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天灾》烛笔渡墨

3、偷家

　　江跃鲤头顶的一片光线被男人的阴影遮挡，视线里出现了一片被黑衬衫要遮不遮的雪白胸肌。
　　不是江跃鲤第一次被人搭讪，但是这次搭讪的人类质量似乎格外的高，江跃鲤抬头看向顾泽渊的时候想到。
　　一个很英俊的，脆弱的，纯种人类。
　　在不知死活的搭讪一只危险的械种，估计是没有思考过为什么他身边一圈都是空位吧。
　　但是江跃鲤突然来了点兴致。
　　酒精让他的脸颊泛起微醺的红晕，配上一张乖巧的脸，模样看起来像末世以前误入酒吧被人灌醉的清纯大学生。
　　“你很可爱，可以深入了解下吗？”他听见男人这么说道。
　　“那你帮我把酒钱付了吧～嗯，哥哥？”简直不敢想象这样蛊惑人心的话是怎么从面前这只小白兔一样的青年口中吐出来的。
　　原来，不是小白兔，是只狡猾的小恶魔啊！
　　顾泽渊保持着笑容，从容不迫地从兜里随意的掏出一张银白色的卡片递给吧台里的服务生，“当然了，这是我的荣幸。”
　　面前的冤种人类太识货了，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这让江跃鲤的心情好了不少，也愿意多陪他玩会儿。
　　于是顾泽渊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小腿，那个像是有生命的藤蔓一样朝着大腿延伸。
　　——是江跃鲤的尾巴。
　　械人械化增生的器官甚至比一般的肢体更加灵活，而且也不全是冰冷坚硬的金属，江跃鲤的尾巴内侧是细腻的皮革质感，他故意用那一侧去蹭顾泽渊的腿。
　　顾泽渊的眼神微不可查地暗了暗，面前这个械人确实很会撩火。
　　他也这样撩过其他人或者械人吗？
　　这样突如其来的想法让顾泽渊无意识的磨了磨牙，莫名有点焦躁。
　　做戏做全套，成年人的世界都是直接上。
　　攀谈的下一步就可以直接步入正戏。
　　顾泽渊俯下身耳语：“去我家？”
　　江跃鲤感觉耳边一热，顺势随意的把手往顾泽渊脖子上勾，顾泽渊把他抱起来带出酒吧。
　　两人一个玩角色扮演上瘾，一个打算做戏做全套，连对方名字都还不清楚，还真就把这出戏演的像模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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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泽渊作为塔防部特殊行动部部长兼一队队长，拥有一辆豪车当然不在话下。
　　若是一般人看见这辆黑色哑光牌号为SG666的跑车恐怕会惊讶的张目结舌，毕竟这辆车光是每个月的保养费都能吓死许多方塔底层住民，更不用说，大家几乎都知道它是由曙光方塔现任掌权者渚之栋亲自送给特殊行动部部长的，整个方塔仅此一辆。
　　但是江跃鲤可不会觉得人类的铁皮运输工具有什么特别的，他毫不在意地被顾泽渊安置进副驾驶座。
　　末世治安崩溃，械种坐车从不系安全带，倒是顾泽渊自顾自任劳任怨的帮他系上了——曙光方塔中心居住区仍旧维持着良好的交通法则。
　　江跃鲤一路上透过车窗观察曙光方塔的面貌。
　　只能说，这里和南城方塔相比确实是天壤之别。
　　南城背靠钢铁荒原，那里是机械生命及其活跃的强辐射区，由于天灾级械种的存在，钢铁荒原的核心区辐射几乎是普通辐射区的几十倍不止，诞生出了大量高级别械种。
　　更致命的是南城高层内部腐化严重，又有神会在暗中推波助澜，简直是内忧外患。
　　那里的人类大多数都是浑浑噩噩的活着，人们之间充满了痛苦，矛盾，仇恨，争斗。
　　人们驱赶着同胞，极度的贫富分化，寥寥无几的富人们每天醉生梦死，纸醉金迷，不知还能再享受几日，而穷人们连口纯净水都喝不上。
　　江跃鲤看过那群住在“贫民区”的人类为了一只垃圾桶里的食物争抢的头破血流，快要死掉的孩子为了生存好不容易械化出部分组织就立马被扔出城外。
