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繁华如烟

6、灼灼

　　薛绍的确是个温柔体贴的男人，他专门和户部告了假，一心一意的陪着我，说要带我游览长安的盛景。一开始，我自然不屑一顾，他也太小瞧我了。父皇母后喜欢设宴演礼，不论多么大的阵仗我都见过。婚礼当日，我的车驾随从点燃的火把都熏黑了街两旁的树木，我知道这些，是薛绍一路指给我看的。我经历的荣华富贵不可尽数，我也不贪恋钱财珠宝，这是身为天子之女，我与生俱来的气度。薛绍却想用这些小家子气的快乐来打动我，显得有几分可笑。

　　虽然没有什么样的景致能让我惊讶，但身旁多了他之后，不知为什么，游玩对我而言也变得有趣多了。我喜欢他牵起我的手，给我讲述每一栋建筑的历史，给我讲世风人心，及诗书文理。他甚至能给寻常百姓住的陋屋编出一段有趣的故事，虽然我觉得他是编的，可还是笑个不停。

　　“张妈妈刚嫁入鲁家的时候，家里一穷二白，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两个人没什么文化，目不识丁也没办法在长安城里谋生，只能在郊外和丈夫二人搭了茅草屋，靠着和外乡商人做点小买卖过日子。赚些东西市上行情买卖的利钱。几年下来，家里有了点积蓄，也添了一个女儿，两个人觉得不能再住这种春房，于是买下了这栋酒楼。以前这酒楼不是这个样子…”

　　我打断了他：“什么是春房，莫不是你胡诌的。”

　　“夏天汗水津津，秋天水漫茅屋，冬天雪压破茅草顶，岂不是只有春天适宜居住，故称春屋。好了，这么多要求，你还听不听了。”

　　“本公主许你继续。”我小口尝了尝这里的酒水，一股怪味，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喝得这么香的。

　　“以前这窗，这椅子，这桌，一概没有。他们刚搬进来的时候，这里还比不上他们在郊外的茅草屋呢。为了做点酒菜生意，吸引顾客，他们夫妻二人只能自己动手，慢慢修缮。你从窗外看那竖着的酒幌，那根杆子都是他们自己砍了木头做的。小生不才，那字就是小生写的。他们家做的饭可谓是飘香十里，你想不想知道他们家的拿手好菜是什么？”

　　平民百姓家能吃什么好东西，我撇撇嘴，他倒是把自己也说成一个没见过世面穷小子了。想到以后我和他还会有孩子，若是孩子也像他一样傻，那我可就发愁了。

　　“蘑菇汤。因为穷，夫妻二人上山采了许多蘑菇，多的晒干。每天就用那一口石头锅，放上清水，盐还有胡人送他们的香料，柴火烧得旺旺的时候，端到灶上那么一煮……”

　　我咽了口口水，转念一想，可这蘑菇有毒，宫里更不喜吃这种平民的食物，却又好奇，正在这时，蘑菇汤端上来了。

　　“你先尝，死不了我再喝。”

　　“可如果我死了，你岂不是要守寡。”

　　“我才不会为你守寡呢，想得美，想娶我的男人多了去了。你一死，我立刻就改嫁。”

　　“那好，那我就陪你熬到七老八十再死，让你个老太婆再也嫁不出去。”他那手来刮我的鼻子。

　　他给每道菜都编了故事，哄的我很开心。这顿饭吃了足有一个时辰，全都凉得不能吃了，我们才离开。那蘑菇汤确实好喝，薛绍还想喝，最后是被我抢过来吃干净了。没想到这种破酒馆，还能做出不输于宫里御膳的味道。虽然菜品的样子和品质绝对的天差地别，可饭不过就图一个好吃，它长什么样子，我其实不关心。

　　回府的车轿内，他抱着我坐，问我今日去了这么多地方，有没有什么新的想法。我觉得扫兴，虽然每天都陪着我四处游玩，却总问我这样的问题，弄得他像先生一样。

　　“嗯，刚吃的这顿饭，虽然看上去不怎么样，却意外的好吃。没想到这些寻常百姓，也能有帝王家的快乐。”

　　“不，我倒是有不同的观点，寻常百姓有寻常百姓的快乐，帝王家有帝王家的快乐。烦恼亦同。人虽然出生地位不同，但人世间恒久的悲伤快乐，倒是很公平。虽然你我都是皇族中人，倒不如小门小户的日子过得安稳。”

　　我转过身搂住他的脖子：“那你是不是不想和权势沾上关系，所以往日里少与人走动。”

　　他充满爱意的看着我，无奈的说：“可还是躲不过啊。”

　　“这是自然，本公主看中了你，你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

　　“我也不想逃，只想守着你过一辈子。”他的眼睛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好像被他明亮的眸子迷惑了，竟然羞赧地钻到他怀里，“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