得说些恼羞成怒之话么?”
芙蓉被阿菲说得无言以对,一直她都仗着自身比阿菲年长一万五千岁,对她本就不大过分尊重,今日被她这么一顿训话,倒是显得她自讨没趣了。一切正如阿菲所推测那般,闻得花满棠有心留下,她本就是极为开怀的,然而又佯装贤惠地提议,结果讨来一句不顺心的话后,又恼羞成怒地惹怒了他。
“罢了,随我进屋吧。这见鬼的天气,你我就莫要被这热气给毒着了。”阿菲反手挽着芙蓉的手入屋,埖鹞接过阿菲的油纸包,小心地把袋中的食物逐一摆在小碟上。就着一盅茶汤,阿菲苦口婆心地劝说着芙蓉,“花郎的气性算是谦谦君子,能被你气得这般惊天动地,可见你之言辞委实伤人不轻。你呀,就不能好生说话吗?”
“我、我只会讨好媚惑之事,那些长袖善舞之事本就非我所长,到底我本就非圣妃这么灵巧通透。”因着她是替代西荒公主的通房,西荒君后明言那些长袖善舞之事无需仔细专研,略通一二便可。因着无人认真教导,那些不经意逐渐成形,加之在天宫当值之时,她只需默默无闻便可,私心处更是觉得自身难以出头,这些有的没的,自是无需深究。
“此言差矣,我也非长袖善舞之人,然则流离失所久了,便也略通而已。”阿菲拈了一块糕入口,“如今我才发现你这人颇为拧巴,既想引起旁人之重视,却又惧怕名扬之事,这‘既要,又要’之事更是时常于你心中扎挣。”
“你以术法窥看我之内心?”芙蓉惊诧地以为阿菲以术法入梦或是潜入她之内心,窥探她心中所秘。
“区区小事何须术法窥探,瞧你这样脸容便知一二了。”阿菲无奈一笑,“诚然花郎已是待你呵护备至了,明知你心思纤细,连哄你之时也是极为照全你的颜面,而你却从未想过要如何照全他的颜面。”
这些小辈的情情爱爱,她本就无意牵扯入内的,奈何如今的她身处阳天缙霄宫圣妃之位,纵然她无心打探,奈何那些风言风语也是不绝于耳的。诚然,兰亭阁的风言风语素来就不少,因着芙蓉是由她引入的,而非圣王自行提出纳娶的,自是止不住那些嫉妒。
“我哪有不照全他之颜面,天帝愚弄我等之时,我不也为了他委屈——”
“委屈?哈哈哈哈,敢情这堂堂阳天缙霄宫之侧妃当真委屈了你,敢问你是相中了钧天抑或是‘四御’之后宫?”手中的茶盅蓦地弹到地上,砸出一滩茶渣及碎屑。
芙蓉和埖鹞急急跪在地上,看着两张各自懊恼不已的脸容,阿菲端着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勿怪花满棠被她气得不轻,如今连她也有这种感觉。觊觎九重天宫后宫之徒,本就多如牛毛,诚然多一个芙蓉也着实不算多,奈何她可知生出觊觎之心却无强硬的母族,一切皆是徒劳?
关于九重天之秘辛,她知道的不多,而花满棠也不过是在两人闲聊之际多嘴了几句。闻说青丘的九尾玄狐仙涂姬待颢天勾陈帝君一眼万年,然而此事不过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勾陈帝君待她无情,她但可一笑而过,而她却是择了百般纠缠之路,时刻滋扰帝君、帝后,最后弄得骑虎难下,甚至招来杀身之祸。
就连九重天宫的那位天后也是满打满算地失宠了六万年之久,直到天帝那位极为得宠的外室病故了,才将将得宠了。需知,天后乃是深深爱着天帝六万年,如今竟是要在旧人死了后才落得这般施舍般的恩宠,委实是天大的讽刺也!
此外,纵然她芙蓉入了天宫成了天妃,却也见不得就此顺风顺水,若是不得宠便是永生难见天颜,加之,纵然是一时间的得宠,却也见不得就此能掉以轻心。那位极为得宠的炎天练霄宫天妃不也是落得个不予生育么?
需知没有子嗣傍身,遑论在生之时如何恩宠不断,随后也会随着香消玉损而散,何来谈得庇护母族之荣耀?更何况,如今的天妃择了庇护母族的魔尊而得罪了雷玉帝君,说是送去钧天钻研佛学,实为撵出宫外晾着,何时回宫也是个未知之数。
试问如此桩桩可悲、可叹之事,是动情之人有错,抑或是无情之人有错?
“得陇望蜀之事本属寻常,奈何如今的你已入了阳天缙霄宫,而我自是容不得你生出‘身在曹营心在汉之心’!你心比天高又如何,到底也是抵不过天帝将你赐婚于阳天,想我‘四辅’虽非神皇至尊,却也是个正经八儿的世袭之王,要整治你也是易如反掌!”阿菲素来厌恶这种得陇望蜀之徒,心比天高却命比蚁贱!
