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不渡我》氿拾柒

6、第 6 章

　　车子停在饭店门口，是一家羊肉店，“祥记涮羊肉”几个鎏金大字印在门口。
　　这里离普济路有段距离，受到的震感并不严重，经济上也没什么特别大的损失，看起来就和往常一样。
　　李跃明让秦烟先带温愿他们进去，还有两个没有到。
　　一天接触下来，温愿和秦烟有不少的话题，顺着问了一句“晚上还有谁要来啊？”
　　秦烟摇摇头，这她就不知道了。
　　同行的还有秦烟的同事魏妍芯，温愿下午见过他。
　　巴掌脸，狐狸眼，属于美艳型一类的，她应该是专门打扮过的，黑色短裙，方领，长度到膝盖上方一点，裙子衬的她肤色雪白。
　　温愿跟秦烟说话的间隙，她从两人面前经过，眼角带着轻佻的藐视。
　　“她今天开屏啊？”
　　秦烟喃喃了一句，实在看不顺眼。
　　“我也觉得。”
　　陈祁点点头，对秦烟的话表示十分赞同。
　　温愿低头看了看自己，怕是要被人说像大学生了，白色短袖和微喇叭牛仔裤，简单又省力的穿搭。
　　她拢了拢自己的头发，有些乱了，重新扎了一下。
　　汤锅已经上了，锅里的汤已经煮开了，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桌边放着一盘盘片好的羊肉。
　　雪白的汤，空气中弥漫着羊肉的味道。
　　铜锅涮羊肉。
　　“哟，还挺会吃的，铜锅涮肉。”
　　陈祁突然出声。
　　“就是容易上火。”他默默的补上后半句。
　　一早就进来正襟危坐着的魏妍芯闻言，嗤笑了一声，带些讽刺的意味。
　　温愿不明白她那股高高在上的优渥感从何而来。
　　陈祁看向她的方向，挑挑眉，一副打量的意味，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三秒，随后移开，表现出一副嫌弃的模样。
　　魏妍芯被他这举动气到，她今天明明是有所准备的，这身装扮不会太过于格外，又显气质的。
　　她是看陈祁长得不错，才一直给他好脸色的，没想到跟秦烟她们是一伙的，还有那个叫温愿的女生，惯会装的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
　　偏偏李跃明还对她印象不错，她进岷川电视台四年了，没见过李跃明夸上她一句好话。
　　岷川地方较为偏僻，周边开外十余里，都是草地，适合放养一些家禽，当地人多有养羊和养牛的，一年四季里吃涮肉算得上是常态。
　　何况现在已入秋了，正是吃涮肉的好季节。

　　温愿拿着碗去外面打调料，大厅里开了空调，这样的情况下吃涮肉，不算热。
　　岷川在吃食上讲究一个原汁原味，放在以前她能接受，可是她离开这边很多年了，榕城那边口味较重，她也习惯了。
　　她离开包间的后一秒，李跃明就带着人进来了，陈祁走到门口，和来人撞了个正着。
　　两个高个子男人，穿着休闲装，但是盖不住身上那板正的气质，人高腿长的，向来都是衣服衬人，但现在，是人衬衣服。
　　那个寸头，浓眉的男人，他记得，是昨天下午在普济路遇到的那个消防队的。

　　陈祁没说话，只是跟李跃明打了个照面，谦逊的点了点头。
　　江行舟今晚没想来的，站里还有些没有解决好，可是李跃明一再盛情，实在难却。
　　他也是毕业后，被分配到岷川来工作，一次偶然间认识的李跃明，李跃明在工作上算是帮了他许多忙的。
　　有事遇事不决，前方有个引路人总是好的，甚至某些时刻，他觉得李跃明跟他父亲有很多相似之处。
　　李跃明只是说今晚叫他过来吃个饭，今天又认识了个有趣的人。
　　可是江行舟没有想到在包间门口碰到的那个男生这么眼熟，然后脑海里浮现起一个女孩的笑脸，笑盈盈的脸。

　　余晏偏头看了一眼出去的男生，有点眼熟，但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包间门推开那刻，魏妍芯的眼神就黏在了江行舟身上，她实在是很少遇见江行舟这样的男人，走到哪里就将众人的目光引到哪里，如同众星捧月般，实在无法让人忽视。

　　再者，江行舟的外貌，品行，家庭都符合她的要求，她是家里托关系才进的电视台，一直这样干下去也是个办法，倒不如找个合眼的。
　　放在以往，只要她看上的男人，她都只需要稍微用点小心思，对方就会主动，就没有她拿不下的，但是这次碰到的是个硬茬儿。
　　余晏的视线扫过黑裙子女生，落到旁边的秦烟身上，他记得，那个姑娘姓秦，笑起来很好看。
　　江行舟回头，心里隐隐有些猜测。
　　“李叔，你说的那个有趣的人，该不会是个女生吧。”
　　李跃明刚落座，闻言抬头看向江行舟“诶，猜对了。”
　　这小子平时看着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今天难得主动。
　　江行舟继续问“榕城那边过来的记者吗？”
　　“对啊，怎么，你认识啊？”李跃明有些欣喜，饶是他已经上了年岁，但是看到这些小年轻，还是按耐不住八卦之心。

