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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折煞我灵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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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扔封神榜!”
“封神榜丢了可以再找回来,可你的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我惊醒,殷郊的泪在我眼前浮现。他受着伤,满面杂草乱泥,奄奄一息地躺在我的身边。
我记得,背着殷郊,走了很久,他虽然壮硕,但是我背着他,走了好几十里的路,却没有一丝疲累不堪。
他心里装的不是自己,是大商的子民。可是,你也是大商的子民。
那一夜很荒凉,我背着他走在郊外的山林里,漆黑一片,那夜月孤冷,照得我们苍白。
我把他的鬼侯剑塞在他的怀里,“这是你最宝贵的剑,可不能丢了。”
他还昏厥着,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没了气力。我看着他恹睡的模样,可爱,也终于开心他能好生睡个安稳觉了。
“你可不能死,你死了,这鬼侯剑可就归我了啊。”我明知他现在听不着,还是自言自语打趣说着。我躺在他的身旁,看着他,那日吻过的鼻梁高耸,他的睫耷着。
我忍不住吻了上去,吻在他的睫上。
我也安心地睡了过去,在他身旁。
可是我醒来,身旁却再也没有殷郊,只是比那夜更孤冷的月色。我伸手紧握住了床榻边的鬼侯剑,我只有摸着那剑,才能安心睡去。
剑出鞘,光影乱世。我一时记不得今年是何年,又是何日。
——
“姬发,你又把你男人藏哪儿了?”崇应彪一脸恣意地对我不屑道。
我缠着伤口,心中满是烦躁,对他找茬漠然,不想应答。
“是马棚?营房?还是粪坑?西岐农夫,一身大粪味。”他伙同其他人一齐笑话我。
我凌厉地盯着他的双眼,他分明不敢睁眼看我,“不像某些人,与虎豹为伴,一身禽兽味。”
“如何?我男人便就是爱农夫,偏是个人就不爱禽兽。”我靠近在他耳边低声说。
这句话彻底将他激怒了,他拔剑便要与我争斗打架。
崇应彪这个人奇怪的很,明明要打,却又不真的将我打残或者弄得重伤。
我善骑射,不善剑法,而他偏偏善剑法,好武斗,能将我打得不堪,却从来没有。
直到我哥哥出面——我们的打斗才算为止。
那一日,我已别离哥哥七八年,我心中激动不已,可是我不曾知道,那一面,竟是最后一面。
——
“殷寿!这条命是你给我的,我还给你!”
我只能眼睁睁地,就这么看着我最爱的人,满目疮痍,对着那高台上的王嘶吼:
“殷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披头散发,将那天地叫得苍凉。将我的心叫裂了。
从此我的心仿佛再不跳动,我眼前的山川河流,都不过是我痛失爱人的噩梦。
那一刻我多想将天地撕碎,多想紧紧抱住我的爱人。
他挺起头对崇应彪说,“崇应彪,姬发永远都不会爱你,就算我死了,他也断不会爱你半分。你要斩便斩吧,这辈子,能和姬发在一起过,死也值了。”
他含泪笑着,眼中却一点都不颤抖。
崇应彪大喊,“受死吧————”
殷郊的头断落,崇应彪的那刀,直接将我魂魄斩断了。
我悲痛欲绝地冲上高台,以剑挟持着殷寿。我恨不得将他活剐,换回我的爱人。
明明此时早已不是寒冬了,我却浑身冷得没了知觉。
