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繁华如烟

19、薛绍之死（一）

　　如今酷吏遍地，告密成风，朝野上下无人心安。为了不让儿子连累家族，更有父亲叔伯亲手杀子的惨剧。刑部内更是哀嚎不断，屈打成招的恶事，让人心寒。而我作为始作俑者，却可以待在府邸，读书品茗，万事不关心。

　　我不是听不到，也不是看不见，亦不想亲手促成这桩恶事，但为了这清净的天地，总有人要染脏双手。本应当是狄仁杰这类俊杰，而不该是如今那二十七个畜生。禁军将领黑齿常之被密告诬陷谋反。因其姓氏，来俊臣让人将他的牙都敲了下来，为了看一看是不是黑色的。来俊臣觉得不够黑，挖了他的眼睛，觉得眼珠够黑，接着又割舌、剥皮、剁掉手和脚，最后又开膛剜心。我听着门客的密报，身上涌入一股寒意。母皇没有一点阻止的意思，放任他们把手伸到李唐皇室身上，而宗室谋反案给了他们极大的发挥空间。只要能多杀一个皇族成员，多罗织一个大案，母皇就会赏他们加官进爵。我府里还算安稳，三哥，四哥就比较凄惨了，更不必说高宗的那些儿子，不是死在狱中，就是死在天津桥。

　　而我本人，自从上次，已经有两个月未见母皇一面。她不诏我，我也不主动去。

　　现如今，我终于坐不住了，得知薛绍也被牵连宗室谋反一案，已被下狱，他哥哥则因谋反罪处死。我用了所有的关系，折节去见傲慢的周兴，要他不要对薛绍用刑。周兴已经在不少公主皇子身上用过酷刑，见到我也没给几分面子，知道看见我身后那七八箱金银才略略点头，反倒弄得他很为难的样子。我知道，薛绍绝不会招认，哪怕粉身碎骨，他也不会承认莫须有的罪名。我恨他不会与时俱进，却也爱他正直的品行。对，我还是忘不了他……

　　紫宸殿求见无果之后，我又到禁苑去堵母皇，兰心说母皇最近迷上了打猎，对武术之类的东西也很入迷。她果然在这里。

　　“太平你可懂身为人子的人伦孝道？”

　　“儿臣知道不该违逆母皇，事急从权…”我正欲说下去，却听母皇呵斥道：“看来你是不懂了。”

　　我闭嘴跪在原地，母皇没有再理会我，上马前去狩猎。来来往往不仅有大臣还有奴役，他们不敢干涉此事，只在我面前作揖后赶紧离开。

　　上官婉儿走了过来，笑着说了句风凉话：“公主殿下何必在陛下面前讨嫌呢？”

　　我没工夫搭理她，目光平视。

　　她装作惋惜的谈了口气，继续说：“陛下召太平公主起身伴驾，来人带殿下下去更衣。”

　　“多谢母皇。”我起身，朝服和手上都沾了禁苑的泥土，恶心得我想吐。

　　换好骑装，我翻身上马，扬鞭追上了母皇的坐骑。

　　“太宗曾经问过朕，如何驯服狮子骢，这个故事，朕和你父皇都给你讲过。”

　　“是。”母皇□□骑的也是一匹狮子骢，通体青白，鬃毛像是狮子一样茂盛。母皇小时候养过马，还与我说过，雄马去势之后，便会温驯许多，她□□这匹就是已经阉过的马。

　　“若太宗当时问朕，日后该如何管教朕的女儿，朕怕是就回答不上来了。”

　　听着显而易见的指责，我内心五味杂陈，却没有应答。前方有只可爱的小鹿探出头来，我和母皇勒住了缰绳，见她搭弓射箭，空了。我补了一箭，也空了。

　　“太平，若不是为了薛绍，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愿意进宫见朕了？”

　　“儿臣不敢，只是以为母皇政务繁忙，不敢叨扰。况且朝中诸事颇多，母皇不见儿臣也是应当的，儿臣不敢不顺母皇心意。”

　　“好，好，说这么多来敷衍朕，朕真是生了个好女儿。朕知道你怨朕狠心，未在你生产后关照你。可你总是忘不了那个薛绍，哪怕他背叛了你，朕讨厌看见你那个样子。”

　　“母皇，谋反之事绝与薛绍无关。薛顗与李冲的书信无一句提及薛绍，他平日里也不与权贵结交，纵使想反，也有心无力，求母皇明鉴，饶他一命。”

　　“不，谋反不是他的罪，是朕要杀他。”母皇勒住了缰绳，目光停留在远处的一只雄鹿身上。

　　“儿臣只求饶他一命。”

　　“你是担心守寡吗？”母皇笑了一笑，“放心，朕不会再让你独守空房。”

　　“母皇……”

　　母皇不耐烦地打断了我，“这本就是你希望朕施行的手段，当落在自己身边人的头上，你反倒不忍了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射出了一箭，正中公鹿的左眼，这畜生疼得发了狂，冲了过来。兵士如临大敌，赶紧围在我和母皇左右，只等那鹿冲过来了结它的性命。母皇皱了皱眉，准备搭弓再射。这时，随从队伍中突然冲出了一人，拿着把小巧的匕首，刺入了发狂公鹿的胸膛。母皇当即大喜，叫他过来，要赏赐他。我无心巡猎，出了这样的险事更是想劝母皇回宫，可她却不理睬我，而是问那人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的话，奴才叫冯小宝。”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这男子身材矫健，容貌俊朗。只是我早已经过了青春懵懂的年纪，这种便宜的悸动，没什么好在意的，只当这是今日的一个无聊插曲，也没留心母皇和他说的话。

　　“好，朕身边就缺这样的人，只是冯小宝这个名字太过俗气。朕给你赐名，从今往后你就叫薛怀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