　　街上每天都有暴乱的人群，勉力维持的塔防组织还在苦苦直撑这座城快要腐朽塌方的秩序，而死亡和血腥无时无刻不在上演。
　　——那才是末世该有的模样。
　　跟那里比起来，曙光方塔简直美好的像个乌托邦，哪怕占了大部分的外城区都是不折不扣混沌不堪的闹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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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泽渊的住处自然是在曙光方塔的核心区，这里戒备森严，且对于械人管控极为严格，如果不是坐顾泽渊的车，江跃鲤是不可能走正规途径进来的。
　　不妨换句话，非正规途径，他想怎么进就怎么进。
　　末世期间，安全居住地自是寸土寸金，顾泽渊能在核心区有一套自己的房显然不会是什么闲杂人等，但是江跃鲤无所谓，自然也不会开口去问他。
　　“欢迎来到我家，你今晚可以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人类熟练的打开玄关和客厅的灯，暖黄的灯光和简约的室内布置意外的不符合面前这个人类在人前表现的那么骚包，意外的温馨舒适。
　　江跃鲤觉得不错，他顺手帮人类带上了门，反锁。
　　这样一套纯熟的动作让顾泽渊不禁挑了下眉，果不其然下一秒一道迅疾地掌风向后颈袭来，这个械化的男孩速度快到不可思议，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朝他攻来。
　　换个人肯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劈晕了，可惜顾泽渊显然不是普通人，他背后像是长了眼睛，一个侧身躲过袭来的一掌，顺势把人往怀里一带，江跃鲤因为惯性摔在男人怀里，看起来就像是在主动投怀送抱一样。
　　“哎呀，猴急，不先洗个澡吗？”顾泽渊好笑的看着怀里的人。
　　械人多数时候其实并不一定能与纯人类中的精英较量。
　　大多数械人因为生存催发出来的械化器官也不具有攻击性，速度也没有提升，防御力连钢板都比不上，子弹仍然可以轻而易举的穿过，同样弱小，却被大多数的同族视为异类。
　　能够械化出真正具有攻击性的和额外类似外骨骼器官的械人，终究还是少数。
　　目前已知位列NO.1的天灾级械种“暴君”，由它辐射下诞生的械种和械人，站在天灾械种之下的战力金字塔巅峰。
　　而暴君辐射下的生命最显著的特征就是率先械化的强有力的脊椎骨，极少数高阶生命则会械化出类似于龙尾的额外械化器官。
　　江跃鲤瞬间挣脱人类的怀抱，强有力的龙尾如同铁鞭一样横扫过去，力度能能让一只四阶防御型械种的身体瞬间断成两截。
　　“脾气可真暴啊——之前叫哥哥时，可不是这样的。”
　　男人仿佛把敏捷度点满了，无论江跃鲤从哪个方向出手，都能被这个家伙躲过去，好几次龙尾要扫到这个人了，都被他不紧不慢的躲开。
　　这个狗人甚至还乘机偷摸他的尾巴，陌生的抚摸感觉从尾巴传来，让江跃鲤一整个皱眉。
　　就如同人类总说老虎尾巴摸不得，还从来没有人敢碰过江跃鲤的尾巴！
　　这让江跃鲤彻底失去了玩闹的想法，这个人类实在是胆子太大了！攻击瞬间变得更加迅猛。
　　顾泽渊也只好全力以赴闪避才能不在哪个瞬间被江跃鲤抓住漏洞打断胳膊腿。
　　江跃鲤单方面进攻，顾泽渊单方面躲避。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双方过了数招。
　　一时间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顾泽渊：这样下去，还没完没了了！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喘息的机会，顾泽渊立马喊道：“等等等，投降，我投降了，别打了！”