曾经的她也是这般异想天开过,然则在无情打压之下方知一切不过是自身的痴心妄想罢了。兴许是她听得那些美好之事太多,总以为自己也能够得着,然而除却一身傲骨与谋算,她并无让人留恋之能力。
失忆了的她,少了自持的傲骨与谋算,多了几分天真与真诚,却赢来了圣王花满棠之呵护,这算是苍天待她的怜悯么?
“圣妃息怒,我家侧妃一直待圣王、圣妃极为尊重的,从未生出这种大逆不道之念头的,还望圣妃开恩啊!”埖鹞跪在地上替芙蓉求情,“请圣妃明鉴,圣妃生病之时,侧妃乃是衣不解带地照料,侧妃不过是嘴笨,并非有二心!”
“按你侍女之言,我倒是个不分青红皂白之徒!你,给我滚出去!”将埖鹞撵到屋外,懒理她的声声求饶,阿菲难得一脸正经地瞪着芙蓉,“说,你这张皮囊之下乃是如何包藏祸心的?那栩风神官可是你故意引来的,又或是你与天族私下做了何种交易?!”
如今细想,她许是当真引狼入室了。她在阳天缙霄宫已有三百个年头,一直皆是顺风顺水得紧要,怎会蓦地惹起了栩风神官之注意呢?纵然是魔尊重锦官不时走动,却也不能时刻引起这些神皇之目光,除非阳天之内有细作。
“我没有,我没有陷害阳天。”芙蓉奋力摇头,她虽是应允了天帝,却一直未曾见过那位魔尊,是以也不曾透露过什么于庆诺神官。既是尚未发生,那么她也算不得包藏祸心,想到此,她那张苍白的脸容也逐渐恢复了血色。
“没有?!那你说说,为何栩风神官与天帝一直揪着我阳天缙霄宫不放?!”阿菲愤怒地拍案道,“为何你每次出宫皆是引来栩风神官?!若说你俩不曾私下勾结,着实难以让我信服!”
芙蓉吸了吸鼻子,倒也爽快地把自身如何被西荒君后选中、如何招惹了栩风神官之事、入宫之后栩风神官如何纠缠之事逐一告知。阿菲瞟了芙蓉一眼,抬手揉着发痛的太阳穴,早知芙蓉是这么一个烫手山芋,她就不该将芙蓉拎回宫中。罢了,与其在此地懊恼不已,不若思量着要如何应对栩风神官之情愫。
若要硬碰硬地以拳脚定天下,诚然她乌昙跋罗并不畏惧,然而这男女情爱之事,她却是谢敬不敏的。与栩风神官、紫薇帝君斗了个上千万年,纵然被那位天帝敲破了脑袋,她也未曾生出过畏惧,如今不过是从旁人之口听到栩风神官的倾慕却让她生出畏惧呢?而这个畏惧更多的是来自于她不欲花满棠生出嫌隙,淡了彼此之间的情分。
芙蓉看着阿菲时而懊恼,时而迷茫的神绪,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感觉每每说起栩风神官之名,阿菲的神绪从一脸茫然逐渐化作不耐烦,莫非她忆记起什么?这一刻,芙蓉说出一句试探的话:“你怎么了?”
阿菲先是“嗯?”了一声,随即又摇头,“没什么,往后你可是要小心那个栩风神官,此人行事极为执着。”
栩风神官?为何不是狗屁牛鼻子道士?适才的她被惊慌的神绪上了头,是以不曾细想过阿菲的用词,什么时候开始,阿菲对九重天的称谓多了几分尊重?
“你、你可是忆记起什么?”芙蓉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模棱两可之话。
“我该忆记起什么?”阿菲警惕地反问一记,一室静默良久,她仿若忆记起什么似的:“啊,我倒是想起来了,近日我身子不大舒服,终日呈昏昏欲睡之状,诚然近期也无心侍奉花郎。今夜你兰亭阁备好酒菜,莫要再招惹花郎之不快。”
“嗯,妾身谨遵教诲。”
看着阿菲兴高采烈的步伐,芙蓉倚在门框处拧眉,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妙人方能这般云淡风生地与她这个共侍一夫之人直言“无心侍奉”四字呢?她当真不怕她芙蓉就此独占圣王之恩宠么?诚然她并非没有媚惑圣王之能耐,只是阿菲一片真心待她不薄,她若不能知恩图报,委实有愧于天地。
她又何尝不欲讨好圣王呢?奈何每每与其独处,她却不甚自在地紧张不已,许是在凡间见识过他的心狠手辣,至今她也是心有余悸的。纵然圣王明言凡间之事就此揭过,奈何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甚至不停地试探他之话可是当真。
这样的自己就连她自身也很是嫌弃!
入夜后,花满棠果真如阿菲所言那般,不仅在“兰亭阁”用晚膳,还吩咐了瞿辽去来他的衣衫。温热的水漫过他的脖颈,想到今日的阿菲极为娴熟地与他分析,他的心口难免生出闷闷的感觉。
“君上还在为我的出言不逊而置气?”身后的芙蓉甚为体贴地为他擦背,这夫妻间的同浴同眠乃是天经地义。
花满棠摇头,表示非也。
“今日阿菲已觅我训话,想不到及笄之年的她,竟如一夜长大的小大人般训了我一顿,着实让我羞愧。你说,阿菲几时方能稳重一些?”这般丢脸之事,芙蓉试图说得云淡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