　　余晏站在旁边听的一清二楚，猜了个大概，他们口中那个记者，应该就是昨天下午在普济路遇到的那个女生。
　　他倒要看看怎么江行舟怎么回答，正好门开了，一张清秀的小脸，未施粉黛，洁白如雪，脸颊两边白里透着粉，额前的碎发乱中有序，眼睛澄亮又坚韧。

　　手里端着一个瓷白的小碗，里面装着蘸料，余晏个子高，一看就将碗里的调料看的清楚，很简单的几样，香油，蒜泥，小米辣。
　　江行舟听到动静回头，就看见温愿怔怔的站在他身后，眼睛大大的，显得有点呆。
　　然后继续回答李跃明的问题“认识，我跟她是高中同学。”
　　一瞬间，高中的记忆涌上来，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坐在第一排，上课每次抬头都能看到他，清风霁月的像是不沾染凡尘半分。
　　明明是昨天才见过他的，却感觉隔了很久的岁月。

　　温愿反应过来，选择性的从江行舟身边走过，坐在秦烟旁边。
　　秦烟一眼就看得出温愿和江行舟之间的关系不单是认识那么简单。
　　陈祁端着空碗回来，理所应当的坐在温愿旁边，看了看江行舟，又看了眼不吭声的温愿。
　　一直坐在位置上的魏妍芯，目光在温愿身上打量了好几番，相貌平平，身材也不算出众，而且看江行舟的反应很淡，应该没什么可能的，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余晏知道魏妍芯对江行舟有意思，率先坐在了李跃明旁边，只剩下一个位置了，江行舟无奈只能落座魏妍芯身旁。
　　这样一来，倒是如了她的愿，陈祁撇撇嘴，往温愿身边凑“你高中同学怎么不跟你坐着叙旧啊？”
　　温愿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筷子搅着碗里的蘸料“我跟他不怎么熟。”
　　陈祁想起昨天下午江行舟叮嘱她的话，怎么品也不像是不熟的样子啊。
　　“不应该啊。”
　　锅开了，温愿换了双筷子，羊肉涮如翻滚的锅中，立刻蜷缩成一团。
　　温愿没理他，陈祁继续犯贱“看着郎才女貌的，我都有点磕他俩了。”
　　温愿转头看着他。
　　???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皮笑肉不笑的。
　　so?你昨天下午也说了同样的话!
　　果然男人的嘴，呵呵。
　　羊肉放入碗里，蘸上香油碟，入口那刻，温愿闭了眼睛。
　　烫老了!
　　不经意抬起头间，温愿才发现江行舟就坐在她对面，对上了他的视线，温愿手心出了密密麻麻的汗。
　　李跃明出声“诶，我还是要介绍下，这位呢，是榕城过来的记者，叫温愿。
　　又夸赞似的讲“这小姑娘挺有想法的。”
　　温愿淡淡一笑“李台长过奖了，跟您比，我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呢。”
　　桌面上没有酒，她没什么可敬的，不过这样也好，她酒量差，最怕的就是工作上的应酬，现在看来，李跃明并没有刻意为难她的意思。
　　他指指温愿旁边的陈祁，只是简单的带过“这位呢，也是榕城过来的记者。”
　　陈祁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
　　“幸会幸会啊，虽然不是一个地方的，但是吃了这顿饭就都是同事了啊。”
　　说完端起面前的杯子，大家倒也给他面子，他说完一饮而尽，里面是橙汁，考虑到江行舟他们回去要开车，就没有喝酒。
　　那副样子，倒还真让他喝出了几分酒的味道。
　　“你自己介绍还是?”
　　这话是问江行舟的，一桌子的人视线聚到他身上。
　　江行舟也不扭捏“没什么好介绍的，我叫江行舟，岷川消防站的，有事的话，可以过来找我。”
　　温愿想起昨天下午见到他时，那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李跃明往温愿的方向偏了偏“小温啊，你要在这边调查，目前呢，还不确定是否有余震之类的，你要是有什么事的话，可以去消防站找小江帮忙的。”
　　温愿点点头应下“那就麻烦了。”
　　原来不是鸿门宴，是真心给她搭线，这样工作上能方便很多。

