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鼠与浪浪山》里浅摇

4、海棠无香，红楼未完

　　头痛，困又睡不着，整宿整宿瞪着天花板。

　　我急着赚钱，我得看病，又得瞒着父母，只能自己攒钱，于是疯狂从网上和线下找工作。刚合上书本，不禁对骨干的现实匪夷所思，大多数工作法定劳动者合法权利无法保证，甚至连最低薪资也拿不到。这些用人老板这要放在政治选修二《法律与生活》里全都是穷凶极恶的大坏蛋，是要一条条用课本原文和法律条例批驳的。但现实生活里，我只能强颜欢笑，想着怎么快点把自己卖出去。

　　上天眷顾，我找到个快餐店打杂的工作。老板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两个用，前台忙的时候到前台接应，前台不忙就去后厨备餐。巧的是，这家快餐店正巧坐落在我初中旁边，似乎是一家新开的，原先这里是什么店我竟忘的一干二净。

　　上班之后终于明白了大人说的“好好读书别干苦活”背后的苦楚。虽然我拿着最低的微薄的薪资，但经理不断对上班半天的我颐指气使，吹毛求疵。干着最累的活，挨着最狠的骂，还要对顾客点头哈腰。我已经麻了，尽量用最快的速度干活，让她挑不出毛病。

　　算了一下，买一双699的袜子差不多需要我干两个星期的活。

　　店里忙忙碌碌，我机器人一样的打包，喊号，忙得焦头烂额。就在我喊号，边低头打包好边抬眼把纸袋送到顾客手里的时候，我浑身触电般地抖了一下，瞳孔地震后原地石化数秒。

　　我这辈子也无法忘记那一双让人陷进去眼睛，那肌肤接触后酥麻的感觉，也不愿相信我们有生之年再次遇见，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小明戴着白色的口罩，穿着灰色运动裤、蓝黑方格衬衫和一双篮球鞋，背着黑色的书包，冲我笑了一下就就转身离开了。我呆在原地，无数念头冲进脑子里，意识却死死僵住，身体无法动弹。直到呼唤我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的从后厨传出来，我才回过神。

　　炸薯条的时候，我还是难以置信地轻微抽搐着。没注意到热油飞溅到手上，我惊叫一声连忙关炉子用凉水冲洗。一位后厨阿姨的女儿年龄与我相当，她紧张地围过来问：“怎么啦？烫着手啦？没事孩儿我给你去看看有没有创可贴。”

　　“别哭啦，有那么疼啊？你看你这稀里哗啦的，你继续冲着，我先给你拿卫生纸去。”

　　此时我已经哭得丧失语言能力，复杂的情绪碾过我，心脏和烫掉块皮的左手止不住地疼。

　　经理骂骂咧咧地走过来，手拿一卷卫生纸阿姨皱眉焦急地跟她解释着。我停住抽泣，意识开始恍惚，仿佛沉到了水里，岸上的世界看不清也听不清。

　　忘了怎么爬上岸，忘了怎么继续行尸走肉般工作，只记得傍晚回家昏黄路灯下的我像一只夹着尾巴的落水小狗。

　　回到家，我进浴室里边哭边扯下衣服，把水开到最大冲洗身体。泪水和雨水混到一起，我甚至恍惚地认为那无法止住的水流是不是血，因为我在极其疼痛的时候感觉不到疼。

　　员工制服倒在水泊里，我擦着头发继续哭。我爸应该不在家，他如果在家的话就会嫌弃地骂我，哭哭哭，就知道哭，从生下来就在那哭。

　　抱膝坐在床上，我缓和了些，胡乱想着，他认出我了吗？他那个笑是仅仅对服务员礼貌的笑吗？不对，他应该认不出我吧，毕竟好几年没见了，但他应该还记得我……这对于给这个故事下了“永不再见”的定论的我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欧亨利”式的结局……我快崩溃了，为什么这种情感要死死纠缠我，为什么命运要安排两个不再交集的人相遇？

　　我只能不断安慰自己，别想太多，好好休息，睡一觉起来就好了，一切都会过去，都会好的……

　　梦境光怪陆离，半梦半醒间，以一个固定视角看到一人走过寂寞长途，在我前面放了一枝红山茶。

　　“我等待着，长夜漫漫，你却卧听着海涛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