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爵的求生日常》洛微吟

174、Chapter.24

　　在西多纳双胞胎提及老皇帝病重的时候，露比意外于自己只有片刻的恍惚，甚至感觉不到任何亲生父亲性命或有危险应该出现的担忧情绪。

　　哪怕她是尼菲海姆最年幼的公主，她与父皇的关系也根本算不上熟悉——在她出生的时候，她的父皇就已经接近五十岁，她与凯斯的母亲是他的第三位皇后。在他们出生之前，老皇帝就已经有了两个超过二十岁的，可继承皇位的儿子，以及一位由第二任皇后生下的女儿，还有一些经常出现，就连她都叫不出确切数量和名字的私生子们。

　　如今，她的父皇已经快到七十岁了，早已指定她最大的哥哥为继承人，对于她和凯斯这两个最晚出生的孩子就更加谈不上疼爱，反而将自己最深的爱意全都给了西多纳夫人生下的一对双胞胎。

　　这样的想法或许有些冷血无情，但她确实做不到像一位女儿那样为了父亲的死亡而悲伤不能自抑，她对老国王的感情甚至深不过她面前的这对双胞胎，而他们的悲伤也实实在在地在说出这话时显露出来，纯粹得让人无法忽视。

　　“抱歉，我知道对于那位自然之心公主来说，这样的做法或许有些强人所难，但是……”艾德·西多纳低声开口，面露犹豫，“陛下对我和艾文哥哥的疼爱从我们出生开始一直到现在，哪怕我们并不是真正能够被尼菲海姆皇室所承认的孩子也依旧如此，母亲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所谓的皇后的位置亦或是其他，我想她真正在意的也许只是……”

　　这样的说法让凯斯许久不曾答话，他犹豫地悄悄看了露比一眼，却发现他的姐姐只是不动声色地向他点头，看上去，像是默认同意了尝试对老皇帝进行治疗的又一个委托。

　　这让凯斯感到不可思议，却还是代替她将双胞胎的请求答应下来。

　　“我并不能保证姐姐愿意答应救治父皇。但是……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凯斯难得诚恳地答应下来，“无论他是否合格，他毕竟也是我和姐姐的……父亲，只不过，我希望你们对于我能够直接联系到姐姐这件事情完全保密。”

　　“如果你担心这个，那我们签个契约吧，我们肯定不会把事情说出去的！”这样的要求合情合理，艾文·西多纳想都不想就立刻答应下来。

　　“那就好，哪怕我们没办法真正进入皇宫，也还是希望做一次最后的努力，”艾德·西多纳松了口气，“真的对不起，母亲她其实，她从来没……”

　　作为一个备受宠爱的私生子，艾德·西多纳心中早已明白这样的说法只会让自己像是得到的更多的孩子向不被偏爱的开口炫耀，但他还是忍不住向这位应该算得上哥哥的少年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

　　“对于母亲来说，我们的存在或许也只是她达成目的的棋子罢了，她从来不希望我们做出任何违背她意愿的事情。”

　　他们只能在尼菲海姆的老皇帝和第一继承人面前做天真可爱的孩子，让他们感觉到亲情的温暖，除此以外，别无其他更多的用处，这也让他们在听说了那两位与他们年岁相当的婚生子在皇宫中的生活时，多少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他们生活在不同的地方，对于那位备受宠爱的夫人而言却都是一枚被放入正确位置的棋子，这也是他们存在的，最初与最终的价值。

　　“原来，就连你们也……”凯斯微微抿唇，却再不知应该回答些什么了。

　　露比微微垂头，唇角逸出一抹不甚明显的叹息来。

　　走出尼菲海姆皇宫成为旁观者之后，以前的经历和西多纳夫人的态度对于露比来说早已清晰明了——权力、地位、隐身在当权者背后操纵整个帝国的强烈的野心，出身小贵族家庭的西多纳夫人无法经由真正的婚姻得到这些，但她却能通过征服当权者将权力收入手中，或许这也是夫人选中她那位能力平庸，性格温吞的大哥的原因。

　　西多纳夫人实际上对她和凯斯并没有太深的厌恶，凭心而论，夫人比她的父皇和兄长更适合成为优秀的皇帝——她野心勃勃又手段繁多，仅凭借情/妇的身份就在各大势力与梅林属国中坐稳了地位，使尼菲海姆在最近十年里从未发生过任何内战，也为未来可能的灾难和敌对势力进攻保留下不少军队实力。

　　包括她这位公主，也是夫人手中一枚重要且好用的棋子，她的存在为尼菲海姆带来德里克公国雄厚的资金，德里克公国在外表看来，也是难得的还算不错的联姻对象，这大约也是黛西拼命想要嫁入德里克公国的原因之一。

