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晨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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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对初学者来说还是太难了。他的耐性已经在刚才用完了。他只是沉默地退出、推开身边的人。理想、激情和别的什么东西一起离开了他。如果这里有一支香烟也许他会尝试的，但这里没有；况且今天的第一次已经足够多了。
他什么都没想——同时已经在脑子里写了一部自传。后半部分属于另一个梦，没有枕边人的梦。当然，枕边人也并没有梦到他。
她的梦里只有牛皮纸信封装的钞票。钞票。滚来滚去的骰子和筹码。药片。画勾的月历纸。
她醒过来，在套房的淋浴间里洗了个简短的澡。穿着颜色过时的短大衣，拿上手袋，走过快捷酒店颜色沉闷的走廊。走过楼梯间的台阶。大堂。自动开合的玻璃门。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中。消失在别人的视野里。
他在定时广播的闹铃中醒过来。即使是晴好天气，六点钟的阳光还是太弱了。从窗帘缝隙中透过的光线深深浅浅地落在屋里的各平面上。他睁眼，最先注意到一根青丝中的白发。
他的妻睡得正熟，将近半百的年纪与经年的操劳，为她增了皱纹白发。不论是温柔贴心还是貌美如花，在无数琐碎消磨中都已经不再。她不再提自己倒追的那些趣事，每天净讲些番茄一斤又涨了两块、明日要换床单被套之类的家务事。不过，自己这几十年来也变得无趣麻木了许多，这幅尊容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对发妻挑剔。
趁睡意还未再度袭来，他粗听了几分钟清晨新闻，起身去洗漱。播音员的声音仍然从漏音的廉价耳机里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他的妻没有睁眼，皱着眉头翻身伸手，摸到枕头下的收音机把广播关了。
他满口牙膏沫地回味今早的春梦。穿短大衣的女人自己毫无印象，甚至于短大衣本身也很久没有见到人穿了。他很快把短大衣和女人忘到脑后，开始怀念年轻的感觉。二十刚出头的那时候，不止自己，整个世界都是年轻的。最流行的电影是太空探索，夜间新闻的连线专家谈论着极地建立的新科考站。甚至自己在那几年，也把海底打捞看成一个颇有前景的生意。
要是干了这行，恐怕也做不长久。他在马桶上坐下，点起一支烟，一边办大事一边庆幸自己按部就班的人生轨迹。在连番事故和动荡之中，自己勉力维持了稳定的生活，没有失业，没有重病暴毙。和妻子虽有口角，终究两个人也分不开。要不是妻的贤惠顾家，也没有今日的生活，更不可能把一双儿女培养到送进高等学府。想到这里，他觉得妻的白发也可爱了几分。一串鸟叫忽然回荡在卫生间里，是他与老友遛鸟时录下，用作了手机铃声。
他瞥了一眼陌生的号码，按下绿色的通话键，指甲在钢化膜上划了一道难消去的痕迹。
他颓丧地挂掉电话，站起来系好裤子的纽扣。除了所谓人生大事的失败，他此刻更在意躺在重症病房里抢救的女儿。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弄错了，她好好的在大公司工作，怎么会跳楼呢？上次通电话，她还一副轻松表情地说起自己换了租住的房间。小姑娘一个人在外地，能做成那个样子不是已经很好了吗，她是有什么不满意的了？不，说不好是有人故意把她推下楼的，真是杀千刀的。
他把马桶盖翻下来，坐在上面发了一阵呆。本想打个电话给儿子，一看桌面的双时钟才想起来他所处的尚是夜里十点钟，第二天没有课的话，现在想必是在同性恋酒吧街逍遥，自己等个几小时也等不到他听见铃声接起电话的。于是眯起眼睛，戳开通讯软件给他发了一条语音信箱。
他敞着裤链走出卫生间大门。现在他要去叫醒刚刚重新入睡的妻，告诉她那些收音机里不会播报的晨间新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晨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