　　全程只有余晏一个人在认真吃饭，祥记涮羊肉果然名不虚传，主打一个新鲜，片好的肉，只需烫上几秒就行了，然后捞起，原汁原味的味道最好，汤底熬的好，吃不出羊肉的膻味。

　　魏妍芯想办法跟江行舟套近乎，可是人家根本不吃她那一套。
　　她认识江行舟的时间也不算短，可是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拿到对方的联系方式，不是没有要过，是对方不给。
　　“魏小姐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打119。”
　　他是一点儿机会都不给。
　　出来时天已经黑了，商铺边上的路灯亮起，岷川这样看起来，倒像是个热闹的城市。
　　李跃明有事先回去了，秦烟开的车，车子短暂的在门口停了一下。
　　“我先回去，有些事要处理。”
　　“李台慢走。”
　　秦烟对着温愿笑笑，指了指前方，意思是她先走了。
　　陈祁挥着手跟他道再见。
　　车子开走，消失在前面的转角。

　　只剩他们五个人站在门口，江行舟和余晏是开车过来的。
　　魏妍芯提着小包站在江行舟身边“江队，你看能不能送我回家啊，现在这么晚了，我一个女生回去也不安全。”
　　她眨了眨贴着假睫毛的眼睛，眉目含情的的看着江行舟。
　　余晏看了看时间，才八点半多一点，也不算很晚啊。
　　“我给你打辆车吧。”
　　女人脸上的笑瞬间凝固了，男人伸手在路边随便拦下一辆车，还贴心的打开车门。
　　她气鼓鼓的上了车，车门被“砰”的一声关上，隔着窗户，温愿看不清她的脸但是能想到可能不太好看。
　　“江队，你也太不解风情了。”
　　余晏打趣他道。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这下他不说话了。

　　江行舟转头丢下一句“走吧，上车。”
　　他的车就停在门口，黑色的吉普车，底盘比一般的车要高很多。
　　温愿做在后座，车内有淡淡的清新剂的味道，她身上还沾了些方才的羊肉味道，今晚回去又该洗漱一番了。
　　民宿方向和消防站顺路，车子停在门口，温愿跟他道谢。
　　男人坐在主驾驶位上，一只手闲散的搭在方向盘上，指节修长，声音清冽的像山涧的泉水。
　　“你要是有什么事找我帮忙的话，直接发消息给我就行。”
　　高中时期，江行舟是班长，班里人的联系方式几乎都加上了的。
　　温愿捏着手机没说话，看样子有些为难。
　　“怎么了？”江行舟开口问她。
　　她顺口找了个借口“人太多了，可能不好找。”
　　他下车，顺手关上了车门，走到女生面前。
　　江行舟闻言挑眉，怎么就不好找了，上面搜索一下不就出来了吗？
　　下一秒她就看见江行舟打开手机屏幕，点进那个企鹅里，在搜索那一栏，输入温愿的名字，然后点进和她的聊天框。

　　那一页还停留在高三毕业那天，温愿发给他的[毕业快乐]后面还加了两个放烟花的表情包。
　　江行舟随手点了一个句号发过去，温愿浑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了，意料之中的，消息没发过去，后面显示着一个小红点。

　　高中毕业之后，温愿报了榕城那边的学校，她删掉江行舟这件事，她是记得清楚的，当时犹豫了很久才下的决定。
　　江行舟挑挑眉，有些意外，他把手机递到温愿面前，像是在无声的质问她“这什么意思？”
　　余晏眼尖的瞥了一眼，看到那个小红点，嘴角比ak还难压。
　　那表情仿佛在说：“没想到啊，你也有今天!”
　　陈祁凑过来“我看看怎么个事？”
　　就看见江行舟的手机，停留在跟温愿的聊天框里，上面是两句“毕业快乐”，时间还停留在七年前，下面发过去的消息，后面跟了个小红点。
　　“不愧是我温组长，果然是话少心狠。”
　　后面那句话像是特意说个某个人听的，温愿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被拉出来公开处刑，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我可能是误删了。”
　　最后胡诌了这么一个拙劣又常见的理由。
　　“那现在加回来。”只是淡淡的这么一句，有些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他没给面前的女生思考的时间，给她念自己的号码。
　　声音低沉，萦绕在她耳边，温愿感觉自己不争气的，耳朵有些发烫。
　　不知是不是天气的缘故又或者是方才那顿饭，羊肉吃多了上火。
　　她解开手机的锁，点开搜索，江行舟看着她输入自己的联系方式，然后发送好友请求。
　　很简单的四个字——我是温愿。
　　高一那年，刚加上江行舟时，她记得上面的好友申请写的是：
　　“你好，我是来自群聊高一七班的温愿。”

　　江行舟那边很快就通过了，温愿又听见男人说“这也是我的电话号码，还有，像上次你要是需要素材之类的，可以告诉我，那些重灾区存在一些安全隐患，最好不要一个人去。”
　　这算关心吗？

　　陈祁：?
　　那我是什么？
　　温愿只是隐隐觉得，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