　　——不过是一些利好尼菲海姆的政治考量罢了，身为帝国公主，她原本就逃不开这些，也从未有过自己选择未来的机会。

　　若是以前，她或许会在尽力挣扎过后默认自己身为棋子的命运，但现在，身为自然之心的她早就已经拥有了选择自己剩余生命的资格。

　　回去皇宫看看父皇和西多纳夫人也好——她也需要一个与过去彻底了断的契机。

　　……

　　再度回到尼菲海姆皇宫，露比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每条走廊的位置她都早已熟悉，走廊里的装饰却全被摘下，角落处还堆放着即将被悬挂至房檐的黑色麻布，就连行走的侍从们，脸上都带着或惶恐，或迷茫的复杂表情，整个皇宫都像是默认了老国王必定在很短的时间内去世的事情。

　　露比怀疑过一刹这会不会是她父皇或长老会的阴谋，又很快就打消了这样的念头——德里克公国都城爆发死亡领域的事情很快就会传遍全大陆，这只会让自然之心的声誉更加跌至谷底，这对于长老会而言是个不小的打击，无论承认这位嫁入德里克公国的“自然之心”为假冒还是推出一位新的，真实的自然之心，都只会让长老会的声誉更加差劲罢了，倾尽全力减少损失才是她认定的最有可能的应对策略。

　　或惊讶，或算计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露比只作不见，握紧手中的梅林魔法杖。

　　这是她自从消失在封印里之后，第一次在正式场合公开露面，她相信长老会和女神教会必定会在第一时间就得到消息，她也做好了完全的脱身准备。

　　露比摸了摸蹲在自己肩上的橘猫安塞西亚，后者微微点头，示意一切都已有所准备。

　　“殿……我是说，自然之心冕下，请您这边来，陛下在他的卧室休息。”为她引路的是位同样有七十岁的老侍从，他意外地看了看那只蹲在公主肩上的橘猫，意外于殿下竟然会在被封印过后突然对养宠物感兴趣的事情，却很快想到那位性命随时可能断绝的人，心情很快就充满了悲伤。

　　露比捕捉到老侍从转瞬即逝的情绪，却只能悄悄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是在她父皇身边服侍过足有几十年的老约翰，他也是她所见到的唯一一个真切地为将去者悲伤着的人。

　　“就是这里了，冕下，”待走到国王卧室门前，老约翰微微躬身，恭敬地为她将门打开，“陛下他，或许也在等待着您。”

　　等待着她……么？

　　只是不知道皇帝陛下在等的究竟是他的小女儿，还是梅林家族的自然之心了。

　　心中讽刺地一笑，露比脚步微动，慢慢走向那张位于卧室中央的四柱床。

　　此时床幔已被束好，许多人立在国王的床边，明明是站着十几人的房间，这里却安静得让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陛下，自然之心冕下已至。”老约翰的声音打破一室静谧，也让在场的人们或震惊，或忌惮地抬头看她。

　　露比深吸一口气，抬头与那些为国王送行者目光相对。

　　为首那位戴着鸟嘴面具的白袍人率先向她行了个教会礼，尊敬地为她让出位置。

　　“殿……自然之心冕下，许久不见，你的样子并没有任何改变，甚至更胜以前，”开口的是已经换了黑裙的西多纳夫人，她的鬓角别着黑色麻布制成的曼陀罗花，神色仿佛带着悲伤，看到她时又透着些许惊喜，开口寒暄时依旧从容，仿佛这件悲伤的事情于她而言早有准备。

　　“西多纳夫人，”看到西多纳夫人，露比条件反射地想要行个宫廷礼，却很快反应过来她现在的身份已经是梅林家族名义上地位最高的自然之心，忙的不动声色地收回了动作，转头看向西多纳夫人身边的人们。

　　她看向站在西多纳夫人身后的两位中年贵族——他们看上去已经超过四十岁，额角已爬上明显的细纹，神情悲伤中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那是她两位最年长的哥哥。

　　随着她的目光投来，其中一人微抬头，目光在半空中与她交汇，透着些许冷冽如寒冰的警告。

　　露比微蹙眉，只当未知般走至床前，将目光投向床上那像是早已死亡的老人。

　　尼菲海姆的皇帝早已瘦骨嶙峋，虚弱的呼吸轻微到仿佛随时都会断绝，双眼深深凹陷入眼眶，嘴唇是病态的青紫，露在厚重衣袍下的双手惨白枯瘦，骨骼毕露，仿佛他的体内早已没有了任何一滴代表着生机的血液。

　　“自然之心冕下，您的到来恰至其时，请您帮助我们，带领这受尽苦难的灵魂找到家族树的方向。”戴着鸟嘴面具的面具天使手持教会圣物，恭敬地向她说出请求。

　　露比看了一眼四柱床上的人——老皇帝确实已经没有任何生机可言，即使用了她的权能治愈，也不过是再拖延几天时间罢了，她的权能再强大，也做不到真正意义上的起死回生。

　　“自然之心冕下，请您带领父亲的灵魂前往家族树。”又一道声音传来，看向她时甚至隐藏着些许请求，又如冰凌般冷得惊人。

　　这听上去似乎更像是——一种警告？

　　露比看向老国王那病态青紫的唇角，神情微顿，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蹲在自己肩上呵欠连天的安塞西亚。

　　“喵？”安塞西亚甩了甩尾巴，立刻明白了她想要拜托他的事情。

　　——又来了一个似乎是死因可疑的家伙，看在这是她……的份上，他就好好审问一下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