　　霎时间一条尾巴带着呼啸破空声扫来，顾泽渊赶紧一低头，尾巴擦着顾泽渊的头过去打在了一侧的墙壁上，瞬间砸出如蛛网般的裂缝。
　　顾泽渊：……
　　顾泽渊把两只手举起来，示意自己真的投降了。
　　一时间江跃鲤竟然不好再对他下手。
　　“好汉有话好说，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们之前有什么矛盾是不能口头解决呢？”
　　江跃鲤：“不怀好意的人类，我要在你这儿住一晚，得把你打晕绑起来。”
　　顾泽渊：……这么诚实认真的吗？
　　还有，不怀好意指我？我啥没干，挨打都没还手，要打晕人还要鸠占鹊巢的难道不是你吗！怎么还反咬一口哇！
　　但是这些话肯定只能放心里，顾泽渊：“误会，误会哎！”
　　接下来顾泽渊用尽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解释了自己向江跃鲤搭讪的缘由。
　　并且顾泽渊非常自觉的表示：“你可以睡我的床，我睡沙发就好。”
　　这么一解释，这家伙似乎确实是个难得善良的家伙。
　　就，愧疚心在顾泽渊阐明原因后咻的一下占领了江跃鲤心理高地——那是不太可能的。
　　江月路仍然认为打晕面前的人才是最稳妥的做法，毕竟他在人类这里的身份也不是什么良民，虽然不惧搜捕，但是要是被举报也会很苦恼的。
　　江跃鲤：“我叫江跃鲤。”
　　面前的人类估计是人类中的强者，他出于这个人没有恶意的份上，还是礼貌地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按人类的说法该是“让他死也做个明白鬼”？
　　顾泽渊：“很高兴认识你。我是顾泽渊。”
　　当然，顾泽渊显然不会天真的认为只是解释完自己毫无证据的理由就能让江跃鲤这个胸口安装着能核而不是心脏的家伙改变主意，所以他决定打出一张感情牌。
　　顾泽渊：“我们以前见过，大概五年前吧，在南城，方舟实验室。我们俩怎么说也算有点交情的，就算才互相告知姓名，也不至于把我打晕吧？”
　　江跃鲤在记忆区块里搜刮了有关五年前的记忆，那个时间点对他可不算陌生。
　　五年前发生的一件大事，他和白帝打了一架，两只天灾级械种的一战几乎毁了三分之一的529方塔。
　　他心情坏到极点，按理大概也不想见到这种名为“人类”的两脚兽，可是记忆区块立马搜寻到了匹配对象。
　　但是意外的是，因为当时时间紧迫，他不得已将这副江跃鲤的躯体藏在一个相对牢靠的实验室里，最后因为打的太凶实验室几乎被夷为平地，那个在他看来相对牢靠的实验室也不能幸免。
　　本来江跃鲤已经打算舍弃这副躯体了，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当他打算休眠前抱着随便的心理尝试进行连接时，居然意外的连接上了。
　　他的躯体当时正跟一个人类躺在一张床上睡觉，两个人抱在一起，虽然是破旧的临时居所，意外的显得有些温馨。
　　当江跃鲤没有掌控这副身体的时候，这副躯体就像是个没有联网的机器人，只会进行简单地维生活动，是不具备从塌方的实验室里自己跑出来的可能的。
　　这副躯体是被顾泽渊救出来的，江跃鲤不能理解人类莫名其妙的动机，但是眼前的男人确实算是他救命恩人。
　　“啊，是你啊？”
　　那打晕人家再鸠占鹊巢的想法确实是太不厚道了。
　　屑种跃鲤毫无愧疚心地霸占了这个男性人类的卧室，让男人自己去睡沙发。
　　不过，暂时不打晕他好了。
　　他倒是不点不担心有人敢对他图谋不轨，毕竟就算这幅身体的力量远远不及本体的十分之一，但在械人中已经是顶配中的顶配了。
　　敢觊觎强迫他的话，就不算一个品行善良的人类了，不算品行善良的人类——就可以杀死了。他躺在床上暗戳戳的想，心里却有点怪怪的感觉。
　　五年前他想要彻底休眠，这个人偏偏救下了他，五年后他想要放弃这副躯体，偏偏又是这个人，大概就是人类所说的缘分吧。
