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石镇小记》宋九君

2、第二下

　　“子房，你究竟是为何要来这里，做这次的辩合？那些人明明不值得如此。”颜路向着正端坐在樟树之下、棋盘前的张良淡淡说道。本以为能让子房不远劳途而来的定该是什么能人异仕，可没想到……他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闲情逸致？

　　“师兄此番前来应该不只是与我说这件事吧？“张良那轻妙的语气一如既往。

　　颜路静默不语。张良轻声笑了笑，又接着说：“来的时候我们两人两马，可如今丢了一匹，现下又是午后，这热闹的宋石镇想必也是没有马车的了。师兄若是急于回去，也要等到明日了。”依旧是一幅笑颜，颜路硬是觉到了算计的味道。以子房的性子，丢马这等事情断然是不会发生的。

　　唉，心中低叹了一声，到底是还有几分少年心性么？罢了，既然是他喜欢，那么也便随他好了，颜路如是想着。

　　看着不出一言以复的颜路，张良忽然说道：“师兄，既然已经暂不能归，不如过来陪我下一局吧。好久都没有与师兄博弈了，想来真的是怀念。”

　　翠郁的树下，细碎的阳光穿透层叠的青叶投洒在下棋的两人身上，树荫下的这二人仿若画中。一片耀眼的金阳，一院碧绿的樟树，一池微动的荷花，一袖撩人的风扬……如果这时有人能恰巧路过，定会疑心是否误入仙境，谪仙对弈，日复千年。

　　放下了最后一颗白子，颜路的衣袖轻柔的拂过黑白纷乱的棋面，他抬眼看着张良：“子房，今日怎么了？心既不在棋，缘何要下？你近日……似乎很不寻常。”

　　看着对面如仙如画的玉人，张良有一瞬间的恍惚，仿若自嘲般的笑了一下，眼睛映透了一渊的碎阳，他说：“我突然觉得，心猿意马，这样的词比较似我。”

　　“心如猿跃，意似马驰？这个词恐怕不适合你。”颜路觉得子房寻了个与他截然相反的词语，不明的对上了张良的黑瞳。

　　又偏过了头去，不愿看他的眼睛，那里面盛满的复杂情绪太汹涌，他不懂。是不懂么？问自己，亦或是，不愿懂。

　　张良极少有的一副认真形容，直视着颜路：“师兄，你当知我。”

　　“我不知你！“急切的打断他的话，这从未出现过的语气让两人都愣了。颜路呢？那个温润如水的颜路呢？那个平日里谦逊有礼的颜路呢？那个心湖如止、波澜不兴、明晰一切的颜路呢？他问着自己，为何会有如今这样的惶急和纷乱。

　　看着对面那人没入树荫的半张侧脸，张良竟语塞。

　　起身，拂袖，急欲走的颜路努力修饰了一张平静的脸庞，这样不能把控好的情绪他生怕泄露半分出去。殊不知，现在的他已经不再如静水，微波起一，千复波澜。

　　“等等！”这次这急切的声音从张良的唇边落出，又是谁都未曾想到，张良玉石一样的右手握住了同样如同白玉的颜路的左腕。静默，维持着这样的姿势，颜路没有挣开，张良亦没有放手。背对着张良的颜路，逆着日光，清风扬起他的衣摆，吹拂他鬓边的碎发。良久，张良亦复起身，恢复了常有的那抹笑容：“这夏风亦是多情，师兄的发乱了，我替师兄梳好吧，莫让哪家多情的美人遇见，那师兄恐怕要好生劳神上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