杀了殷寿,我不解恨。原来我爱人为此忠心的,为此牺牲的,竟是如此一个荒唐世。
我提剑杀向崇应彪,那个恨我,又杀死了我爱人的北伯侯。那个冷血无情的质子。
“姬发,这下你终于明白了。”他淡薄地对我说着,与我厮杀。
我明白了,明白了这商纣王从来心里没有子民,只有自己。
我明白了,他们为了自己,可以随意杀害我的爱人。
我明白了,这天下,不过是他们随意玩弄的事物。
“你们都痴痴相信殷寿的时候,只有我不相信,因为我和他一样,都是备受冷落却富有野心的人。”
我听崇应彪这么说,我怒意欲要攻天,我朝他大喊,“崇应彪,你们不是有野心的人,你们是无情没有人性的禽兽——”
“你就那么爱他吗?”他看着我的双眼,满目猩红。
“那日你冷,我要给你貂皮大氅,你却找了殷郊,那日冀州之战,你坠马,我本在你身后要救你,却被殷郊这个死人抢先一步......你给我的那枚玉珏,我知道,是你骗我。我亲兄长决不会送我玉珏,这其实是你兄长的吧?他那日来,我看到他袍上系挂着一枚相同的。那日我将玉珏摔碎,后来我跑遍朝歌找铸玉师傅将其合成了。”
他流着泪,从他怀中掏出了那枚玉珏,伸出给我。
我寒意冽冽,忽觉天地旋转。此刻我心已冰彻,再无半点起死回生之意。我的灵魂,我的心脏,早已跟着刚刚殷郊被斩之时,一并死去了。
“可是,你杀了我最爱的人,你便是杀了我。此刻在你面前的已然是一具尸体,莫要再对一个死活人说这些话了,你是在蹉扬我的骨灰。”
我心灰意冷地闭上眼,一滴泪沉沉地划过,滴落在那枚玉珏上。我闭着眼,将那枚玉珏斩断。
崇应彪愣在原地,他摇摇欲坠。我只当从未看见。
我从同伴的手中接过弓箭,一跃跨上雪龙驹,朝身后的叛军射着。
后来城门大关,姜文焕那一箭有没有射死崇应彪,那一刻我不知,也不想再知。
我骑着雪龙驹,摇摇欲坠地躺在马背上,浑身是血,是伤痕,那是一生无法愈合的伤痕。
我骑了几天几夜,从满幕星辰,到天光大亮。喷薄而出的朝阳泼洒在我身上,我身后的山脉连绵,橘红色的光层林尽染。
我的双目模糊,我还记得我曾搂着殷郊,躺在他的背上,他笑着说,“我带你回家。”
可是,此时只能我自己回家了。
殷郊,可是为什么,我仿佛还能感受到你背后的温良。
殷郊啊,我的爱人,我怎么没有多对你说几句我爱你呢?
殷郊,那一日你向我表白,我竟然还踟蹰,我应该早点意识到我爱你的。
你死了,折煞了我灵魂,也带走了我的三魂七魄。
你独留我空守人间,我用一生一世来弥补你曾许过的心愿。
如今殷寿死了,这个天下,我会为你夺回,成为你最厉害的男人,像你所说的那样。
我紧紧握着那鬼侯剑,那是你最珍爱的青铜剑。
可是此时,这把剑,真的归我了。我多希望你醒来,再把这剑塞回你的手中。
后来我挥着这把鬼侯剑,斩尽了一切该斩断的,偏偏却就是斩不断我对殷郊的情丝。
后来那日在山涧边亲吻我的意气风发的少年,夜夜在我梦中魂牵梦绕。那日的篝火,我燃了无数次,却再也感受不到那日篝火的热意,后来只觉彻凉。
我骑着马,再也没有人笑着说带我回家。我的爱人曾说过要去我的家乡,可是如今我只能自己去了。
姬旦说,你们都已入封神榜,成为了这天上神仙。我欣然了良久,想到我的爱人,即使同我阴阳相隔,只要你是好好的,哪怕留我一人独自人间,我便也是认了。
只是,我还想再听一遍,你在我耳边说一句,我爱你。
“我爱你。”
我忽觉耳边轻轻传来殷郊的声音,我笑了,我的泪划过我的嘴角。我发觉我的眼皮沉重,难以睁开了,或许殷郊又在梦中悄然唤我了吧。
那我须得追上殷郊,可不能让他跑远了,他这人,驰骋骑马可快了。
斜月远,坠余辉,铜盘烛泪已流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