　　这个人莫名其妙，无法理解的动机和行为让江跃鲤萌生了企图一探究竟的想法，他又把有关“舍弃”的念头抛诸脑后了。
　　江跃鲤裹了裹被子，里面全是那个人类的味道。
　　他此前情绪低落，不仅仅因为自己的新家被炸了，还因为一些其他原因。
　　有个人类曾拿人类奇怪的情感诱惑他，让他看见了新奇有趣的新大陆，如果想要探寻它，就要深入的去理解人类。
　　一个很破烂贫瘠的诱惑，但是无聊的天灾级械种答应了，他愿意为自己看不见尽头的生命提前寻找快乐。
　　他还记得同意那个人类的要求时，人类露出的得逞的笑容。
　　人类的一切确实激发了他的好奇心，这个脆弱的物种可能确有他存活的道理，但他也渐渐看见了人类的阴暗面，他们的愚蠢，无知，自私，这些极易推导的东西让江跃鲤感到索然无味。
　　好奇心被满足后，人类对于他来说就好似一盘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菜肴，所以兜兜转转居然跟这个群体相处了许多年。
　　现在面前这个无法用正常理论模块推导行为的人类又激起了他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就好像在满是素食的餐桌上发现一道荤腥。
　　他想，我至少要吃完这盘菜再离开。
　　于是江跃鲤躺在一个陌生的床上，搁隔着窗听见夜风走街串巷的声音，感到舒适。
　　他被这种感觉安抚了，为什么呢？
　　因为某些不可观测的人类情感在他面前显露出可印证的可能？
　　因为刚好无家可归却被人收留了吗？
　　因为今夜风声微凉，而现在他有一个温暖的被窝可以躺？
　　还是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类，又一次愿意把床分享给自己？
　　江跃鲤不知道，此时那个真正名为“江跃鲤”的人类的狡猾，才又一次显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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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
　　江跃鲤如同一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的站在沙发旁，黄金色的尖细瞳孔仔细注视着眼前的人类。
　　哪怕江跃鲤面容俊俏，此情此景也未免有点太显诡异，尚若沙发上的人醒来说不定要被吓个半死。
　　男人侧躺着睡在沙发上，展示出优越的侧脸轮廓，沙发虽大，睡下一个185成年男性的躯体仍然稍显鄙夷，让人只能微微蜷起腿。
　　江跃鲤一瞬间居然觉得让他睡沙发有点可怜兮兮的。
　　默默的看了一会儿，江跃鲤什么也没做，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江跃鲤之前长期待在南城方塔，为了观察人类，他当过雇佣兵，也当过械种猎人，还因为偷了实验室新研发的能源剂被通缉，成了代号为“烛龙”的通缉犯。
　　有种莫名的情绪推动着他，让他不太想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图图谋些什么，或许他这些年真的在人类的身上花费太多心神了吧。
　　白帝嘲笑他，觉得他太过无聊才会想去和人类过家家，还说等着他失望透顶的那一天。
　　可是江跃鲤心里有个声音说，最后一次，为了这道菜再留一会儿，让他看看是不是徒有其表，是不是和其他的菜一样索然无味。
　　默默的站了一会儿，江跃鲤又回到了卧室。
　　在江跃鲤离开后，沙发上的男人慢悠悠地睁开眼来，调整了一下睡姿，这才又闭上眼陷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